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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人到魔鬼



 从常人到魔鬼——一个参与南京大屠杀的日兵自白

  日本法西斯发动的侵略战争把整个日本军队变成了一部野蛮

  的杀人机器,把一个个无知幼稚的日本青年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丧


  失人性的凶残的野兽。这种兽性在南京大屠杀中达到了骇人听闻

  的残暴顶峰。那么,一个正常的人是如何变成了凶残的魔鬼的?

  在日本明治天皇的“教育敕语”中有这样一句话:“国家面临

  危急存亡之秋,全体国民均应舍身报国。”从年幼的小学生开始,

  日本法西斯就开始灌输“国家一旦开始战争,就要舍弃个人,为

  国家尽忠”的教育。明治天皇在“给予军人的敕语”中,对军人

  提出更加明确的指示:“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通过美化死

  亡,使无数年轻人深信只有马革裹尸才能名留青史,为国捐躯无

  尚光荣。就是在这种法西斯愚忠思想的毒害下,千千万万的日本

  青年成了天皇及法西斯统者们进行侵略战争的御用工具。

  上等兵曾根一夫就是在这种思想驱使下,自愿入伍参加侵华

  战争,亲身参与了南京大屠杀,由一个胆小懦弱的士兵变成了杀

  人不眨眼的魔鬼。几十年以后,当曾根一夫的人生将要接近尾声

  的时候,他怀着负疚和忏悔的心情写下了“一个侵华日本兵的自

  述”,写出了他亲眼目睹的侵略战争和亲手犯下的罪行:

  新兵入伍时,常常会挨上级长官的训斥:“如此软弱,怎能成

  为一位标准的军人?”

  军人的心和正常人并无两样。在正常的社会里,人皆有恻隐

  之心,谁也不喜欢剥夺小动物的生命,杀人放火的事只有穷凶恶

  极的人才做得出来,任何有正常心的人决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

  的事。

  在战场上,我接触到许多军人,经历过无数战斗,逐渐地丧

  失正常人的心,我变得敢杀人了。

  真实的我也不能算是标准的军人。平时在部队里,上等兵是

  由同年次军人中选拔优秀者进阶,而列入标准军人之林。但到战

  场后,就突然变成差劲的劣等兵。

  那是因为我缺乏勇猛的决心。我生性胆怯,自己也觉得无可

  奈何。我很羡慕比我低阶的一等兵和二等兵。

  我于1937年8月27日出征到中国大陆,同年9月1日登陆

  吴淞铁路栈桥。当时上海之役刚开战不久,同年8月23日先锋部

  队搭乘驱逐舰强行登陆吴淞码头,建立桥头堡,我所属的部队则

  为后续部队。

  到达吴淞铁路栈桥时,我忽然不寒而栗,胆战心惊。这附近

  是先锋部队强行登陆的地点,在土壁和铁片屋顶上布满了蜂巢般

  的弹痕。中国军队仍然不停地猛烈射击,枪弹在头上飞射而过。

  最初子弹只从高空飞射而过,随着部队向前线挺进时,发现

  子弹声愈来愈低。接近头部,低空飞射而过的子弹,击中附近地

  面时,引起一阵土烟。

  只要被其中的一弹命中,生命就会就此结束。我心想,不知

  何时会被子弹击中,因此不由得恐惧地发起抖来,所谓的军人气

  节,此刻完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如果能依照自己的意愿行动,我

  倒很想找个低地伏卧。又如果只有我单独一人的话,我大概早就

  往后逃跑了。

  在前进的途中,突然有一种恶臭迎面扑鼻。仔细一瞧,原来

  是尸横遍野的尸体,受到炎夏酷日的照射后,体内充满了臭气,尸

  身膨胀得几乎使衣服破裂。眼、鼻、嘴等,布满了蠢动的蛆虫。

  我见到这人间惨状,闻到从这种半腐烂的死体发出的恶臭时,

  心头一阵难过,几乎吐了出来。这时候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脸

  部僵硬毫无血色,当然也就称不上是一位标准的军人了。

  这还是战争开始而已,就这样感到害怕,怎能参加真正的杀

  人行动呢?我真是最没胆量的人。

  接到中队长的突击口令时,我才向敌人的阵地冲锋。我在一

  大群战友中被挤压着不得不前进,攻入敌人阵地时也提不起白刃

  战的斗志。通常敌军在多方展开突击时,我就害怕地闻风而逃,而

  没有勇气战斗下去。

  我茫然地抖动刀向前冲,当我感觉到自己正和敌人在交战时,

  战斗已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记得在宝山的一场战斗中,我首次突入敌人的阵地,发现敌

