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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鲁桓公夫妇如齐 郑子亹君臣为戮(2)


  鲁庄公集群臣商议,为齐迎婚之事。施伯曰:“国有三耻,君知之乎?”庄公曰:“何谓三耻?”施伯曰:“先君虽已成服①,恶名在口,一耻也;君夫人留齐未归,引人议论,二耻也;齐为仇国,况君在衰绖②之中,乃为主婚,辞之则逆王命,不辞则贻笑于人,三耻也。”鲁庄公蹴然曰:“此三耻何以免之?”施伯曰:“欲人勿恶,必先自美;欲人勿疑,必先自信。先君之立,未膺王命。若乘主婚之机,请命于周,以荣名被之九泉,则一耻免矣。君夫人在齐,宜以礼迎之,以成主公之孝,则二耻免矣。惟主婚一事,最难两全;然亦有策。”庄公曰:“其策何如?”施伯曰:“可将王姬馆舍,筑于郊外,使上大夫迎而送之,君以丧辞。上不逆天王之命,下不拂大国之情,中不失居丧之礼,如此则三耻亦免矣。”庄公曰:“申繻言汝‘智过于腹’。果然!”遂一一依策而行。

  却说鲁使大夫颛孙生至周,请迎王姬;因请以黻冕圭③璧,为先君泉下之荣。周庄王许之,择人使鲁,锡桓公命。周公黑肩愿行,庄王不许,别遣大夫荣叔。原来庄王之弟王子克,有宠于先王,周公黑肩曾受临终之托。庄王疑黑肩有外心,恐其私交外国,树成王子克之党,所以不用。黑肩知庄王疑己,夜诣④王子克家,商议欲乘嫁王姬之日,聚众作乱,弑庄王而立子克。大夫辛伯闻其谋,以告庄王。乃杀黑肩,而逐子克。子克奔燕。此事表过不提。

  ①成服:丧服。已成服,已举行过丧礼。
  ②衰绖:丧服;此处似为带孝。
  ③黻冕圭璧:祭丧。
  ④诣:去,往。


  且说鲁颛孙生送王姬至齐;就奉鲁侯之命,迎接夫人姜氏。齐襄公十分难舍,碍于公论,只得放回。临行之际,把袂①留连,千声珍重:“相见有日!”各各洒泪而别。姜氏一者贪欢恋爱,不舍齐侯,二者背理贼伦,羞回故里,行一步,懒一步。车至禚地,见行馆整洁,叹曰:“此地不鲁不齐,正吾家也。”吩咐从人,回复鲁侯:“未亡人性贪闲适,不乐还宫。要吾回归,除非死后。”鲁侯知其无颜归国,乃为筑馆于祝邱,迎姜氏居之。姜氏遂往来于两地。鲁侯馈问,四时不绝。后来史官议论,以为鲁庄公之于文姜,论情则生身之母,论义则杀父之仇。若文姜归鲁,反是难处之事;只合徘徊两地,乃所以全鲁侯之孝也。髯翁诗曰:

  弑夫无面返东蒙,禚地徘徊齐鲁中。
  若使靦颜归故国,亲仇两字怎融通?

  话分两头。再说齐襄公拉杀鲁桓公,国人沸沸扬扬,尽说“齐侯无道,干此淫残蔑理之事。”襄公心中暗愧,急使人迎王姬至齐成婚,国人议犹未息;欲行一二义举,以服众心。想:“郑弑其君,卫逐其君,两件都是大题目。但卫公子黔牟,是周王之壻②方娶王姬,未可便与黔牟作对。不若先讨郑罪,诸侯必然畏服。”又恐起兵伐郑,胜负未卜。乃佯遣人致书子亹,约于首止,相会为盟。子亹大喜曰:“齐侯下交,吾国安如泰山矣!”欲使高渠弥、祭足同往;祭足称疾不行。原繁私问于祭足曰:“新君欲结好齐侯,君宜辅之,何以不往?”祭足曰:“齐侯勇悍残忍,嗣守大国,侈然有图伯之心。况先君昭公有功于齐,齐所念也。夫大国难测,以大结小,必有奸谋。此行也,君臣其为戮乎?”原繁曰:“君言果信,郑国谁属?”祭足曰:“必子仪也。是有君人之相,先君庄公曾言之矣。”原繁曰:“人言君多智,吾姑以此试之。”

  ①袂:衣袖。把袂:拉住衣袖。
  ②壻:婿的异体字。


  至期,齐襄公遣王子成父、管至父二将,各率死士百余,环侍左右,力士石之纷如紧随于后。高渠弥引著了亹同登盟坛,与齐侯叙礼已毕。嬖臣孟阳手捧血盂,跪而请歃。襄公目视之,孟阳遽起。襄公执子亹手问曰:“先君昭公,因甚而殂,”子亹变色,惊颤不能出词。高渠弥代答曰:“先君因病而殂,何烦君问?”襄公曰:“闻蒸祭遇贼,非关病也,”高渠弥遮掩不过,只得对曰:“原有寒疾,复受贼惊,是以暴亡耳。”襄公曰:“君行必有警备,此贼从何而来?”高渠弥对曰:“嫡庶争立,已非一日,各有私党,乘机窃发,谁能防之?”襄公又曰:“曾获得贼人否?”高渠弥曰:“至今尚在缉访?未有踪迹。”襄公大怒曰:“贼在眼前,何烦缉访?汝受国家爵位,乃以私怨弑君。到寡人面前,还敢以言语支吾!寡人今日为汝先君报仇!”叫力士:“快与我下手!”高渠弥不敢分辩。石之纷如先将高渠弥绑缚。子亹叩首乞哀曰:“此事与孤无干,皆高渠弥所为也。乞恕一命!”襄公曰:“既知高渠弥所为,何不讨之?汝今日自往地下分辩。”把手一招,王子成父与管至父引著死士百余,一齐上前,将子亹乱砍,死于非命。随行人众,见齐人势大,谁敢动手,一时尽皆逃散。襄公谓高渠弥曰:“汝君已了,汝犹望活乎?”高渠弥对曰:“自知罪重,只求赐死!”襄公曰:“只与你一刀,便宜了你!”乃带至国中,命车裂于南门。车裂者,将罪人头与四肢,缚于五辆车辕之上,各自分向;各驾一牛,然后以鞭打牛,牛走车行,其人肢体裂而为五,俗言“五牛分尸”。此乃极重之刑。襄公欲以义举闻于诸侯,故意用此极刑,张大其事也。

  高渠弥已死,襄公命将其首,号令南门,榜曰:“逆臣视此!”一面使人收拾子亹尸首,藁葬于东郭之外。一面遣使告于郑曰:“贼臣逆子,周有常刑。汝国高渠弥主谋弑君,擅立庶孽,寡君痛郑先君之不吊,已为郑讨而戮之矣。愿改立新君,以邀旧好。”原繁闻之,叹曰:“祭仲之智,吾不及也!”诸大夫共议立君,叔詹曰:“故君在栎,何不迎之?”祭足曰:“出亡之君,不可再辱宗庙。不如立公子仪。”原繁亦赞成之。于是迎公子仪于陈,以嗣君位,祭足为上大夫,叔詹为中大夫,原繁为下大夫。子仪既即位,乃委国于祭足,恤民修备,遣使修聘于齐、陈诸国。又受命于楚,许以年年纳贡,永为属国。厉公无间可乘,自此郑国稍安。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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