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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救浇漓立议修文德 整散漫挥毫着武谋(2)


  第三天起身,路上逢山玩山,逢景玩景,五天方到云平岭。先使通报,遂进帅府,西庶长迎入。安萍欲行参谒,西庶长扶住道:“山在此与边帅职分相同,太副乃系天使,岂可过谦?”安萍道:“萍父亲忝庶长教,既系晚辈,更当如此。”西庶长辞却再三,方受半礼。坐定,西庶长道:“蒙主上鸿恩,劳大夫远涉,但贱恙痊愈,可以勿药。”安萍道:“奉命而来,自应诊视调理。”西庶长道:“平素最不喜药,尤怕吞丸散。太副美意,请诊诊脉罢。”安萍道:“病虽暂愈,而根未除,犹须调治,免得时发。”西庶长道:“如此,请妙剂。”安萍立下方子,储位接去。西庶长道:“且住,老夫性最爱洁,凡药非亲手炮制者不服,可将方子来。”储位站着,安萍道:“囊内各色,俱系拣选地道,接法炮制,极其精洁的。”庶长叫家人于储位手中将药方取回,送往衙内,再问道:“太副还系即动身回都,抑或憩摘数日。”安萍道:“既奉命而来,自应俟候痊愈。”庶长道:“但此地系军机处所,恐防泄漏波累,请往玉笋峰书院住罢。老夫不克奉陪,得罪容后负荆。”乃命铁柱偕往。

  安萍出得仪门,储位禀道:“奉命理当时刻在此。”铁柱道:“你可晓得重法从事么?”储位骇得不敢出声。随到玉笋峰,看那石色皎莹,约高五百余丈,屹立岭间,宛如玉柱。因其四面俱有曲径斜阶,俨如笋箨,是以呼为玉笋峰。上有三清观,左旁丹房宽敞,西庶长改为观海书院。安萍等陟到门前,只见北边罗列数十军士替换。望那石壁,原来玉笋东北边,有三丈宽阔一块晶光如镜,照见海洋,愈远愈清,艘船行动,望之如在目前,因此名为缩地镜。安萍也向前观看,军士抽刀在手,躬身禀道:“将军有令,毋许闲人窥望。”安萍乃止。

  铁柱将他们送入院中,即在外坐着,里面另有军土承应,需用对象俱全。安萍问道:“那镜子看得多少里数?”答道:“东北各岛面,西南无遮挡处,皆历历在目。”安萍道:“真稀世之奇观也。”暗问储位道:“尔可有什么妙计?”储位道:“西庶长斩钉截铁,这黑脸鸟好系强盗形像,如此严肃齐心,有计也无使处,倒不如早些回去,免得犯了军令,送掉性命。”安萍道:“所见甚高,但早回去,劳而无功,未免惭愧。”储位道:“包大夫诡计极多,叫家爷与他商议,另用计罢了。”安萍道:“是极。”到第三天,安萍请铁柱进院道:“烦将军转达,庶长病症既愈,无庸不佞居此,意欲回都复命。”铁往道:“待在下使军士通知中军转禀容复。”铁柱出去,储位道:“好严格也!都中那个衙门不曾见来?”安萍道:“内文外武,此地为东边都总会,岭外各处大小城邑营塞,俱受节制,所以威严特甚。”少刻,铁柱进来道:“相爷此刻无事,请太副相会,军士肩与请上。”储位正欲随行,铁柱怒道:“你这瘟鸟,难道也要同庶长说话不成!若非随太副的,叫尔看剑!”叱令锁起来,待回院再放。

  却说安萍进到帅府,庶长迎谢道:“深荷福庇,种种得罪,前服妙剂,痰始顺利,此后当用何药,并祈指示。”安萍道:“已妄拟有汤头,必须静养,方获奏成。”庶长道:“何也?”安萍道:“痰因火结,水因火固,必须静养以生水,水生气,气生血,血盈气壮,痰于何所藏避哉!”庶长道:“妙论希闻。

  但朝中近事,太副所知,余、包结党于朝,惑乱廉妃于内,幸主上仁明有素。今闻浮金新得一将,武有项籍之力,媒有先轸之能,朝野无出其右。老夫想田氏既任烛隐,拣拨贤才,运筹治理,今复得此人,我国岂能安枕!又谍得双龙、天印二岛勤于拣拔丁壮,未必不生事端。老夫所以请外补者,绸缪预备耳。近时探巡接踵访来,知道浮金朝夕训练,早晚自必兴戎。

  太副回国,可与顾庶长言之,嘱其勿得疏忽。”安萍道:“领命。就此告辞。”西庶长道:“不便久留,恐都中病民悬望,备有微物,聊表寸心。”安萍视之,乃是二端冰蚕茧。安萍道:“无须此物,请易自贝百枚,紫贝十枚,劳役送到寓内。”庶长解意,命另易来。