  兵时感到很狼狈,实在不敢与他交战。当敌兵逃走后,我才恢复

  自己是军人的感觉来,而感到懊悔。

  比我低阶的队友,都能勇敢地击退敌兵,而我却对战斗毫无

  帮助。如果此刻有人看到我这种姿态,可能讥笑我是个胆小鬼。心

  里愈想愈丢脸。那时候我发现刚才逃走的敌兵中的一人,正沿着

  壕壁要往上爬。我下决心将他杀掉,就立刻追过去,伸出枪刺,但
  却又不敢刺下去,结果还是以丑态草草结束。

  本想一枪把他刺死,可惜心技不合一,正要刺入时,我的腰

  就先软下来,整个人向前扑倒。不但如此,对方也被我跌倒的声


  音吓着而滚下来压在我的身上,当我慢吞吞地恢复正常时,他已

  趁隙逃走。如果对方有斗志的话,我可能早就被杀掉,想起来不

  禁直冒冷汗,真是丑态百出。我内心惧怕杀人的行为,以致心技

  无法一致。

  但是,在战场上的军人,如果不敢杀敌,就根本无法完成任

  务。经过好几次战斗后,我的恐惧心越来越淡薄了,逐渐地适应

  战场生活了,对枪弹和敌人不再感到害怕。在枪林弹雨中,冲锋

  陷阵到达目的地后,会有一种优越感产生,觉得杀人真是一种光

  荣。

  到这种地步,才能算是一位标准的军人。在这个时候,就会

  产生一种强烈的凶暴气概,甚至残杀无辜的居民,抢夺粮食,强

  暴妇女,而毫无罪恶感。

  在战场上的军人,都认为到此地步,才算是真正的军人。一

  位标准的军人,也正表示着正常人性的丧失,战争对人类而言真

  是太残酷了。

  起初大家都会感到害怕。军队为了应付战争的需要,平时就

  实施射击、刺枪术、战斗训练等杀人技巧的训练。但是在第一次

  参加作战时,这些技巧很不容易完全被发挥。尤其在参加实战,面

  临必须杀人的阶段时,正常的心便会感到恐惧畏缩,而使战技退

  步。

  登陆吴淞的第3天,在宝山附近展开的战斗中,使我初尝杀

  人的经验。自9月1日登陆吴淞后,在连续3天的战斗中,我总

  是无法提起杀人的恶魔心。不但不能杀敌,反而很想掉头逃跑。这

  段期间内,虽曾多次与敌军接触,但我总只是随便地挥舞着刺枪

  往前瞎冲。

  第3天的战斗,我依旧浑然忘我地拼命往前冲,当我恢复意

  识时,才发现自己正在战斗中,而感到困窘不知所措。

  当时有一敌兵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看不出丝毫的战斗意识。我

  因为较早发觉,所以先有准备,虽然是在无意识中,也还有一股

  劲地往他身上刺过去。

  当我的皮肤接触到那股温暖的鲜血时,我的胆怯心终于被洗

  刷掉。心想:“我也可以杀死敌人了”,因而信心大增,突然变得

  很有胆量。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杀人体验。

  自从杀死那个人后,在战场上的胜利逐渐增大了。随着作战

  的次数的增加,正常心愈来愈淡薄,发现杀人不但是一种光荣,而

  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产生。

  随着对战场的适应,恶魔心也逐渐增强,偶而会将俘虏来的

  敌兵以斩首方式处死。虽然说是战争,但是将敌人首级砍下来的

  行为,实在是太残酷了。这都是因为战场这个鬼地方,使人疯狂

  地丧失人性。

  我的第一次斩首体验,发生在占领扬行镇附近的敌人阵地后。

  当时,有3名敌兵潜伏在战壕内为我方俘虏。本来我们要将他们

  枪杀,但是曾经参加满州事变,有斩首经验的柴田上等兵建议说:

  “最好用斩首方式。”并且又对我说:“能够砍人头的机会并不多,

  将来回到国内还可以当做一种经验谈。分队长你不妨亲自试试

  看”。听对方这么一说,因为在部下面前,所以不好意思拒绝。虽

  然心中有点害怕,但是碍于面子关系,不得已只好去做。

  决定要斩首后,柴田上等兵就很得要领地指挥着部队,押解

  那3名敌兵到运河的堤岸坐下来,保持此姿势来斩首的话,首级

  被砍断后,身体会自然伸直跃入运河。

  当众人在准备的时候,我高举着借来的军刀,站在人犯的背

  后。虽然鼓足了勇气,但在挥刀之际,却突然变得既刺激又恐

  怖。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

  所以只好鼓起最大勇气,大声喊出“杀”,同时对准1名俘虏的颈

  部挥刀砍下。

  我持的那把军刀非常锋利。刀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快地

  就将他的头砍断,由于用力过猛,刀尖直落在我的脚尖前面。

  与身体分离的首级掉落在地面,从堤防的斜坡,像友球一般

  地滚入运河中,我将目光转向斩断后的颈部时,发现有一股鲜红

  的鲜血,像喷泉般地从颈部动脉冒出。当血势逐渐减弱时,身体

  突然伸直,像要追寻头部一般地跃入运河中。

  这段过程虽然仅有数秒的时间,我却觉得非常漫长。于是,我

  拥有了谁都无法体验到的斩首经验。

  如此说来,似乎我比普通人还残忍,但事实却不尽然,我从

  小由笃信宗教的祖母扶养长大,她教导我说:“人在世间,最大的
  罪恶就是夺取生物的生命。”因此,我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践踏。所

