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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变成法补全成法 戮贪员惩劝贪员(4)


  路上,人烟颇觉稀少。下骑中伙,文侯问店主道:“如何庐舍稀少,生意寥寥,迥非从前热闹?”店主道:“因岛主往云平岭,拆毁房屋,挑成沟港,借通水路,以敛剥商脂民膏。坟冢挑去无数,骸骨抛露不堪,民无居室,流散他处,镇市自然冷静。”文侯道:“主上并无此意,经过地方,尽行免征,如何犹怨及驾?”店主道:“圣恩免征,地方官仍复催追。主上虽无拆毁挑河之意,而借驾过以居奇聚敛者,非兴大工,何以得巨资入橐?”文侯道:“尔开店业几年?”店主道:“将二年了。日前原有薄产,坐享花利,犹有积蓄。因使费不厌贪心,所以俱派在应挑河道之处遭害,田空屋尽,仅剩此地两椽,假之以度命耳。”文侯嗟叹不已。僮仆会了饭资,出店上骑。

  第三日,进黄云城,入朝复命。岛主开颜问道:“武侯谢章早到了,又闻二卿已同回都,经久反无确信。今日齐来,庶免寡人悬念。”文侯奏道:“臣同广望君沿途巡察访问民间疾苦,以致羁迟。”岛主喜道:“如此劳矣!民间犹有疾苦么?”文侯奏道:“民间疾苦未能通知,惟砂户守分者苦而且贫,玩法者乐而且康,甚为可虞。”岛主道:“何也?”文侯奏道:“守分者,砂俱归于额税商人。商贫则价值贱而无利,又不得增值,缘此死亡相继,安得不苦不贫?玩法者砂多归私,私行则价值贵而利厚,且兼并守分者之产以广其业,如何不乐且康!”岛主惊道:“商何以贫?”文侯道:“为上多方以取之,故贫。”岛主道:“税皆如故,何为多方以取?”文侯道:“所谓上者,非止于国家也。凡所管辖任事之官,皆上也。”岛主道:“何为其然?”文侯乃将龙商所言并私船所闻的话,条分缨析奏明。

  岛主怒道:“速将误国匹夫革职拿究!”文侯道:“臣犹有目睹事件。”岛主道:“若非赖卿实心访确,寡人受群小蒙蔽,安能得知?犹有甚么事件?”文侯又将沿途拆屋掘冢、挑河糜费等项全奏。岛主拍案大怒道:“寡人往日之行,为视庶长痰疾,并巡访民调所不足。屡谕勿动商民寸草寸木。凡巨细一 切,务须开销藏款,窃自规规于夏王之游豫。不期匹夫明尊暗背,生端苛虐,商民无辜被害,自必敢怒不敢言。庶长老矣,劳矣,广望君可代寡人前往按之,带精骑三百,令侍卫裴通、武备、茅重、固极、谷裕、齐伟、宗政、公观、国文、侯保等十员,立即起程。自牛伟人以下,分别贤愚,抄没革职严审,便宜行事。毋迟!”广望君领命出朝,分拨侍卫兵马,俱已齐备伺候。广望君上骑,如风雨迅速。先在玉砂冈时,各官廉墨俱所周知,次日薄暮登分枝岭,令八员侍卫领二百四十骑,各给列名小旗一 面,按名拿抄不法各犯。八员侍卫领旗,各派三十骑,向玉砂冈驰去。

  广望君令武备带十骑埋伏岭隅,以防来往暗通密信者,自带谷裕,领五十骑来大荷邑。天亮进督理衙门,牛大夫出迎,同上大堂。广望君道:“有命逮大夫。”牛伟人听得“逮”字,骇的移动不得。谷裕领着骑卒,将长随、眷属、胥役尽行拘系。副大夫尹合亦到。裴通等将玉砂冈各领官寓居邑内者,俱齐获住,在玉砂冈者,亦陆续拿来,并资财等项发夫搬入廊庑堆满。广望君于凡作俑加费之员,概行籍没,其效尤收费者,按数勒追;其已升调他任者,俱照溯查,一并办理。再略问问牛伟人,将受各官贿赂、括取商人货资、借各派征增重成本所取,及送余、包并馈诸显要的数目核约相符,乃将众贪犯上囚槛,每员差骑兵二人,令候保管押还都。墨吏、蠹役即于本处处决发落。饬尹合护理正大夫事。其余奉法不搅商、不苛剥各官,提署者提署,兼管者兼管。

