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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继而又无力地重重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都有想忘记、想深埋的事情?

  刘病已如此,孟珏也如此。

  她曾很多次想问一下刘病已过去的事情,想问问他这些年怎么过的?也想试探一下他还记得几分当年西域的事情,却感觉出刘病已一点都不想回顾过去,甚至十分避讳他人问,所以一句不敢多说,难道以后对孟珏也要如此?

  云歌心情低落,无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爬到了树上坐着发呆。

  看到一个身形像刘病已的人从院外经过,云歌揉了揉眼睛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第三眼,眼睛一揉再揉后,她终于确定那个身杆笔直,走路端正,神情严肃认真的人的确是大哥。

  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像刚爬起床的笑,慵懒的像随时随地可以倒下睡的步履,这些都不见了!

  走在大哥前面的人是谁?竟然能让大哥变了个人?

  云歌蹑着手脚悄悄翻进了刘病已的院子,却不料看到的是那个人神情恭敬地请刘病已坐。

  刘病已推了几次,没有推掉,只能执晚辈之礼坐下,老者却好像不敢接受,立即避开,等刘病已坐好后才坐到了下首位置。

  张贺沉默地打量着屋子,眼睛慢慢潮湿。家徒四壁,屋子中唯一的一点暖意就是桌上陶土瓶子中插着的一簇野花。

  张贺按下心酸,笑着说:"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你自己做的。是谁家姑娘帮的忙?"

  刘病已回道:"许家妹子偶尔过来照应一下。"

  "许广汉的丫头?"

  "嗯。"

  "病已,你也到成家的年龄了,可有中意的人?家里一定要有个女人才能像个家。"

  刘病已怔了一下,低下了头。

  张贺等了半晌,刘病已仍不说话。"病已,如果你没有中意的人,我倒是有门亲事想说给你。"

  刘病已抬头道:"张伯伯,我这样的身份娶谁是害谁。再说,谁家能看上我这家徒四壁的人?我现在过得很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刘病已话没说完,张贺已经大怒地站起来,气指着刘病已:"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你爷爷、你爹爹、你叔叔们费尽心机,那么多人舍掉性命保住你这唯一的血脉,就是让你给他们绝后的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谁?你让他们在地下怎么心安?多少条人命呀!你……你……"说到后来,老泪纵横,话不成语。

  刘病已沉默地坐着,身躯僵硬,眼中满是沉痛。

  张贺突然向刘病已弯身跪下,"咚咚"地开始磕头。刘病已惊乱下,一个翻身跪倒也朝张贺磕头,丝毫不愿受张贺的大礼。

  张贺哭着说:"你若还念着你爷爷和爹娘,就听我几句劝,如果你实在听不进去,我也不敢多唠叨。我只是忘不掉那些血淋淋的人命,多少人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家破人亡、甚至全族尽灭,就是为了留一点血脉,指望着你能开枝散叶……"

  刘病已双手深深地掐入了地下,却还不自知,看似木然的眼中有着深入骨髓的无可奈何。望着张贺已经泛红的额头,他扶住了张贺,漠然却坚定地说:"张伯伯,你起来说话,我的命是你们给的,病已永不敢忘,伯伯的安排,病已一定遵从。"

  "好,那就说定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我今年内一定要喝到你的喜酒。" 张贺行事果决刚毅,雷厉风行,颇有豪客之风,悲伤还未去,语声却铿锵有力。正事说完,一句废话都没有地出门离去。

  张贺和刘病已的对话,有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时候夹着哭音,云歌并没有听真切,但模糊中捕捉到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明白他们在说大哥的亲事。

  云歌缩在墙角默默发呆,连张贺何时离去都没有察觉。千头百绪,只觉心内难言的滋味。

  刘病已在屋子内也是沉默地坐着,很久后,忽地叫道:"云歌,还在外面吗?"

  云歌揉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强笑着问:"大哥,你知道我偷听?"

  刘病已的语声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透出难以背负的疲惫和忧伤,"云歌,去取些酒来。我现在只想大醉一场,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想忘记。"

  忘记?流在身上的血时刻提醒着他,他怎么忘得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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