  以,我实在是很不适合从军到战场来杀敌的。

  这样的我经过征兵检查,被选为军人派赴战场。也许这是生


  为日本国民所无法避免的事,但是后来我却又被指派担任分队长

  之职。

  当年我只有23岁,如此年轻就是领十几个部下,心理负担实

  在很重。如果部下都是现役新兵还好,但他们大都是应召兵,对

  我而言都是前辈。

  有些人在部队只待过1年,有的则待了10年之久。其中某些

  人在现役时,就曾参加过实战。其他还包括在社会上已经很有成

  就的人,和使人感到棘手的无赖汉。整个分队中,以我的经验最

  为浅薄。

  说来好笑,我之所以成为强兵,居然是拜自卑感之赐。自从

  到了战场后,为了避免别人轻视我太年轻,我就故意地显示出威

  武雄壮的姿态。我杀人并非具有敌忾心,而是为了让分队员们评

  估我的实力的一种炫耀行为。

  就这样我变成了敢杀敌的军人,然而前线战场的军人们,可

  说都是在违背自己的良心下杀人。

  为了使在战争途中拨补下来的新兵们有杀人的胆量,我们曾

  经做过刺杀敌人的试验,就是以俘虏或当地的居民做为活靶,让

  没有战斗经验的新兵来体验刺杀活人。

  被选为活靶的人固然很倒霉,但这对被迫参加试验的新兵而

  言,何尝也不是一场痛苦的经验。面对俘虏和居民的新兵们,每

  个人的脸部的表情是既紧张又僵硬,两眼充满了血丝瞪视着对方,

  嘴唇不停地发抖。手握刺枪的姿势,就像要逃跑一样,仿佛是在

  向谁求救一般。听到“突刺!”的口令时,立刻紧张地喊出“杀!”,

  向前突进,但实在太缺乏魄力了,声音听起来像在哀叫一般,草

  草地就对着目标刺下去,这种刺杀法,绝对不可能使人一刺就毙

  命。

  被当做活靶的人,被刺得肉绽血流,非常痛苦,大声地哭嚎

  哀鸣。这时候的新兵们,被此凄惨的景象所惊吓,又对流出的鲜

  血感到恐惧,使得杀气迟钝下来。

  但当对方不堪痛苦而哀嚎,血色鲜浓冒出时,就会想让他提

  早断气,了结痛苦。并且为了让自己脱离恐怖,就随随便便地一

  阵乱刺,直到他们断气为止。

  这种杀人的体验,是每个上战场的军人必须的关卡,尔后在

  战斗时,才能发挥勇猛善战的精神,对于杀人的行动也才会感到

  无上的光荣。战场真是使人发狂,变得残酷而无人性的罪恶的深

  渊。

  攻陷大场镇后,注视着右方的真茹无线电台,部队继续向前

  挺进时,上海之役的最后难关——苏州河,阻挡了我方的前进,比

  起大场镇人为的坚固要塞来,苏州河是最难攻克的天然地形要

  塞。

  攻击时的最大难关,在于必须渡过50米宽的苏州河。对面布

  满了无数的中国军,每个堡垒阵地内,都配备有现代化的武器,坚

  固的守备,使我军无法跨越雷池一步。

  只是不论多么困难,我们绝不能中断攻击。这时候,我们向

  这种不利的地形和坚固的防御地挑战的作法是,充分发挥大和精

  神的所谓肉弹攻击,就是工兵队潜入河中,以人柱架成一座桥让

  渡河队通过。架桥工兵队,必须是和渡河队一样不怕死的敢死队。

  能在敌人火力的密集攻击下,平安无事地渡过一条细长的小桥,到

  达对岸,真可以说是一项奇绩。

  最先的强行渡河行动完全失败,接着有第2次、第3次反复

  的强行渡河,但大部分未到中途,就受到猛烈射击,中弹掉落河

  中。

  虽然如此,战法仍不变更,而且作战指挥部愈加兴奋,以强

  硬的督战口吻说:“不论失败几次,必须连续做到成功为止,以军

  人的死尸来填满苏州河,让部队踏着渡过。”

  在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下,渡河的人就像被宣告死亡一般,不

  少人因此葬身在苏州河的泥水中。我所属的大岳队,在以往的战

  斗中都是在第一线作战,但这次开始渡河之初,却被安排退居第

  二线休息。虽说是第二线,其实距离苏州河岸也只有50米左右。

  在那里,我们看到好几幕敢死队赴死出征的情景。出发前,由

  队长举杯向每一位队员诀别,饮毕后,以兴奋的口吻说:“各位的

  生命已经交给我,希望和我一起成仁。召集你们应该知道,这里

  是日本男儿的葬身之地。”这样鼓励后就出发。

  表面看来似乎很戏剧化,但却充满了任何著名演员也无法演

  出的悲壮感和疯狂般的气氛,处于相同境遇的我,对于前去赴死

  的袍泽,感到十分哀痛。

  但是我并不能将它视为他人的事。因为我自己不知何时也必

  须前往那个死地。在休息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生死之间徘徊一

  般。

  以往我曾经历过多次的危险,每次总是认为无生还的机会,


  但是当战斗结束后,却又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但此刻的状况比

  过去任何一次的危险还险恶,我估计自己只有两成的存活机会。在

  对岸无数支枪炮的扫射下,能冲过河中那座50米长的小桥,实在

  是一项奇迹。我想只好以接受死亡宣告一般的心情来面对它。这

  种心情实在令人讨厌。虽然我尽量假装平静,但内心却无法稳定

  下来。向死神报到,实在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我只有20多岁,真

  不想就此结束一生。静静地坐着,也会有一股不安笼罩心头,不

  做任何行动反而更加难受。

  反观其他人,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和平常大不相同。也许不做

  某种行动就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写

  家书。虽然只剩下无法预知的短暂生命,大家却都写道:“我们很

  平安,请放心。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请特别照顾孩子,不要让

  他感冒,同时请你保重身体,代替我料理一切家务。”道出自己对

  家人的关心。大家都在家书中指出自己很健康、平安;但如今去

  即将前赴危险之地,也许当这封信寄达家人手中时,他们也可能

  同时接到“为国捐躯”的死亡通知。想到这里,我实在难过地想

  对大家说:“喂!大家不必写信了,这样只会令家人伤心罢了。”话

  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拿出信纸来写家书。和大家一样,我

  在信的开头就写道:“我很平安,请放心。”因为这样,好像可以

  使过去都很健康的身体一直持续下去,而冲淡对死亡的不安似的。

  但是写完后,重新再看一遍时,我才发现竟和平时的家书有所不

  同。信中写道:“父亲、母亲大人膝下:我很平安请放心。我目前

  正在苏州河河畔待命中,随时准备渡河。渡河结果如何,相信在

  近日中您就可以从报纸或收音机报道中获知。万一在这次渡河战

  役中,我有了三长两短,请您认为我是勇敢地为国捐躯而感到光

  荣。如今天气愈来愈冷,请您保重身体,最后敬祝福安。”

