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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得情由良相保奇才 知确实贤君任骄将(1)


  当下烛相国道:“万胜且坚守白骨冈,断不可出战,待老夫回来再作道理。”万胜禀道:“小将未能久胜此任,敢请示将何在,几时回营?”相国道:“老夫察此人心志出于两端,不在为逆,即欲归国,若系徒勇之夫,定然为逆。今观其进退雍容,顾盼优裕,非莽憨可比。况此事起于柏氏之子,其中委曲,未曾明白。老夫曾经历任火龙邑宰,舒疃乃游过之地,今暗往访,当得其实。”万胜唯唯受命。

  原来浮石、浮金国制,凡选用人才之初,俱系受以宰令,必历二年,然后考核;俾得周知民瘼,且悉卑官疾苦,嗣后上达,不致治理背谬闾阎,以免被蒙狼藉下属。若历宰令,政绩善美,实系循良,五年满后,即可超升。非由宰令进者,不得为宰相庶长。是以烛隐虽系世袭侯爵,亦须由宰令仕进。

  当下化装,出营后行,转过坠钗岭、遗袜坂、氤氲谷、董风集、火龙镇。二天到得舒疃,风景虽殊,山川不异。处处三 五叙谈,早知系为用兵事体,行近前来。只见有个老者熟视面孔,又看招牌,问道:“先生可系道号‘知微’么?”相国道:“就系学生。”那人道:“如何招牌上不写大名,失敬,失敬!有十几年不到敝疃了!”相国道:“二十年矣!”老者呼众人看道:“这就系当年代董家起数的先生。”众皆惊喜,团拢来道:“我们请决决大事。”原来二十年前,烛隐为火龙邑宰,后迁端容令。其时舒疃之东董疃内,有老者姓董名贤,子名鲜郎,跟随中大夫,娶得媳妇巫氏。董贤将家业付与儿媳管理。忽然家中被盗,来无踪影,去无踪,媳妇妆窗全空,董贤软囊亦荆父子情切,报官请缉。邑宰问:“家中犹有何人?”董贤禀道:“儿媳外,只有仆男陈壬,仆媳韩氏。”邑宰唤陈壬审问,供道:“小的清早起来,洒扫毕,即挑水、锄园、砍柴、磨麦、舂米,并无闲暇。惟于某日早晨,闻得主母喊叫,惊忙起来,方知失去对象。”邑宰道:“尔说没有暇时,那砍柴就是结连樵子之时,挑水就系约伴水夫之候,此事不问你问谁!可好好供来,免得受苦。”陈壬涕泣,无从供起。邑宰叱声“重夹”,两边公人如虎如狼,将陈壬夹得死而复生,也供不出来。邑宰无法,令捕役于积贼中查访,亦无影响。

  董贤又往上禀,州牧受中大夫之嘱,行文督催。邑宰无策,只得提出陈壬,将失单勒逼承招埋赃寄顿。陈壬无奈,只得供道:“苏合香匣埋于火龙坛大杨树下。”邑宰令人往起,如言取来。彼时大喜,又于狱中提出逼供。陈壬见真取到苏合香,不胜骇异,受逼无措,只得又随口供道:“火锦二端,收于坛西杨柳腹内。”邑宰如言使役,又果起出,愈信陈壬为盗矣。

  计赃,定成腕膝断腕发遣。陈壬有母,年已七十二岁,到牢中细问,陈壬道:“并无此事,今皆如供取到,这是天意了,此冤何处得伸!”其母涕泣,沿路逢人告诉。

  烛隐其时宰端容,为私访到火龙邑,闻者妇人告诉,想道:“许多赃物,迫后两次仅供二件,又各埋各处,真盗断不如此。”记在心中,乃径到董疃来。口中甚渴,见路旁道观门前寂静,只有个老道人坐门限上打盹,烛隐问道:“有茶卖么?”道人惊醒,怒道:“这里又不是茶坊,那个卖茶!”烛隐赔笑道:“不必着恼,你请我吃茶,我请你饮酒如何?”道人听见“酒”字,回嗔作喜道:“不要骗我。”烛隐取出个紫贝道:“够不够?”道人接道:“够得很,够得很!”嘴只说,脚下走入观内,取出茶来。又拿酒注交与烛隐道:“我家观主有事,两个道人俱带去了,叫我在门首,毋许走开。”烛隐道:“沽酒我不在行。”道人道:“我去倘或撞见道士,只说系你叫我的,你须要承认。”烛隐道:“这个自然。”道人提注入市。

