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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晕倒,不过是因为她早起,又没有用膳,腹内空空地两地奔波,才导致了体力不支。其实说穿了,她就是饿昏的,可这院判老头居然说出了个"愁忧,气闭塞"之类文绉绉的诊断,听上去很玄,大抵就是在说她抑郁愁苦、体弱染病罢了。

  想来,后宫妃嫔个个养尊处优,即便不是疑难杂症,诊治的太医也要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否则稍有差池,主子们便会责怪太医失职无能。可她们平日里吃的是炊金馔玉,喝的是琼浆醴酪,能有什么大病?不过是相思成疾,期盼圣宠罢了。这个胡德清说她愁忧,该是按了妃嫔们固有的心思。

  但他恐怕不知道,她本就是宫婢出身,身体自不比那些高贵的妃嫔,娇贵柔弱,风一吹就倒。她经由内务府悉心调教过,这点儿小伤,不过是以往的九牛一毛。

  "至于宁嫔脸上的伤,一日三次地换药,调养得当的话,一月之后,应该是不会留下疤痕的……"胡德清的声音兀自低沉,床边坐着的人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拿过绞了温水的绢巾,他轻轻擦拭着她那血肉模糊的手背,微凉的手指,沾了少许冰凉细腻的药膏,轻轻涂抹,轻柔和缓的样子,仿佛她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药可好了?"磁性干净的声音缓缓响起。

  回话的是秋静,正站在床边,低眉垂目,恭敬卑微。"回禀皇上,胡院判嘱咐,宁主子的药需小火慢熬,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想过秋静和冬漠原来的身份。

  一个是沉稳内敛,一个是张扬冷艳,性子迥异,却同样有着一张闭月羞花的脸。这样的美貌,在宫里头是攀上枝头的资本。

  可她们却都被派到了承禧殿,被派到了自己身边,想想,该是和她一样,为他所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可同样是侍寝,自己被封赏,她们却只能当奴婢,秋静和冬漠的心里,难道不会嫉妒、不会怨恨吗?

  一时间,景宁苦笑,心底忽然有了一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尴尬。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你脸上的伤口还需涂药!"

  耳畔,忽然有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三分关心,三分戏谑,慵懒调笑,宛若粼粼的春水荡漾。

  唇边的那抹笑意蓦地僵住,景宁的脸颊红了红,扯起嘴角,心中微叹,还是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双深邃明澈的黑眸,宛若氤氲着雾霭的寒潭,幽淡如墨,静水流深,眼底含着一抹玩味,正笑意清浅地望着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多听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做得逼真,却想不到,他这般心明眼亮,早就看穿。

  景宁将嘴角弯成微笑的样子,可轻轻一扯就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又是叹气,又是轻笑,若是朕再不察觉,岂不是老糊涂了!"

  薄唇挑起了一抹好看的笑靥,他说着,伸手端起她带着伤的下颏,细细观瞧,黑眸中含着一抹温和的专注。

  "还疼吗?"

  肌肤相触的刹那,感觉到的是温润的冰凉。她轻轻垂下眼睫,自嘲地抿唇,摇头,淡笑,"臣妾原本就是一介奴婢,这点儿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在内务府吃过的苦,比起在钟粹宫受过的严苛调教,这点儿小小擦伤,真的是太轻太轻。

  镂空铜炉中燃着安神的熏香,烟气缭绕,满室怡人的芬芳。他望着她,不语,倏地,仿佛有一声淡若云烟的叹息,从那两片薄唇中轻轻滑出--些许苦涩,些许无奈,又似带了三分的宠溺和心疼。

  景宁心弦蓦地一紧,怔怔抬眼,对上的依然是那一双淡定的眼,深邃、幽静,蕴藏了一抹她看不懂亦看不透的东西。

  半晌,他拿起手边那精致的药瓶沾了些许,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伤口,轻柔周到,动作娴熟,像是曾经处理过很多次。

  "女为悦己者容,朕还是喜欢看你安然的样子……"

  夕照迷离,洒在他一袭明黄的锦缎长袍上,泛着一抹刺眼的白。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抗拒,听之任之,侧着脸,却不在乎。此刻的自己,满脸血痕,脸颊肿胀,已然丑陋不堪的模样。

  他的手很凉,指尖的药也是凉的,散着一抹百花的清香。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皇上这般,难道不怕其他妃嫔去太皇太后那里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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