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 > 机枪响了 /丁老大 >


  韩文德说:"你不要想着死,我马上下去叫一副担架,把你抬下去治伤。"

  刚走了几步,想起上山时那个当官的说的话,再私自逃下来一律枪毙,又不敢下去。看阵地上连他在内只剩了三个人,他用绷带给王志杰把伤裹好,然后和那两个士兵一直守在山上。到天晚,王志杰就死了。他挖了个坑把王志杰埋了,心里想,王志杰死了还有人埋,我死了谁埋我?可能也像其他人的尸首一样,臭了!

  第二天,鬼子也没有攻山,底下也没有上来人,韩文德他们三个又渴又饿,也不知大部队撤走没有。这样不死不活的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商量往西山头去看看,刚到山腰,就发现上面是鬼子,三个人这时也回不去,也上不了山。韩文德对两个兵说:"咱们各自找位置躲避,逃出一个是一个。"

  三个人分开,韩文德沿着山边走,见山边是一条自然水渠,水位有深有浅。他把边上的草拨开,见有一个一人多深的坑,就蹲下去,心说死活也不走了,鬼子如果离我远,我不打他,到跟前发现我再打,反正也就是个死。

  他从草缝里望出去,听见枪炮声、飞机声轰隆隆响,照明弹照得大地雪亮,想起营长王之干和于副团长都死在战场上,昨天他把一个受伤的高陵兵雷玉河扶上担架,不知是否运到后方去了,敌人的武器这么强,兵的战斗力也强,敌人又有烟云毒气,而我们队伍每人只有一个防毒口罩,支持的时间不长,我们国家就没有造出压倒敌人的武器,只能用生命拼杀。这太可怕了!他想不通我们的指挥员为啥不想些巧办法消灭敌人,只在兵的后面督战,枪杀自己人。

  他感觉他的生命可能像于副团长说的那样,活不过一两天了,两天没见到食水,口干舌燥,身上无力。他歇了一歇,觉得这样藏着不是个办法,就想往坑上爬,身上的包坠着,一下没爬上去,感觉是背上的包太重,就把包解下来。忽然手碰到包里一个硬东西,想起里面有缴获日本人的牛奶罐头,给营长背着,没想得起给营长吃,营长牺牲了当然吃不成了,又伤心落泪。

  到后半夜枪炮声缓了,他实在饿得不行,就把背包解开,把罐头盒取出来。好在他没有受伤,摸摸左轮枪还在腿窝里,就取出一粒六五子弹,用子弹头把罐头击了两个洞,往口里倒吸,不知不觉吸完了。过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力量了,就迷迷糊糊坐着睡觉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飞机的"嗡嗡"声把他惊醒了,他拨开草枝向外看,不见了战斗的烟云,也不见人。他又取出仅有的一筒罐头,分两次喝完,这才决心冲出去。他把传令班长交给他的德国造二十粒的子弹装满,扳开机头,送上保险,又把左轮手枪的六粒子弹装满,爬出坑,向南走去,他知道南边有个山口,就是督战队督战的地方。到了南山口,只见小道两旁零落着尸体、担架,没有一个活人。

  正走着,忽然发现后边呜里哇啦来了十多名鬼子兵,趁鬼子兵没有发现他,连忙倒在草丛里。鬼子兵过去后他才爬起来,远远地跟在鬼子兵后面,见道旁有一个日本钢盔,就拾起来戴在头上,又见一个死了的鬼子兵身上衣服还新,又脱下来穿在身上。他看上去简直成了一个鬼子兵,只是衣服大了些,与他单薄的身子不大协调。

  他把换下的衣服揉成一团塞在背包里,随着那十几个鬼子兵到了哔叽街,发现街上尽是鬼子来回走动,有的在烧火、吃饭,身上都干干净净,不像是才打过仗,好像是新来的敌人。

  韩文德不敢说话,他懂得的日本话不多,只是简单的几句"米西米西"、"八格牙路"什么的,一说话就要露馅。一个鬼子向他呜里哇啦,他只是摇摇手,不敢开口,那个鬼子也没再问。

  韩文德从鬼子丛中穿过,出了街,向桥上走,想过桥。离桥大约百十步远,发现桥上有鬼子守桥,连忙下到路旁的草丛中藏起来,路边的草丛很高,人窝进去一点也看不见。一直等到天黑,这才下河凫水到南岸边,在水中抓住草和树枝慢慢挪行,不让水发出声音。

  这时候一轮明月已经升起,大地晶莹透亮,韩文德却不喜欢这种亮,他想,只要有一片云遮住月亮,我就能摸到桥边。可是天上没有一丝云,他只得一点一点地挪,好不容易挪到桥下的黑影处,听见两个鬼子兵就在头上说话,说的日本话,他也听不大懂,鬼子兵不动他也不敢动。直到两个鬼子走向桥北头,吸烟的火一闪一闪,他才又向东轻轻游了约百米,爬上北岸,换上自己的衣服,顺草路慢慢前行。

  正走着,他忽然感觉南岸山边上有人影,就停下来细看,判明是鬼子哨兵,见月亮很亮,他四外看看,发现自己脚下往东是片开阔地,便于逃跑,小孩子的恶作剧上来,心说,给鬼子添点麻烦。于是,把二十响掏出来,瞄准鬼子的影子就是一梭子子弹,只听对岸日本人乱喊:"中国兵的。"他便向东急跑,跑了约一里路,过一个小桥,到了南山脚下的村庄。

  这个村庄已经遭到日本鬼子的洗劫,有的房屋被烧了,还在冒着残烟。这时天已经亮了,韩文德在村子里碰见一个受伤的中国军人,左手绷带挎在脖子上,右手里拿一根木棍在猪圈里打小猪,见韩文德来吃了一惊。

  一开口,听是河南口音。他问清韩文德是五十一师的,就说他也是五十一师的,并和韩文德在一个旅,旅长是李天霞。

  那受伤的兵说他手上有伤不方便,让韩文德把他已经打死的五个小猪拿上,到一家顺路的人家门口,在无人的屋里弄了口小锅,用柴火烧水。把水烧开后,韩文德烫了猪毛,用刀砍去猪头猪腿。去掉内脏,也不洗,放进锅内加火煮。煮了几滚,那受伤的兵用筷子一捅,说:"中了。"

  正在这时,空中响起了飞机声,受伤的兵捞出三个煮得半生不熟的小猪,在凉水中一涮,用没受伤的手往怀里一抱,说声"快跑,飞机要撂炸弹",撒丫子跑了。

  韩文德急忙把剩余的两个煮熟的小猪倒在篮子中,也在凉水里涮涮,提着边跑边撕着吃,进了一个山口。

  正走着,发现后方的新部队头上插着伪装上来了,韩文德迎上前去,有位营长问明他的来历和前方的地形和敌情,韩文德说了,他把韩文德叫到队上吃了两碗饭,菜盆内是带毛的瘦猪肉。

  营长想把韩文德安排到军中去,韩文德说:"不,我还要找部队。"

  营长说:"那你向后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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