  只见武备带着二人近前禀道:“擒得送书者二名。系因望见快马加鞭,情有可疑,到岭盘诘不服,搜出无名密信一封。续有飞骑,亦如前搜出。特同解来请令。”广望君拆看,笑问道:“汝等性命只在顷刻。书已声明,犹欲隐瞒。到哪里去?”二人叩头供道:“先系毕大夫差的,继属包大夫一命,庄大夫差者。”广望君令置狱内。乃集老吏,问以杜绝私砂良筹,非言添设巡查,则言严刑玩法。细想添设巡查,不但糜费增多,且为枭贩加一庇护;严刑玩法,又难免狡猾,无辜代灾。俱非彻底澄清、永远不坏之计。计算坐于衙中待命,莫若仍往玉砂冈查访。带着干吏十名,俱令坐车从行。沿路礼延耆老询问。

  抵玉砂冈,见数百里周围,处处歧径纷杂,实难防备。空勘二日,闷闷无策。回来经过道德祠,入内谒礼,羽士、大众俱捧香迎接,龙商亦在旁窥视。广望君呼所曾共话的羽士,羽士膝行,广望君扶道:“故交,无庸乃尔。”羽士抬头,认得系赁居作客的,骇得仍复跪下,只是叩头。广望君又拉起来使请龙商。龙商闻得传召,恭恭敬敬趋上磕了四个头。广望君命坐,龙商不敢,询以杜私之策,龙商回道:“立法原善,奈守法不齐,终属无益。”广望君令退。

  当晚吩咐各役尽行回避,乃于老君座前焚香拜祝道:“祖师垂训《道德》五千言,章章句句皆寓正修齐治实济。今弟子愚鲁,求显示绝私良规!”祝罢拜毕,便盘坐于案旁,左思右想,通宵不寐。忽闻晨钟聒耳,恍若光辉,睁目看时,满室明亮,椽棂历历可数,中间匾额飞白大篆“无官无私”四字,书法遒劲殊常。仔细看时,又渐渐昏暗。评比四字,必就秦汉之遗,然于庙额不十分确切。须臾,闻有马嘶,天已明亮。起身再看大篆时,连匾额俱无,不觉吃惊。定神密想,忽然大悟,拜谢起身。羽士、人役俱同在外伺候,禀明奉命召回,广望君接过起程。

  第三日,到黄云城。上朝,岛主宣入鸿渊阁。文侯先在内,岛主问道:“闻卿为杜私事务昼夜笋思,未知有嘉猷否?”广望君奏道:“虽有一筹,但恐言之有骇众听。”岛主道:“只要有实济,何碍诸人?”广望君道:“私砂之不能赴,由于有官砂之别。虽设救时之权谋,奈利之丛薮,瞬息弊生,不但所立之法无用,反增虚费,累商益深。正本清源,莫若连官砂之名而并去之,私自绝矣!”岛主勃然道:“军饷用度,半靠砂税,今去其名,税从何得?”广望君道:“税依然农,不税篓而税地耳。”岛主道:“何谓税地?”广望君道:“将产砂之地尽派成井,砂民八家共之。将额税摊派于井上,而令四季完纳税粮。所产之砂,任商人远近运卖,不必拘限地境。商省无穷亏耗,国消聚众实忧,莫此为甚。”岛主点头,问文侯道:“庶长意谓如何?”文侯道:“税不减而糜费除,成本轻矣,国课裕矣。成本轻而砂价贱,枭党散矣,隐害消矣。任货卖而不禁,商滞除矣,民食通矣。洵属良谟,请照行勿疑!”岛主大喜,又问道:“使谁人办理?”文侯道:“鳄鱼关大夫独孤信天可任。”岛主命下大夫石仁接管关事,召独孤信天交代后,即往大河邑督办。石仁领命前去。

  岛主问道:“玉砂冈解到诸犯员,庶长将尽置之于法,寡人悯其无知,欲从减议,卿意如何?”文侯急问道:“闻前日获住通密信者二人,如何不带来?”广望君袖内出书道:“在此。”文侯及呈岛主看时,乃庄无忌、毕竞发手札,照会速将宝珍先发来都,以免抄没有赃,又便代为使用,以取庇护。岛主大怒,将书交与文侯。文侯看道:“庄无忌、毕竞发之奸邪,今己自供,请主上定夺。”岛主道:“二人且缓论。”文侯道:“请主上秘密勿露。牛伟人不可缓矣!”岛主点头,意犹未决。

