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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中原,大燕故土。白衣显然是将那里当做了他的根。

  而事实上,我的根,不也在那里吗?

  "可你说过,毋离,毋离……"我委屈之极,一把一把地狠狠地揪着青草,掉着眼泪,拿当日他送给我的梨花说事,选择性地忘却,其实是我自己说的,毋离,毋离。

  白衣并没有反驳,一双纯净的眼睛突然沾上了忧郁,沉沉地望着我,让我顿时什么也做不了,不得不把所有的委屈扔在肚子里发酵胀疼。

  "栖情……"他无奈般轻唤着我,拉过我的手,拿出雪白的帕子来,先为我擦了眼泪,又为我一点儿一点儿拭去青草汁。他的手依旧微凉,手心却还是滚烫如火焰般热烈吞吐。

  "其实我真不想让你走。"我喃喃地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更强烈地表达自己想留住他的愿望。我实在没法说,这些日子,我一看到他,就很快乐,而看不到时,就只想去找他。他一旦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白衣执了我已经擦干了的手,抚着指上被叶茎勒出的红痕,低了头,沉默半晌,终于道:"三年后吧。三年后,我来找你。到时,若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就再也不走了。"

  "为什么要是三年后呢?"我迷惘地问。现在和三年后,有什么差别吗?

  "因为你需要长大,而我,也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白衣回答,眸光流转之际,有一抹如春水般温柔的色彩,在夕阳下划了一道优雅的曲线,如转瞬即逝的彩虹。

  "我已经长大了!"我挺了挺身子。可我的个子,只到他的胸膛。

  莫非他太高了?还是我真的太小了?

  于是,我又流泪了。

  "喂,喂,栖情,你哭什么?白衣欺负你了吗?"一个稚嫩而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扭头,那被我打跑了的昊则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涎着一张可爱的漂亮脸蛋,急匆匆地跑向我,以英雄救美的姿态,将我护到身后,用马鞭子指向白衣,叫道:"你干吗欺负栖情?"

  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将昊则使劲一推,想让他摔一跤,谁知他只是晃了晃,扭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挠着脑袋,问:"怎么了?"

  "你滚开!"我气急败坏地吼叫,同时意外地发现,这个小屁孩,平常看来又矮又小,可真的和我站在一起,居然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白衣摇了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马驮着白衣飘飘的少年,云彩般向天边飘去。草地上只剩了我骑来的那匹矮脚小马,侧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青草。

  小屁孩的马却没看见,估计是怕被我发现,所以远远地藏了马悄悄地徒步赶了过来。

  真是个无聊的小屁孩!

  我不理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地问东问西,跑向我的矮脚马,跃了上去,一夹马腹,迅速冲了出去。

  昊则跟在我后面跑着,边跑边喊,我只当听不见,将他远远地扔了下来。偶一回头,我看到他小小的身影在后面追着,越来越远。

  第二日,我只说身体不适,故意迟迟未起,袭玉见我说不舒服,立马转身去找白衣。一会儿,她哭丧着脸回来道:"公主,白衣公子昨晚已和大汗、娘娘他们辞了行,今天天不亮,就收拾行李走了。"

  我一惊,忙不迭地跳起来,披衣冲了出去,越过一个个帐篷,飞快地向前奔跑着,然后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凝望着南方。

  天很高,云淡风轻,明澈干净如同白衣的眼眸。但安宁的草原上,早已不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医者。

  白衣,已如偶作停泊的白云,歇倦了,便随风飘走,只留下那个虚无缥缈的三年之约,再不知是真是假。

  我怔怔地望着天际流云舒卷不定,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有很低的抱怨声传来,"原来你昨天难过,是因为白衣说要走。"

  我回过头,又看到昊则抱着腿坐在一旁看着我,撅着嘴,表情像是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子,委屈而不悦。但他一看到我回头看他,立刻跳了起来,做着鬼脸道:"栖情不怕羞!哭得难看死了!"

  我一擦眼睛,果然全是泪水,脸上也不知流了多少的泪,干了湿,湿了干,此时醒悟过来,才觉得满脸都被草原的劲风吹得涩涩地疼。

  那小屁孩还嫌不够损我,又做着刮鼻子的动作,叫道:"还不照照镜子,蓬头散发,衣衫不整,跟个女鬼一样。"

  我恨得已经顾不得委屈啼哭了,抄起一旁谁家丢弃的杨木树杆,劈头就打。

  那小家伙被我打得惨叫连连,抱头鼠窜,摸着被我打成包的头和红肿的指头,好一会儿才逃了开去。

  我解了气,心头觉得好受了许多,低头看自己,果然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忙将头发理了理,紧了紧衣衫,方才扶了紧随着我跟出来的袭玉,转身慢慢走回去。

  走到一半,我见小雁将我的小马牵来,让我上马骑着。

  我骑着马,缓缓地踱着,满心的沮丧,再没有以往上马驰骋时的意气飞扬、畅朗欢悦了。

  回到帐篷时,母亲却已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将我的妆盒打开,一件件把玩我的首饰。见我进来,她已站起来,恬静笑着,将我按到妆台前坐下,指着镜子里的人影,道:"瞧,栖情,哭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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