  虽然文句很平凡,但却有一点和平常不同,那就是对双亲大

  人的称谓语,通常我都是写“爸、妈”,这次却写“父亲、母亲”。

  以前我也曾写过“父亲、母亲”,但是前往战地当兵时,写在附有

  遗发、遗指甲的遗书上。这次写信给父母亲,比起当时写遗书的

  心情,总觉得有更接近死亡的意味,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而

  且死亡的气氛愈来愈浓厚,悲壮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意识到死亡,

  使我觉得如此年轻就离开人世实在太可惜了。女人、佳肴、与家

  人在榻榻米上团聚的情景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使我对人世

  间的留恋之情,更加浓烈起来。死亡真是令人恐惧。俗语说:“死

  有轻于鸿毛”,这说起来很简单,但当我面临死亡时,才知道生存

  的重要。那时的军人都受天皇的名义召集而从军。也就是在天皇

  的命令下前往战地,为天皇作战,为天皇奉献生命,视战死为最

  高的荣誉。

  “A上等兵为了突击前进而从战壕冲出的瞬间,不幸被敌军的

  一颗子弹穿透胸部,接着又有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然而刚毅

  不拔的A上等兵却不为重伤所挫,面对遥远的东方正坐,连喊三

  声‘天皇陛下万岁’后才断气。这种慷慨牺牲的表现不能不让人

  敬佩三分。”

  这是当时新闻报道中的一段消息。诸如此类的消息,经常被

  刊登在报纸上广为赞扬。

  当初被送赴战地时,我对此观念完全没有自信。这并不是我

  对天皇的忠心比其他的人差,但不知为何对于此事的实在觉得无

  法做到。而且我天生比别人胆小。当时我很担心,万一不幸被敌

  军子弹击中后,我是否真的能喊出“天皇陛下万岁”?如果做不到

  的话,死后就会留下污名。

  每位出征的军人可能都会把此事放在心上,所以在前往战地

  的运输舰上,中队的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就因这个问题而开

  始争论起来。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都是预备役的召集兵。两

  个都已有妻室,家庭环境也都大致相同,但是性格却迥异。大庭

  上等兵是极端的国家主义者,而坂本上等兵是对任何事情都以现

  实的眼光来处理的人。大庭上等兵说:“虽然是极端的下级士兵,

  既然身置军旅,就是皇军的一员。因此,在临死之际当然要高喊

  ‘天皇陛下万岁’。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人,是军人的耻辱。”坂本上

  等兵却正面加以反驳说:“我不认为如此。军人也是人,军人当中
  有很多人是有太太和孩子的。对这些人而言,天皇陛下和妻女孰

  重?我万一不幸战死,绝不会喊出‘天皇陛下万岁’,还是想念太

  太和孩子比较自然。”