  烛隐往里步去,转过三清殿,到参堂上,见个老瞎道士坐在上面,听得脚步响,问道:“回来了,陈家说些什么?”烛隐恐声音各异,惹出是非来,转步退出。瞎道士又道:“我和你商量,如何恁般,气也不回一句?闻董家吶厮有势力,看你怎样了!”烛隐听得明白,复到外边瞭望,见那道人左手提酒,右手捧包,兴兴头头走近前来。烛隐道:“难为。”道人道:“多扰。”将包内对象取出摆下,共有十余种;再取旧板热酒,举盏对酌。道人连饮数杯,嘴角要笑到耳朵根。烛相劝道:“你这些时辛苦,多用几杯。”道人道:“若系像你,我就辛苦死也不怨恨。”烛隐道:“莫要错怪,董家事清楚了,自重谢尔。”道人道:“看他甚是慌忙,想系此件发作。前日叫我守到半夜,坐得气都没了,许我酒吃,全无影响。至今大鱼大肉,早晚同许多人吃。”烛隐道:“他连日何暇及此?董家事清,必不诳匀。”道人道:“还要再看。”烛隐道:“且请痛饮,他如负约,我赔你便了。”正说间,只见个少年道士同着两人,匆匆进来,往殿后去。

  道人仓惶。烛隐看得亲切,问道:“你观主回来了,我去也。”道人道:“很好,这个小杂种,嘴碎得伤心!”烛隐拱别,仍往董疃来,见多人围住个老妇,哭得实凄凉。

  烛隐挨入看时,就系途中所遇陈壬的母亲。烛隐道:“小子卖卜,今见这位妈妈苦楚,情愿送课,不取分文。”众人“看看有命无命?”烛隐令拈卦条,乃系革卦。烛隐道:“革者,当革旧而从新。所占旧事,不另更改,终无所济。”众人乃将受屈事情代其数说。烛隐道:“讼须换官,方得昭雪;已诉更须上诉,未诉一官,不能结案。”内有老者道:“可惜好官偏去得速,胡涂官偏不会去。”烛隐道:“新任州大夫明洁,何不往告?”众人道:“越告有罪。”烛隐道:“此乃禁平常刁告,并非为诉不白之冤者。设如有错误,我明日不行道了,你们扯碎我的招牌就是!”众人看招牌上写的:“知微子”三字,便道:“认得真了,且依他往上告,况系真冤枉,又系个老寡妇,有事也可原情。”烛隐道:“好说得是!受害累释,再收谢礼。”别往前行。

  众人代写状子,敛助些盘费,到州中来投递。当日批道:

  仰端容邑宰会讯报。

  又将呈嗣发下端客。烛隐回邑接到,即带齐各项衙役刑具,到火龙邑会审,吩咐听任一切人看,不得驱逐。那火龙邑宰,姓石名新,会审时将罪认定陈壬身上。烛隐将失单翻阅,只系沉吟;看的人,小道士亦在其中,形色异众。烛隐道:“且退。”晚堂复审,看的人稀少,小道士仍然在旁窃听。烛隐稍问,又命明再审。当夜将带来役内,有四名干练的,日标朱签二支,使分带去。

  次早坐堂时,小道士已到。烛隐命带进三堂问话,非办公人役,毋许混入。小道士喊道:“审不出事情,阻小道士何用!”烛隐道:“胡说!若非是关联,尔辛苦甚的!为何连日夜留在这里?审问他事,尔俱不管,陈壬案件,即上来窃听,难道尔还赖得去么!”道士道:“陈壬系相认的,小道代为关切,其余并无半面,看他何用?”烛隐笑道:“陈壬苦太吃多了,尔应代为关切,无论同谋不同谋,俱应替他受受!”叱令用刑,立时夹起。道士叫屈连天,并无口供,乃命寄监。对石新道:“看此案非暂时可能明白,敝邑仍有要事须回去,办过再来审结。”石新只道是实情,随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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