  文侯道:“有臣贪婪害国、结党欺君而不诛,何以儆后?”岛主道:“牛伟人为国增帑,其数颇多,今若置于极典,恐后任者从兹不踊跃矣。”文侯道:“尝闻国以民为本。又闻王国富民,亡国富府库。今伟人剥商增帑以病民,是为国之末,而伤国之本也,其罪大矣!应照卖国律治罪,岂可赦乎?”岛主问广望君道:“卿意如何?”广望君道:“愿主上守祖宗之法。”岛主叹道:“卿以祖宗为词,寡人亦莫能曲宥矣。其仍着侍卫公观押往大荷邑交独孤信天,并各犯伺时正法示众。”文侯传命公观立刻起程。第二日中时到欣逢镇--系挑河通玉砂冈的口子,众人歇息。百姓见犯由牌上写着“贪婪苛商、殃民害国犯官一员牛伟人”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顷刻围满,欢呼岛主仁政,声如釜沸。有老成的,近槛问道:“牛大夫也有这个样子么?当日创造广垣峻宇,媚奉土像木偶,今日可能护佑?汝剥削国家命脉、病商困民的罪犯,汝平时孝顺显要权势,今日可能庇遮汝槛内插牌的羞耻?牛大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牛伟人无处躲避,只系闭目低头。众人提耳的,指额的,谩骂羞辱的,公观呵叱不住,催解役起行。众百姓止住道:“将爷不必发怒,百姓等坟茔皆遭此贼发掘,田庐皆遭此贼废毁,商膏民髓皆遭此贼苛竭。今日主上命解所任正法,是皇天有眼。百姓等积怨已舒,只是茔遭牛贼掘暴露,抛毁成堆,叫百姓从何别验移埋?惟垒土成丘,名曰骸山。九泉之恨最大,仍要稍稍报复。”说罢,各解小衣,将尿向伟人头面浇下。

  人人学样,顷刻路即成渠。有无尿的,爬上槛车,屁也要放一 二个。又有一人无屁,用力狠努,连泻肚屎都屙出来。牛伟人满头满面都系粪浆。众人说道:“这系代牛大夫装金了!”笑骂而散,囚车方得起行。

  自离欣逢镇,凡过村集不敢歇息。第四日早抵大荷邑,独孤大夫尚未莅任,尹大夫权收入狱。公观未见正法,仍在邑中守候。次日,独孤大夫赶到查点,见犯员每人名下有妻妾子女、仆从婢妇数十名、百余名,俱重加审问。将各犯员发玉砂冈。正法者,即在邑内分别差人捆绑赴场正法;其罪轻各犯员,并发乌枫岛为民;已升调者,奏请追解玉砂冈,亦照轻重,一 体究治;其已故者,另行勒追子孙。并请去冗官,为商省费,以裕国安民。原来,玉砂冈自督理以下共有五等,乃系中中大夫、中下大夫、下上大夫、下中大夫、下下大夫。向来中中大夫、下中大夫俱属冗员,今事既减,并下上大夫俱奏去之,只留中下大夫、下下大夫二等。

  拜出本章,再临场上监斩。只见百姓拥满。大荷邑宰叫衙役兵丁:“速打!速打!”独孤大夫问道:“打甚么?”邑宰见系督理大夫,慌来参见,禀道:“牛大夫绑到场上,各项人等不由分说将衣服扯碎,各啮一口,头面腕臂皮肉俱已啮完,指节俱经断落。”独孤大夫问道:“时至也未?”司辰司禀道:“已过了。”独孤大夫令道:“速决罢!”刽子手答应,分开丛围,立刻斩讫,将头呈上。独孤大夫看去,却系个血肉团子。

  令将棺木盛着,埋于城外路旁。并令玉砂冈示众之大夫棺木一 并移来同埋,立碑以为炯戒。其各处正法之下三等大夫,即于决处掩埋立碑。令讫,吩咐:“诘朝往玉砂冈,人数俱不须去,只带量弓册手二名、马夫一名,如外有暗往需索者,从重究处!”老从事禀道:“人役俱系国制威仪,公出仍须带用为是。”独孤大夫道:“此辈无厌诈索,扰官费商,莫斯为甚。谚云:看灾上官来,胜遭两次灾。岂可任随!但该役等工食无多,自然并靠外差使费养赡,所有规例,汝可代收,毋许加增,归时分给。每岁止许一次,二次断不准给!”从事唯唯。

  次日,往玉砂冈,五日丈量清楚,将各下大夫迁调去留,须臾俱定:

  凡供给在礼者,小迁大;稍丰者,大调小;曲意逢迎者去,年耄而精力未衰者留。

  商民大悦。方欲回邑,忽闻砰訇震天,如山崩塌。正是:诛贪遍地欣声沸,归邑惊人架响腾。

  欲知震系因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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