  这场争论未获得一致的结论就结束了。在一旁倾听的我,虽

  然没说谁是谁非,但我内心觉得似乎坂本上等兵的论调比较合理。

  就如坂本上等兵所言一样,虽然身为军人,但是有妻子的召集兵

  来到战地后最挂念的还是妻子。因此,在临死之际,会思念妻子

  才是人之常情。我决定把这个问题当做习题带到战场寻求答案,就

  在登陆的第一天,因为有人战亡,所以立刻解开了谜底的一端。

  成为解答者的也是中队里的第一位战亡者,就是主张“天皇

  陛下万岁”的大庭上等兵,但他在临死之际,并没有喊出“天皇

  陛下万岁”,甚至连天皇两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断气了。虽然如此,

  他并不能算是立毙。被子弹击中后,他还活了一个多钟头,若是

  他有意喊出来的话,应该是有相当充裕的时间。

  大庭上等兵是遇到敌军近距离的阻击而负重伤。因为当时距

  离敌军只有50米,所以无法将他后送,又无法当场治疗,只好让

  他坐以待毙。受伤的部位在腹部。当然任何部位受伤都一样会痛,

  但腹部被子弹穿透所受的创伤则特别痛苦。随着时间的经过,他

  的呼吸愈来愈困难,在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中,他似乎有什么话

  要说,嘴唇不停地颤动着。每当他动嘴唇时,我都以为他会喊出

  “天皇陛下万岁”而注意地倾听。但到了最后依旧没有说出来。我

  只听到他小声地说出一句“君惠”,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后来

  才知道,“君惠”就是他留在故乡的新婚爱妻。到了最后他还是像

  常人一般地想念着爱妻而死,这一点使我感到很欣慰,在最后的

  关头,喊出心爱的人的名字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我的习题的

  一部分就被解开了。

  接着战死的就是河原崎少尉。少尉虽然是最低阶的军官,但

  毕竟总是军官的身份。比起一般士兵,自然更接近天皇陛下。我

  认为军官一定会喊着“天皇陛下万岁”而表现出军人的本色,但

  少尉却同样的没有说什么就断气了。他也是被子弹击中,距离死

  亡仍有30分钟的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一直待在他身旁,但除数声

  “好冷、好冷”的声音外,却没有听见我所期待的“天皇陛下万

  岁”出现。少尉也和一般的士兵没有两样。因此,我的习题又获

  得一项解答了。

  在尔后的每次战斗中,我身边总会有几名官兵战死,但据我

  所知,从没有任何人喊出“天皇陛下万岁”这句口号。因此,我

  的习题全部被解答出来了。受到致命伤的人,在死亡的边缘彷徨

  时,除了特别刚毅的人外,都不会有多余的心情和时间,大家也

  都会想尽力挽救自己的生命,以求平安回到爱妻身旁,这才是内

  心真正的期望。

  相反的,临死之际会喊出“天皇陛下万岁”的人才是不正常。

  为了封锁官兵们的真正心声,军国主义者就想出“天皇陛下万

  岁”这句口号,企图以它来美化侵略行为。

  我希望避免渡河,但愿大岳队不会下达渡河的命令。但这只

  是我个人的自私想法罢了,战场上决不可能有如此美妙的事。当

  我正在做这个美梦时,已经不知道有几队的人马向渡河挑战,无

  数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地消失在苏州河的浊流中。

  数小时后,我所在的大岳队终于下达了前进的命令,我不得

  不勇敢地参加渡河。

  令人厌恶的战争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对战后出生的人而言,

  战争只不过是一句历史名词罢了,不知何因,至今仍有不少人为

  了“南京大屠杀事件”而争论不休。我敢断言“南京大屠杀事

  件”是事实。因为身为军人的我,曾经参加过入侵南京的作战,事

  实也犯过暴虐的行为。

  我曾经亲眼目睹、耳闻这个事实。除了我以外,当年参加入

  侵南京作战的军人,尚有多人生存在世。他们都很了解“南京大

  屠杀事件”的内幕,但为了避免勾起伤痛的回忆,他们都不想证

  明它。我推想,有些人否定“南京大屠杀事件”,是想抹煞日本战

  史上的污点,因此才刻意歪曲事实。

  “南京大屠杀事件”的确是日本战史的一大污点,但它并不

  能轻易地给抹掉。而且我认为我们不但不可以歪曲事实,我们应

  该坦承错误,虚心反省,让后世子孙引以为鉴。因此我打算根据

  自身的体验来记述这件事。

  我所要记述的是以身为军人的我,站在当年曾经亲历其境,参

  加入侵南京亲眼目睹、耳闻“南京大屠杀事件”的立场上,本着
  人类的良知和赎罪的心情作一个忠实的记述。

  根据中国方面的说法,“南京大屠杀事件”是日军攻占南京3

  个礼拜中,杀害了30多万中国军民。我不知道被日军杀害的确实


  人数有多少,但我并不认为中国方面所说的数字太夸大,也许实

  际的数目更大也说不定。“南京大屠杀事件”的范围不只是南京地

  区而已,它是从上海附近开始到南京被攻陷后的扫荡战为止,在

  辽阔的范围内所发生的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大悲剧。详加区分的话,

  它包括从上海附近开始到南京为止、占领南京时和占领后的扫荡

  期等三个阶段。

  最初是向南京进攻。南京攻略战是支那事变的许多场战斗中

  的最大的一场战斗。

  参加作战的军团包括,以松井石根上将为司令的方面军、朝

  香宫鸠彦王中将为司令的上海派遣军,和登陆杭州湾协助上海作

  战的柳川平助中将率领的第10军。他们都是经历数次战役的军

  团,趁着战胜的余威,彼此争功夺利地说:“千万不要输给别的部

  队。南京应该由我们的部队先占领”,而像怒海狂涛般地向南京进

