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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虾米不在,我赶紧地给那哭得抽来抽去的哥们点上支烟,我说:“兄弟你是冷江本地的人么?看你这架势你应该不是普通兵,你是不是是文艺兵?”那兄弟就抽抽嗒嗒地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不是普通兵我是文艺兵。看你们这操行造型你们也是文艺兵?”

  我还没说话呢,那巨孙子的兄弟赶紧搭茬说:“我们两个都是!我跳现代舞的,他是唱歌的,你玩什么的?”

  那兄弟接了我的烟都没朝着嘴上放,看起来好像是会抽烟可是为了保护嗓子所以少抽,就吭哧着说:“我本行拉二胡的,还能吹吹萨克斯,同时也是歌手!”

  我靠……

  当时我那心都凉了。人家比我多才多艺的就不说了,都是玩声乐的,人家那嗓子绝对地比我牛叉,而且看着个子不如我但是底气明显地比我强。谁叫我是野路子出身而且每天都叼着根烟呢……

  这西安音乐学院,只怕是玄乎了啊!

  折腾半天,算是闹清楚了。那巨孙子的哥们儿姓江叫江宽,他爷爷还是黄埔军校出身,不过没赶上打几仗全国就解放了,他爷爷也就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俘虏了,所以因为一些个历史原因他们家老爷子就没能当兵,这家伙为了完成老祖父的一个心愿算是想尽了法子穿了一身军装。

   那哭鼻子没完的哥们儿叫杨可,家里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大家族了。而且这小子是三十亩地一棵苗,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要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和一个比他大了六岁的女孩谈上了家里死活反对,而且只能用送去当兵的法子和那女孩断了联系,估计这家伙怎么地也不会穿上军装的。

  这下子好。三个文艺兵里面两个因为女人的原因来当兵的,还有一个江宽那是为了完成家中老人的梦想才穿的军装。严格说起来,我们这三个当兵的动机,那真是值得使劲推敲推敲啊……

  一路上几乎是没什么话说,毕竟大家还不是很熟悉,就是傻坐车然后转车。虾米那厮真是奸商本色,看着我和杨可都是玩声乐的,说是路上先给这些个兄弟上上军人的弦,居然叫我和杨可教那些个兄弟唱歌,还专门唱点革命歌曲。

  没辙,只能是硬着头皮教那些个兄弟嚎叫了!

  想来想去的,就会个学习雷锋打靶归来之类的还算是有点子印象。杨可那傻瓜居然还老老实实趴桌子上把歌词写下来,顺便把简谱都给弄出来了,看那意思是打算给那些个兄弟好好地补习一下子音乐常识。

  还好,虾米那厮及早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就告诉我们一句句教就是了,不用弄得那么正式。然后我们两个就站在车厢两头一头一尾地开始吆喝了。

  说起来真是古怪,看着那些个兄弟都挺聪明的,可这唱歌好像还真是不好掌握。尤其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兄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天生的五音不全?那打靶归来活活地让他们嚎叫成了重金属摇滚,把那打靶胜利归来的感觉弄成了残兵败将走麦城的悲壮苍凉。

  好不容易的,一车厢的兄弟算是学会了两首歌,火车眼看着也就进入了新疆的地界,就看见虾米那厮猛地就变了脸色,来来回回地在车厢里面蹿,跟耗子似的,看着我们三个的眼神也不对了。

  车到了打柴沟,虾米那厮突然把我们三个拉车厢连接处,一脸严肃地朝着我们忽悠:“刚刚接到的通知,文工团立刻解散。作为对你们的补偿,你们可以挑选即将服役的部队。或者是工程兵部队,或者……去特种部队,但是要看你们能不能坚持到训练结束!车到吐鲁番之前,你们必须做出决定!”

  啊?

  江宽我是不知道,这巨孙子的家伙始终不肯说出当时他是什么感觉。反正杨可后来是对我说了,当时就觉着眼前一黑,差点子直接摔在了虾米那厮的眼前。

  这他妈不是阴人么?文工团换成了工程兵部队?那不就是挖地道的干活?现在抗战都胜利了多少年了,小鬼子都打跑了,估计是再也不敢来中国玩了,我跑去挖地道?还什么特种部队?都没听说过有这种部队的。

  三个人正傻乎乎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指导员。估计当时是指导员没看见我们三个,就算是看见了也不知道我们三个就是那鸟毛的文艺兵。指导员正和一挂着二毛二军衔的瞪眼呢。

  在火车那有节奏的咣铛声中,指导员那河南梆子的腔调格外地清晰:“不要!俺就是不要!啥破文艺兵?到俺手下能熬过了三天我个尚字就倒着写!本来这次的新兵名额就不多,还给我塞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进来,你当老子那里是垃圾站呐?”

  相比之下,那二毛二军衔好像还真是惯着指导员那一毛三:“老尚老尚,这不是没法子么?文工团说解散就解散了,你就当是帮兄弟个忙成不?”

  那时候,我是真不懂军队的规矩啊!我居然就那么直眉瞪眼地冲过去了朝着指导员就是一嗓子:“说谁垃圾呢?老子文艺兵踩了你尾巴了?”

  “凭什么啊?还没见着了面呢就被人说成了垃圾了,什么了不得的部队啊?大不了爷不伺候了!不就是个西安音乐学院么?老子不稀罕!”话音一落,我当时就后悔了……

  我就看见指导员身后猛地蹿出了四五个尉官,都是一毛一、一毛二的军衔,那眼睛里都是火!我不知道兄弟们你们是不是见过那种雕的眼神?那种被无知的兔子踹了一脚的雕的眼神?反正我当时浑身寒毛猛地就竖起来了,牙关不由自主地开始上下打架。

  凭良心说,湖南这地方民风彪悍,血气方刚的青年往往一言不合就能当街举着砍刀对砍。

  我在社会上也算是闯荡了几年的,这个……小小的打架斗殴什么的,凭着我这块头还真没害怕过谁。可那天,我这辈子都记得,我真害怕了,还是那种从骨头里面渗透出来的害怕!

  后来我才算是知道,我在街头拿着个刀片子砍人什么的当时是觉着自己挺猛的,可跟这些个从越战战场上下来的大爷大哥们比……

  你们见过耗子能掐死猫么?当时我就是那耗子,还只是只住在城里没见过蓝天绿地连牛羊都没见过的下水道的耗子。那些个一毛一、一毛二的,应该不能算是猫,最多就是个猫科动物……

  比如说,老虎之类的,还是喝过了人血的那种!

  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块头和我差不多的尉官,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冰冷低沉地朝着我说了一句:“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新兵蛋子,活腻味了是吧?”

  指导员就上下打量我几眼,猛地就朝着那几个尉官吼了一嗓子:“滚回去!有你们什么事情了?”然后,指导员朝着我招招手:“过来!”

  我就跟着指导员到了另外一截车厢,看着指导员抓起了一瓶子剑南春,拿着个铁壳暖壶盖子倒了满满一盖子酒朝我一递:“喝了!”

  我当时还真是个混不吝!我要是能有点子军队的常识,或者能知道我那指导员原来是许将军都赏过酒的猛将,我还真是不敢接那缸子酒了!可我不知道。我一个混歌厅卖唱的混混,我知道什么是军队?我知道什么是军衔高低、老兵新兵?我知道什么是尸山血河中杀出来的骁勇猛将?

  我真不知道!我就一把接过了那缸子酒,一口气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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