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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小商人惨叫:"爷,家里得吃饭呀!"

  果绿拔刀,刀光就从小商人眼前闪过,给他脸上开了条口子。

  小商人捂着腮帮子,连哭都不敢,径去驾车。货早掀在地上,他驾着一辆空车逃逸。

  湖蓝和他的马队束马高冈。苍黄的断壑望不到边,荒原上的路只是一条细线。他伸手,手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圆筒。筒里装的是一幅更精致的地图,湖蓝看图,然后伸手。

  手下将一架高倍率德制望远镜递了过来。

  湖蓝从望远镜里看着那条路,看着路上被扔的那些货物。他转向另一个方向,看着路尽头已经逃得只剩一个小点的小商人:"果绿,去逮那家伙。他是共党。"

  "是。"果绿答应,但却没动。

  湖蓝:"货都被我们扣了,还跑去三不管卖什么?车上有鬼。"

  "是。"果绿仍然没动。

  湖蓝扫了他一眼。

  "我们叫您天星老魁,您也就不该叫我们的代号。"话音未落,果绿又一次被湖蓝踢下马背。沉默地爬起。

  湖蓝:"要你叫天星老魁,因为我喜欢人叫我天星老魁。这片土上我们就是王,截个共党的密码而已,用得着遮遮掩掩搞这些鸡零狗碎?"

  "是。"果绿上马,呼哨一声,带着一小队人下冈向小商人追去。

  黄尘飞扬,小商人再度被果绿一行人赶上。他无奈地看着再度把他包围的匪帮,熟练地举手,下车,鞠躬,给果绿送上马鞭:"爷,都抢过一次了。"

  果绿瞪着他,直瞪到对方找个地方跪下。

  果绿向他的手下挥手,手下从马上甩出几条抓钩钩住车两侧,挥鞭驭马,两边发力,简陋的车体登时散架,银灿灿的银元滚了一地。

  小商人颓然,跪地大哭。

  果绿下马,捡了一块,抛着,然后看看那蜷成一团的小商人。他过去,揪着头发把那个脑袋揪起来:"这是什么?"

  小商人脸上已经沾满了眼泪鼻涕和黄土,猥琐而庸俗:"救命钱啊!爷,是救命钱!"

  "救什么命?"

  "小舅子被三枪会绑票了!这是凑出来赎肉票的呀!"

  果绿把那颗脑袋摁回泥尘里,疑惑地看看他的手下。他的手下也一脸索然地站在车边--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刀砍斧劈,他们把已经解体的车再一次更细地解体,再一次细搜。

  10

  零和卅四分头离开延安。

  零离开大车店,和一群苦哈哈挤上一辆破旧的驴车。除了他用草绳捆绑的箱子,唯一的行李就是一瓶水。

  卅四则阔绰得多,他雇了一辆马车,行李足足装了半车。卅四坐在车上,像是行李堆里扔的一个怪胎,苍白的脸,怀疑一切的神情,抱着官发的公文包和他的又一柄手杖蜷在行李里。车驰过集市。延安人嫌恶地看着这个怪胎离开。

  一条岔路,一边通向尚有人烟的丘陵和山沟,一边通向荒蛮的两不管。

  卅四所雇佣的马车疾驰而过,根本没有停留,他付的钱是让车夫从延安穿越两不管地带,直接到达三不管镇。

  当卅四那辆车只剩一缕扬尘时,零搭乘的那辆破驴车才在这里停下。对这辆车来说,这里即是终点,乘客们十分之八散向半山腰和壑沟。

  车夫骂着驴子掉头回延安。

  零站在原地不动,喃喃地问:"就到这吗?"

  车夫答:"嗯,前边是两不管,管杀不管埋的。"

  零看着那漠漠黄土发着愣,卅四已经消失于他的视线了。

  车夫捅了他一下,一块硬面饼递过来。一个穷人对一个走投无路者发的最后善心。

  零谦恭到卑下:"多谢您了。"零嚼着那块面饼踏上漫漫征途。

  零在漫漫黄土上用一双腿子测量着无边的地平线。头发无序地起伏着,还沾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稻草。长衫破了口子,挂下来一整块布条,身上尽是一整天流离失所生活沾来的污秽。他抱着箱子,因为箱子几乎散架,用绳子五花大绑后仍随时可能掉出什么。一只瓶子在他手腕上晃荡。

  马蹄声如飙风而来,湖蓝的马队千骑卷平冈的狂态。他们绕着零环回,看着。

  零让在路边,拘泥于礼貌而更多于畏惧。

  湖蓝勒马,马在零面前半立如要踢人。零后退,遭老瘟的箱子里掉出个什么,零立即弯腰在湖蓝的马蹄下找掉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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