  击。

  从上海到南京的直线距离约300公里,而攻击的部队因为必

  须迂回前进,所以至少要走400公里以上。

  像如此大规模的作战,作战指挥部却发生了严重的错误。那

  就是,战斗前进中的部队和补充弹药、粮秣的部队之间没有保持

  均衡的距离。南京是当时中国的首都,蒋介石的根据地。因此守

  备非常坚固,从上海到南京的重要地点,都配有蒋介石的直系精

  锐军。再加各地居民的强烈抗日意识,发挥了总体力量,协助南

  京的守备。虽然如此,战斗部队仍然按照预定计划进攻,但中国

  军队每次要退却时,都会破坏河川的桥梁,挖毁道路,在地面埋

  设地雷,阻碍日军的攻击。因此载有辎重的车辆部队就无法追赶

  得上。打机动战,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够的弹药和粮秣供给战斗

  部队。无弹药就失去战斗力,粮药未继,当然就会影响战斗力。向

  南京进攻的战斗部队,从上海附近出发五六天后,就和兵站部队

  的距离愈拉愈远。这时候,仅能做到战斗上不可缺少的弹药补给,

  而在粮食方面,就无法送到前线战士的手中。不论战斗精神如何

  旺盛,饿着肚皮的行动实在令人非常难受。此种状况持续下去的

  结果,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暂时休战,等待兵站部队赶上,一

  是继续前进到饿死为止。但是以永不退却的精神标榜的日军作战

  指挥者,却不让战斗部队休息,反而下达:“在当地征收粮食,以

  谋自活”的征收命令。征收命令听来似乎报有道理,其实这与抢

  夺当地居民的粮食无异。过去也曾发生过征收行为,但是在下达

  征收命令以前,大家总是怀有罪恶感。自从命令下达后罪恶感就

  消失了,军人们变成到处偷袭抢夺谷物、家畜来充饥的匪徒。这

  个征收命令,使下级军官发狂,不但抢夺粮食,并且强暴了中国

  妇女。以上就是“南京大屠杀事件”的初级阶段。

  接下来是占领期间的暴虐行为。涌入南京的攻击部队,趁着

  战胜的余威。在街上放火烧毁民房,不分军民肆意滥杀,将俘虏

  大量地集体屠杀。而在扫荡残敌期间,为了扫荡战败的残兵,任

  意烧毁民房,连无辜的民众也一起杀掉。“南京大屠杀事件”发生

  的范围如此的广阔,因此不能限定地说“只是在这里发生的事”。

  日军于12月1日从上海出发,同月13日到达南京,17日举

  行入城仪式,这段期间,由大军团所做出的暴虐行为,可以说是

  超乎我们的想像之外。参加入侵南京的日军,做了许多受国际舆

  论非难的残暴行为。当时的高级军人曾辨解说:“因为参加攻击南

  京的军队是紧急动员的,所以官兵的素质很差。”其实这是应该负

  责任者将责任推卸到下级军官身上的一种卑劣的推托之辞。参加

  入侵南京的军队是现役、预备役干部,皆为战时动员的部队中最

  优秀的。而且他们大多数是从上海征调来的部队,并非为了入侵

  南京才紧急动员的部队。

  说来好笑,在上海作战时,他们从未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罪

  行,但是同样的官兵参加入侵南京的战斗时,却做出遗臭万年的

  残暴事件。由此看来,“官兵的素质太差”并非正确的理由。当然

  发生这种事件的理由,是无法简单地一误涵盖,但我个人认为最

  大的原因是“师出无名”。

  本来下级官兵只是依照命令行动即可,但我认为他们就是不

  明白因为作战的目标何在,所以影响到战斗意识,甚至于降低了

  道义。这可以从上海之役得到证明,军人们在保障权益和保护侨

  民的目的下作战,所以没有非法行为发生。也许这并不能算是我

  所说的主要原因,但可以说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前后共花费4个月的上海之役结束时,下级官兵们都松一口


  气,认为可以高高兴兴地活着回国。在阵地待了几天,他们听到

  令人兴奋的传言,内容是说:“根据可靠的消息,上海之役的预期

  目标已顺利达成,上海派遣军只须留下一部分人员担任警备工作,

  其余的大多数将在近日内凯旋回国。”

  对事变缺乏认识的军人们都很信这项传言,尤其是有家眷的

  人,都很高兴写信向太太说:“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可能本年度就

  可以退伍。我想今年的过年,我们一家一定可以团聚火炉旁,享

  受天伦之乐。”但是高兴持续不了多久又传来新的消息,指出今年

  可能有新的作战开始,而使得那些相信可以凯旋归国的人大失所

  望。这次的作战是为了入侵南京,因此必须展开长途远征。

  南京是蒋介石的根据地,因此守备特别严密坚固,官兵们也

  预想此役可能是一场不亚于上海之役的激烈战。据说距离南京还

  有300公里,由地图就可知道离海岸很远。

  要攻击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不但不是在收拾残局,反而会扩

  大事变,这样怎能凯旋回国呢?由于官兵们对凯旋归国的期望很

  高,因此失望也很大。虽然如此,他们仍然尽量相信可以凯旋回

  国,而盼望作战即将结束的传闻是谣言,在10月下旬真的下了项

  决定性指示。“上海派遣军最近就要展开新的作战行动。驻留期间

  尽量养精蓄锐,兵器、被服要好好保养整理,以免阻碍作战行动”。这个作战指示下达后,兵器、被服充分补足,又相继举行战

  备检查,作战开始已经成为事实。

  从那时候起,官兵们都变得特别暴躁。作战一开始就会有百

  分之几的人丧命,也会有百分之几的人受伤,甚至高达百分之几

  十也说不定。伤亡的多寡虽然无法预知,但是大家都认为自己已

  经有伤亡的命运,因此显得自暴自弃。

  “我们出征的目的,原来说是为了保护上海的日侨。为何上

  海派遣军还必须进攻到南京呢?”

  “我以为好不容易就要回到妻子身边,如今又渡危险的桥。”

