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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指挥所里一片寂静,空气似乎变得凝重起来。张一鸣心里一阵剧痛,费了两年心血训练起来的队伍,一夜之间就损失掉这么多,这在他的戎马生涯里还是第一次。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刘宏说:"你马上把这份材料上报给军部,请求补充兵力。"

  他又对武天雄和孙翱麟说:"我去卫生队看看伤员。"

  卫生队设在离镇公所不远的几间大房子里。房子里早已人满为患,门外的空地上,几十个重伤员横七竖八地躺在烈日下,等候医生前来治疗。他们中少数僵直不动,大多数因疼痛难忍而大声呻吟。伤势轻些的靠墙而坐,躲避那毒热的阳光。地上到处是血和极脏的绷带,血腥和汗臭味引来了大群苍蝇,在伤兵们身上嗡嗡飞舞。军医和青年战时服务团的队员们穿梭其中,忙个不停。

  张一鸣逐一看视这些伤员,向他们表示慰问。末了,他还亲自给一个重伤员喂水。那个伤员脸色苍白,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虽然痛得脸都变了形,却始终一声不吭。一名服务团的女队员对张一鸣说道:"范排长是和鬼子拼刺刀的时候受的伤,他一个人刺死6个鬼子,真了不起。"

  听了她的话,范排长激动了,用带着四川口音的国语说道:"师长,狗日的东洋人,硬不是个东西哟,几个人打我一个,还偷袭。龟儿子--"

  张一鸣的声音哽咽了:"好兄弟!你为国家尽了力了,是我们民族的英雄,也是我们师的骄傲。我谢谢你!我会给你记大功!"

  自受伤以来,范排长没掉过一滴眼泪,但他现在却泪流满面:"师长,有你这句话,我死都值了。"

  满头大汗的孙富贵抬着担架来了。放下担架,他看到一个少校军医,急忙穿过一排排伤兵来到他身旁:"军医,我们带来了一个伤员,你快救救她!"

  军医正俯身在被迫击炮炸伤的伤兵身上,替他清理嵌在身体里的十几块弹片。听了孙富贵的话,他头也不抬地说道:"等等吧。这个伤员的胸腔里进了一块弹片,我得把它找出来。"

  孙富贵急了:"她伤得很重,快死了。"

  军医直起腰,发火了,当然这火并不是对孙富贵发的。他已经忙碌了二十几个小时,衣服都给汗水和鲜血湿透了,却不能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因为来不及抢救而死。"死?这里有很多人都要死了。伤员太多了,我们的人手不够。这么多伤员该怎么救?该死的日本人!让他们下地狱!下地狱!"

  孙富贵看着他,他的表情有愤怒、悲伤、怜悯,汗水像溪流一样从脸上流下来。孙富贵见此情景,只得无言地走开了。张一鸣叫住他,问道:"你们抬的是什么人?"

  见是师长,他忙立正行礼,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张一鸣过去看了看担架上的人,觉得她的身形很熟,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叫看护拿了一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露了出来。他呆住了:"琳儿!"

  这少女正是白曼琳。他俯下身,急切地叫道:"琳儿,琳儿。我是表哥,你听见了吗?琳儿。"

  白曼琳的眼皮动了一下,他又一迭连声地呼唤。终于,她的眼睛睁开了,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才认出他是谁。她嘴角一翘,刚露出一点微笑,胸口一阵剧痛,痛得她尖叫一声,脸上的肌肉立刻痉挛起来。张一鸣的神经绷紧了:"你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

  她痛得说不出话,只拿牙齿咬住嘴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张一鸣的镇静完全消失了,直着喉咙大喊道:"廖医生!"

  赵义伟跟随他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好像是在打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连忙叫看护:"去把廖医生找来。"

  廖军医刚给一个右眼被炸瞎的士兵做完眼球摘除手术,听到师长找他,急忙从手术室出来。他是陆军军医学校的毕业生,也是卫生队最好的军医。他来到担架旁,仔细看了看,说道:"快,把她抬进去。"

  手术室门口,张一鸣对廖军医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孙富贵和他的手下:"谢谢你们救了她。你们回去吧,别忘了跟你们营长说一声,这是他的亲妹妹。"

  孙富贵走了没多久,白少琛快马加鞭赶到了卫生队。他的马浑身都是汗水,他那英俊的脸上也是大汗淋漓,身上的军装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到了空地前,他勒住马,那马长嘶一声,前蹄扬了起来。他拿眼睛搜索一下,看到了表哥,他甩镫下马,急匆匆地来到了张一鸣身边,紧张地问道:"表哥,琳儿呢?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还在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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