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玉氏春秋

二

　　黄尘土道又宽又长，一眼望不到边。不过，玉紫光是看着路上的那些车印、马蹄印，心里便大感安慰，脚下也有力气多了。头上的太阳白晃晃的，颇有点热度，走不了一会儿，玉紫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玉紫四下张望着，她暗暗想道：这些树木野草都是郁郁葱葱的，也不知是春夏秋哪个季节？这个鬼地方，又有齐国，又有鲁国的，莫不成，她来到了春秋战国时代？

　　玉紫的这个身体，显然还是不错的，刚刚从死人堆里转了一圈，却还能让她支撑这么久。

　　走了一个时辰，两侧还是浓密的树林。她的肚中咕咕直叫，双脚又软又重，直像灌了铅一样。真的好想好想休息啊。渐渐地，前方变得明亮起来。是了，树木在变得稀疏，她要走出树林了。

　　玉紫脚步一提，人也有了点力气。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人声顺着风飘入她的耳中。

　　有人！玉紫大喜！她脚步加速，向着声音传来处急急走去。声音是从左侧树林间传来的，极轻微。玉紫快走了二百步，便蹑手蹑脚地向那人靠近。穿过渐渐稀疏的树木，渐渐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高高低低的土丘。哦，那不是土丘，那是一座座坟包。

　　声音是从最里侧的一个小坟包旁传来的。大白天日光白晃晃的，玉紫对于坟包还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她脚步加快，又向那人小心地靠近了几步。

　　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额头上皱纹横生，因为消瘦，脸上的皮向下耷拉着。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含满了泪水，脸上带着凄苦。

　　玉紫伏在草丛中，细细地打量着他。眼前这个老人，五官还生得很不错，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他上襦下裳连成一体，腰间佩着一把剑，头上戴着帽子。老人哭得很伤心，他用手帕拭着眼泪，以一种玉紫完全听得懂的口音软而沉地喃喃倾诉着，"我儿，你幼小便离开了人世，都不曾见过齐宫五里外的天地。我儿，你奉鬼神之命降生于我身边，为何这般匆匆离去？是我的德行不足吗？使得你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使得你把老父孤零零地丢在世间，尝受世间的孤苦和无助？我儿，我儿，我儿啊……"

　　老人泣不成声。玉紫看到他慢慢伏倒在地，脸贴在坟前的青草上，泪珠成串。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卷起坟头上刚烧完的衣服草鞋，卷得那黑灰扑头扑脑地灌了老头一身。

　　玉紫看着看着，也是泪如雨下。我便这般消失了，也不知我的老父老母，现在有多么伤心啊？这泪水一出，酸楚便如洪水一样一涌而下。

　　老头警惕地抬起头。他四下张望了一眼，喝道："何人在哭？"他的喝声一落，便看到东方草丛中，站着一个十五六岁满面泪水的少女。

　　眼前这个少女，穿着贵人才有的锦衣，皮肤白嫩，五官俊俏，一看便是出身不凡。可是，她的脚上，一双木屐蒙满灰尘，头发披散着，凌乱而潦草，一看便是很久没有梳洗。锦衣下裳处破破烂烂，显然是被野草多次勾划，那白嫩的脸上泪水横流，眼神尽是无助和悲伤。

　　看到这个少女，老人心中一软，朝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娇娇从何而来？为何孤身在此荒野？"老人的声音非常温和。

　　玉紫含着泪说道："我不知道。早晨醒来，我便一人出现在荒野上。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这套说辞，是玉紫想了很久后准备出来的。玉紫一直没有发现，自从她醒来后，凡是遇到外人，她的声音就变了，由她本来的湖南腔调，变成了那种怪怪的、软而缓的单音调。

　　老人看着她，眼神更温和了，他喃喃说道："你定是哪户贵人家的，我年少时，也曾见过如你这般美貌年少的女孩，被人抛于荒野。那些人中，有只剩一口气的，也有死了的。"

　　老人刚说到这里，玉紫已走到他的面前。扑通一声，玉紫跪倒在地。她跪在老人脚前，仰着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求道："老爷爷，求你收留我吧。这里天大地大，我、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说到这里，突然悲从中来，忍不住掩着脸，放声大哭。

　　她这一哭，显然触动了老人的心肠。他伸手抚上玉紫的头发，慈爱地说道："愚儿，愚儿，何必如此悲伤？"

　　在他的安慰中，玉紫的哽咽声却是更加响亮了。老人看了一眼身前的坟包，又看了一眼玉紫，那双浑浊的老眼，有些迷蒙了。他昂起头，展开双臂朝着天空叫道："我儿，是我儿吗？你怜我孤苦，便赐我一女吗？是我儿吗？"

　　玉紫听着，哭声一顿，把头朝地上一点，重重叩了一头，叫道："女儿见过父亲，女儿见过父亲。"

　　老人伸着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上前扶起玉紫，叹道："愚儿，你突然出现在我儿坟前，又不知自身是谁，这便是天意啊。天意要你成为我的女儿，它是不可违背的，否则会有不祥。孩子，你再磕三个头吧，从此后，我便是你父，你便是我女。"

　　玉紫闻言，连忙再向老人叩了三个头。头一叩完，老人便忙不迭地扶起她。他端详着玉紫，怜爱地说道："我儿，你孤身在此荒野，若是遇到了强梁，定会被他们捉去，不是为奴，便是进入女馆。所幸你遇到了我。"

　　玉紫听到这里，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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