  “上级长官都把我们军人的生命视为小虫一般。好像是消耗

  品。非得被装入白木盒子(骨灰盒)才能回到日本。”官兵们都如

  此地抱怨着。

  后来每天都出去征收,晚上就拿出征收来的酒,一边喝酒一

  边对高级军官发出不平之鸣。

  上海之没是一场相当激烈的战斗,因此大家都认为下一次的

  南京攻略战,可能没有希望活着回来。有目的的战争总比较提得

  起劲来,如今不知为何而战,就像要走入黑暗的迷境中一般。

  军人们都一致地显现出暴躁的情绪,但其中以内藤一等兵最

  为明显。他是中队里年龄最老的兵,家有妻小6人,被部队征召

  米的可怜虫。如果家庭生活富裕的话还好,但是过去他似乎为了

  养育妻女,每天当杂工,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他经常担忧家中

  的生活状况,当初听到即将凯旋归国的传言时,他表现得很有精

  神,如今反而变成最可怜、最失望的人。过去表现很忧郁的他,突

  然像变成另一个人一般,脾气非常暴躁。

  “事到如今,我不再乖乖地守规矩了,我已不是以前的我。我

  才不怕长官。”这样经常地说长官的坏话,变成令大家感到棘手的

  人物,他的暴乱行为特别多,队友们都加以指责,但我却一点也

  不怪他。内藤一等兵其实是一个过分老实的人。所以当他正陶醉

  在即将回国的美梦中时,突然又听到必须继续留下来作战的命令,

  精神受不了如此打击,因而性情大变。身为军人,一切行动都要

  服从命令,被派往任何地点都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内藤一等兵

  的心情确实有值得让人同情之处。虽然我以他作为例子,但并非

  只有他一人如此而已,其他军人也有许多类似的情形发生。这些

  人都说:“我要随心所欲地行动,谁也不能管我。”所谓随心所欲

  地行动,就是比以军人处于更弱的立场的中国民众为对象,来发

  泄其心中的不满。在部队中身分最低的人,除了民众以外,再也

  没有谁的身份比自己低。由于上级军人的态度,造成他们这种不

  平衡的心理,即使身份再低,既然生为一个人,都是有意识思想

  的,但是上层阶级却不表明目的,就将自己当成傀儡一般来操纵,

  实在太不应该。如果远征的地点不超越南京,而且战争的目的很

  清楚时,大家就不会如此暴躁。像这样,南京攻略战在作战行动

  开始前,下级军官的情绪都很暴躁,而“征收自活的命令”更是

  对它火上浇油。纵然没有“征收自活的命令”,他们也会随心所欲

  地行动,但是经上级下令去抢夺粮食以谋自活后,他们的罪恶意

  识就完全消失,而做出和强盗无异的行动,见到妇女就加以凌辱,


  对于反抗的人就以武力解决,成为与盗匪一般无二的军人。我认

  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发展成为空前绝后的残暴行为——“南

  京大屠杀事件”。

  “征收”是强迫征收百姓存粮的一种强盗行为。原则上应该

  以相等的价格来购买,但是在战场上都没有这样做。在离开太仓

  附近前往南京的途中,我方首次知道“征收”是军事用语。

  我所属的大岳队,向南京进击的经过路是从太仓附近开始出

  发,经由昆山—苏州—无锡—句容而到达南京光华门。经过昆山

  时,和跟随在后面的兵站部队联络就逐渐疏远,到了苏州附近则

  完全失去联络。

  苏州近郊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丰富的水源,苏州米的品质很

  高,这里是有名的大米仓,军人们争先恐后地出去征收,好不容

  易找到米饭后才放下心来。我也经常出去征收,当地的民家似乎

  都很富裕,每次侵入村庄后,都能满载而归。起初内心很不好受,

  一想到那些人为了渡过漫长的寒冬所储存的粮食彼抢夺后,不知

  会过着如何痛苦的生活,不禁感到内疚不已。瞧见那些躲在暗处

  的居民以仇恨的眼光偷看我们时,我恨不得早点逃离现场,但是

  一次又一次的行动后,理性慢慢淡薄了,罪恶的意识消失了。后

  来征收行为受到禁止,取缔也严格起来。因此,为了湮灭证据而

  杀害证人残酷行为开始发生。以前大家都称强盗、强奸、杀人等

  行为为畜牲的行为。我在过去的几场战斗中,曾经杀过几个人,但

  还未杀过无辜的百姓。因此我都自认为自己还存有人性,绝对不

  肯杀害民众。然而自以为有人性的我,进兵到南京附近的句蓉时,

  却杀害了无辜的村民。

  来到这附近时,战线朝向南京像逆扇形一般的狭窄起来,成

  为集中到南京的态势。此刻的中国军队也认为是最后的抵抗,而

  加强守备来阻止日军前进,使前线呈胶着状态。这时的大岳队改

  成预备队,退居第二线休息。我认为做无益的活动使肚子饥饿,不

  如好好睡觉休息。吃过早餐后就开始睡觉,但睡眠充足后又开始

  觉得无聊,闷得发慌。这时候队友向我说:“分队长,你怎么如此

  爱睡,睡太久眼睛会烂掉喔!不如出去征收吧!”经他们怂恿后,

  我因正睡得无聊,就立刻表示同意,同时随口说出:“到了南京就

  有许多漂亮的姑娘,所以我暂时不要女人。只想多吃一点,培养

  好体力,如果能征收到一只大肥猪,不知道该有多好!”

  由于战线狭小,而且战况呈胶着状态,所以到处都是军人。每

  一个村庄都被人征收光,不但无法征收到一只大肥猪,连一只小

  鸡也找不到。我们就继续前进,走到一处无人居住的村庄,很幸

  运地抓到几只鸡。正想回部队时,突然发现村庄外围的田中洼地,

  有一对青年男女像蜘蛛一般俯卧着。看来似乎是找不出逃生之路

  的逃难夫妻一般。当他们被发现后,就坐在田中,手掌合并开始

  苦苦地哀求。虽然我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似乎要求我们网开

  一面让他们逃生。

  仔细一瞧那位女性长得相当漂亮,年龄约24、5岁,男的约

  30岁上下,从气质看来,似乎是上流阶级的年轻夫妇。虽然他们

  穿着简陋的棉农,但是每当她低头哀求时臀部显得异常性感,不

  禁使人产生邪念。分队员们竟然忘记“找女人不如找粮食”这句

  话,对她垂涎三尺露出贪婪的眼光,形成欲罢不能的情势。那位

  男性似乎已经觉察情况不妙,就故意以演戏的口气哭着哀求。我

  经常碰到这种情况,但不知何故,每次都是觉得很生气。“我才不

  会被你这种哭法欺骗”,我对那位男子大声斥责,接着向分队员们

  说:“我们来料理她吧!”“料理”就是侵犯那位女子的意思。平常

  很胆怯又自以为有人性的我,当时为何如此,我实在想不出任何

  理由。事后反省的结果,也许是因为认为反正她迟早都会被人侵

  犯,不如由自己米侵犯。另外,或许是因为我在队员们的面前,故

  意想扮演成坏人也说不定。另外,也许是因为想到要侵犯女性时,

  不自觉地心头成怒,所以才故意冲动地脱口而出。反正要放弃这

  个美貌女子总觉得太可惜,这也是事实。综合以上的理由,我产

  生了敢侵犯的心理。

  其他分队员,平时很少见到我有如此积极的态度,当时虽然

  顿感诧异,但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就决定侵犯那位女性。结果,那
  女性惨遭我们的凌辱。当然我也是罪犯之一,但是事后我眼见她