  安萍作别,回到书院,储位见着大哭,问知缘故慰道:“且忍耐他。”只见军士捧盘呈上白贝紫贝道:“庶长爷爷传命,殊劳太副远涉,具上微仪,勿怪轻菲。”安萍道:“蒙庶长厚爱,图报有日,恕不告别了。”将礼收下。军士开放储位。安萍命发行李,将紫贝给与了储位道:“原不收他的,这老儿太吝,尔也带回去罢。”储位都入橐,上车起程。晓行夜宿,三天已到都中。复过命,便到余府。大忠道:“听储位禀过,西老儿颇不在道理,太副也是天使,如何这等怠慢!”安萍道:“此刻放过,后会有期。”大忠道:“再作道理。只是虚劳太副,统容后谢。”安萍谦逊别回,家人禀道:“顾庶长夫人病急,请过两次。”安萍想道:“我正打点晚上去,他倒来请,好凑巧的事。”便将一切禀过父亲,即到顾府来。顾庶长出迎,陪视过病,邀入书斋,问道:“庶长痰症如何?”安萍道:“未曾到时,先已愈矣。”顾庶长道:“可有话与老夫说么?”安萍目视左右道:“无话。”顾庶长使人退下。安萍道:“西庶长时以余、包朋结为忧,又探得浮金新获英雄,天英双龙勤于训练,瞩庶长预为绸缪,毋致临渴掘井。”顾庶长道:“西庶长过矣。烛隐虽系贤豪,西山亦称俊杰。新进之人,姓紫名督,与钟、罗之心腹羽党威敌侯柏彪有隙,柏彪虽窜,罗、钟在朝,附郎子为好,纵有鸿才,岂能大展!况我国亦得古璋,堪以抵敌。至于双龙,天印,虽地险兵强,君凶臣暴,然恃骑与船,而攻隘夺阻,亦非所长,是天英双龙与浮金殊不足忧。所可忧者,乃国内耳!武士以怠惰为清雅,文人以经济为腐迂,正论谠言,众共讥讪,是以才能缄默,驽钝尊荣,虽无浮金,亦将自惫。老夫所忧,不在彼而在此,又不只于此耳。且请客卿商酌良规。”命家人请古老爷。安萍想道:“好两个贤庶长,所忧确切,何虑敌强!且看古璋意见学问。”片刻报道,迎入各见礼毕,问安萍名姓,顾庶长答道:“安太副,字伯随,名萍者也。”客卿道:“夙钦台号,今幸获瞻。从云平岭来,鞍马劳顿,不卜西公之恙痊否?”安萍道:“庶长有命,申侯客卿,惟因国事忧虑,恙虽小愈,难免复发,发则愈甚矣!”客卿道:“国事何能去怀,但不知有何重务,而如此深忧?”顾庶长道:“朝有佞臣,边多强敌,文官废弃实学而习虚浮,武弁疏忽谋略而贪佚乐,难道古公未知么?”客卿惊道:“何至如此?璋虽滥竿卿位,实以客自居,每见济济,故未赞词。”顾庶长道:“虽然济济,却不多才。西庶长之忧,惟古公可解。”客卿道:“相公有所指教,璋岂敢辞?”顾庶长道:“而今须使文德端淳,武备整暇,然后筹议其它。”客卿道:“二事虽难,然其失在上不在下,上果能振其纲,下岂不承其流?闻文士轻经史而重诗书,馆阁以吟咏为高,艺林以丹青为雅;吟咏则趋向清谈,丹青则流入纤巧,均与治道相背弛,无济于国用。较一切荒工废农之务,为不觉其祸最烈,尤须先禁之。嗣后取士,必以经义穷其韫,以博洽办其学,以事理老其能,而月露风云、抛掠短浅之士,始无所安措。似此则非穷经才干之士不得进,凡诡诞巧佞之徒概黜退矣,何愁文德不端淳乎!其武备整暇,非坐谈片刻所能定。璋当因刻下时势,而着其略,呈阅请正。”庶长、安萍道:“客卿高明,自然切中时弊,当铭之彝鼎,以昭百世。”二人别去。

  次日顾庶长上朝,将“文风浅薄,皆由竞骛爵禄、不究道义渊源所致。”并客卿立议“请禁诗画之习气,另易求士之良方”,一并奏上。岛主道:“卿意欲如何?”顾庶长奏道:“士必有贤良之素,博学之实,然后以疑事观其识,以剧事观其学,以急事观其断,始进而升于朝。”岛主准奏,颁行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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