  被多人轮暴后的凄惨景象,不禁产生怜悯之心,觉得非常后悔。同

  时也想到昨天出动征收的,因为侵犯妇女,经被害人向宪兵检举


  后受到处罚的事情。

  听说此地附近有许多宪兵,万一这夫妇直接去控告,我们全

  分队可能会受到处罚,但我又不想将他们杀害。事后有分队员建

  议说:“事情要如何处理?如果大多情的话,反而对我们不利。”我

  虽然听见了,却假装没有听到。当我正准备赶紧逃离现场时,不

  知是哪一队的班长突然跑来说:“小心,附近有宪兵。”说完就跑

  开。这位班长可能了解我们这件事会有不良的后果,才特地跑来

  警告我们。听到这个警告后,我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然而我没

  有勇气亲自下手,也不敢下令杀人。这时候柴田上等兵,体会到

  我的苦衷,于是指示分队员作好灭口的准备,我则站在远处观看。

  说站在远处观看比较好听,其实我是故意逃避的。因为我不忍心

  看,所以就低头以双手遮脸,两眼紧闭。然而耳朵还能听到队员

  们杀死他们时喊出的强有力的“杀”!“杀”!声,以及他们惨绝人

  安的哀叫声。最后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一看,发现被绑在树上

  的那对夫妻,身上不停地涌出鲜红的血,我突然受到良心的苛责,

  但是内心却又卑鄙地辩解道:“这不是我的罪过,一切都是战争所

  造成的,”然后仓皇地逃离现场。这就是我所犯过的暴虐行为。

  因为这次的战争而来到中国大陆的日军中,据说有一部分是

  “三光作战”的战法。“三光”就是“杀光、枪光、烧光”。亦即对

  敌人不分军民全部的杀光,将财物资源全部枪光,将人民居住市

  街、村庄全部烧光。

  我在范围广大的华中战场行动时,曾经在许多地方看见被烧

  毁成瓦砾堆的市街和烧毁得只剩下焦黑柱子的村庄。但是眼见这

  种凄凉情景会感到哀伤的我,也在前后数年间的战场中,烧毁过

  无数无辜百姓的家园。

  有一次,因为怀疑某村庄有游击队潜入,于是放火将它烧毁,

  一户也不留。另一次,单凭直觉认为某村庄有利于敌人的行动,就

  将村庄烧毁,村民全部杀光,不留一个活口。对居民而言,这实

  在是无妄之灾,但日军却单凭自由心证,在无重大理由的情形下,

  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首次犯下烧毁民房的大罪,是在入侵

  南京的途中,一处名为“句容”的邻近村庄。

  当时我所属的大岳队,以预备队的姿态跟随在第一线部队的

  后面随着接近南京,中国军方面的抵抗也愈来愈顽强,在句蓉前

  方不远之处呈胶着状态,于是部队暂时停留在当地。在那一段短

  暂的停留期间,分队中的野吕一等兵伙同其他分部的士兵,一行

  5人不知前往何处去征收食物。

  当时在附近仍有许多战败的敌兵潜伏着,他们少数人到离开

  街道的地方去行动,实在很危险。而且在战况不明,不知何时就

  要前进的情况下,他们竟然私自外出行动。我心中突然有一股不

  样的预感。如果他们平安无事回来还好,万一发生问题,事情可

  就闹大了。不巧的是,总攻击的行动正要开始,大岳队也接到前

  进的命令。此刻我再也无法隐瞒了,于是怀着恐惧的心去向中队

  长报告,虽然中队长非常愤怒,但事情己发生又不能不处理。如

  果不懂人情的队长也许会以“大事为重”,不理会他们而率队出发,

  但是很体谅部下的大岳中尉,却立刻召集干部商量后,派出搜索

  队。这个临时的搜索队,是由发生问题的本分队和丹羽分队的队

  员组成,由身经百战的三宅班长担任指挥。仅两个分队的实力,就

  敢进入敌方游击队和游击队潜伏的地区,实在很危险,途中经过

  二三个小村落,未发现任何迹象,再继续前进约8公里后,看到

  一座周围用土墙围成的一村庄,约有五六十户人家。

  “这个地方很可疑,”班长说着就在村庄前方下令停止前进。

  班长决定等到入夜村民全部熟睡后,放火烧毁村庄,趁居民狼狈

  逃亡之际,一举将他们全部消灭掉。等到深夜,认定村民都熟睡

  时,我们越过土墙,到处放大,不久大势迅速蔓延起来,火光到

  处乱窜,将整个村庄烧毁。酣睡中被大火惊醒的民众,争先恐后

  地仓皇逃出。这时候,我们乘虚而入,展开突击行动,见一个杀

  一个,只在十几分钟内就再也看不到会动的人影,到处散落死

  尸。

  战斗结束后,在火光照射下检查死尸后,才发现几乎都是普

  通民众。尸体中有抱着婴儿的母亲,也有10岁左右的小孩子,以
  及老婆婆、老公公。这种情景在火焰的照射下,更增加一股残酷

  的味道。

  我在突袭行动中,内心激起一股敌忾心,不分男女老幼,见


  面就一枪刺杀,但等到恢复平常心时,实在不敢目睹这种惨状。到

  此地步,战场上的一切都疯狂了。随着罪行而来的是军队中流行

  的性病。在战时大量召集的军人中,有许多人是在国内就患有性

  病,而且在轮奸行动中,会传染给其他人。所以在占领南京后,性

  病患者显著增加。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可以用活人的脑浆来治愈性病的谣言。

  有人煽动说:“一定要用活人的脑。中国大陆有数亿人口,牺牲些

  人也没有什么关系。究竟帝国军人和士民孰重?反正我们是以杀

  人为业。杀吧!”于是,喝望治好性病的人都已经变成丧心病狂的

  恶魔,我就曾经目睹杀人取脑的惨状。

  有一次我在南京郊外发现3名军人把一位当地居民抓到一幢

  废弃的空屋中,活活把那人刺死,然后劈开他的头颅,取出血淋

  淋的脑浆来治自己的性病。从外表看,他们都在有妻室的年龄。他

  们的妻子万万想不到自己所信任的丈夫,竟会做出这种事,还以

  为他们是在参加圣战而感到光荣。然而,我没有勇气跑过去加以

  制止。战争难道就是这样无休止地残酷下去吗?如今虽然已事隔

  多年,回想起来,我还是一样地不寒而栗,永远也无法抹去心中

  的这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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