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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纯银跳过去,用几记耳光将刘仲达打回了现实。但纯银立刻就感觉到一件事,刘仲达现在已经不知道痛。

  "不要!不要再来了!"刘仲达叫。

  劫谋甚至屈尊将身子俯低了,看着那张神情涣散的脸,近到那双涣散的瞳孔里能照出他的影子,但似乎看不见他。

  "说吧。"

  刘仲达茫然地说:"我要杀劫谋。"

  因为冒犯了劫谋的尊严,纯银打算再给一下,被劫谋用眼神制止。对一个已经崩溃的人可以比这简单得多,劫谋只是伸出一只手在刘仲达耳边打了个响指,引发的效果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刘仲达跳了起来,被纯银再加上一个军统才摁下。

  "是修远先生!他要杀劫谋!"

  劫谋全无表情地听着,像在听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要杀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将秘密在心里藏了太久的人一旦被打开缺口,经常就会像竹筒倒豆子,劫谋现在碰上的就是这么个竹筒。

  刘仲达用一种很考验记录员速度的语速开始倒,捎带他的发抖、结巴和颤音:"我是沧海,先生命令我投靠你们,其实我一直都是中统的特工沧海。中统以为我是中统的内线,其实我是修远先生的内线沧海。"

  "明白。骗过所有人一向是修远最大的乐子。"劫谋说。

  "先生十年前就跟我说,玩权术的靠不住,我们要自保,你别待在我身边。我就去了。后来有了中统,中统要人挖共党的心。先生说你去,机会到了。我就去了,我叫刘仲达。后来先生说时候到了,劫谋把中统压得够呛,再不打中统要把我们舍车保帅了。我就把共党的情报卖给靛青,也通知中统……先生说,让他们抢骨头,死人越多越好……那天早上的地下党总部,本是联合抗战的三方互相撕下对方的血肉。"

  劫谋问:"怎么杀我?"

  "死了很多人……"

  劫谋把一杯凉水慢慢倒在刘仲达头上

  刘仲达胡抹着脸惨叫:"血啊!全都是血!……修远先生……修远先生说,两个地方,两个地方是劫谋的心病,一个延安,劫谋想去可一辈子去不了。一个上海,劫谋一辈子想要可就是要不到,杀光共党他没拿到上海,打压中统还没拿到上海,共党的刺客让他在上海街头差点丢了小命,后来日本鬼子也来了……"

  纯银因这从未有过的污辱掏出了包胶铅棍,劫谋脸色铁青地摇头。

  "上海是劫谋发迹的地方,又是他今生吃不下的地方,是他的恶疮他的心病,劫谋注定会死在上海。"

  劫谋吸进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他竭力做出很平静的样子,但也知道他的手下因他正在压抑着暴怒而不敢正视。他听到的话来自他的死敌,而且最要命的,他的死敌说出的正是他的心结。

  "好吧,你的修远先生,那个算命先生拿什么杀我?拿他的乌龟壳吗?"

  刘仲达沉默,他仍在试图保留最后的秘密。劫谋点了点头,几个人将他拖向手术台。刘仲达看着要去的方向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叫:"他还有人!他有整队自己的人!专为杀劫谋的!叫做锄奸队!"

  "上次阿手带队的不就是所谓锄奸队吗?已经灰飞烟灭了。"

  "还有!还有!上海站的中统一多半是修远先生的人,像我一样!修远先生要让人以为他的人已经死光了!众叛亲离!他要这样!"刘仲达死死抓住手术台不让人把他拽上去。

  "他在哪里?或者说,他是谁?"

  刘仲达再次沉默了下来,他已经被一层层地攻克了,现在在保护最后一把锁。

  于是劫谋转身出去。

  对付刘仲达的军统一棍子把刘仲达砸得天旋地转,这样方便将他在手术台上绑缚,一个军统赶在劫谋出门之前关上了房门,一个专家开始调配他们的针剂。

  劫谋从走廊上走过,他在愤怒,但又在微笑,就像在踏上去之前发现了死敌设下的陷阱。对修远他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死寂的冷静,他们的仇恨源远流长。他为了对付修远,或者修远为了对付他,都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纯银和那帮青年队永恒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的王国,他的肉墙,他的资料库,他伤人的凶器和保护自己的盾牌。

  "再告诉我一次阿手的动向。"

  纯银靠近了一些:"阿手投靠了中统特派专员骈拇,他们全线收缩,再也无意与我们为敌。怀疑他们将对付修远,我们的中统内线送来情报,修远这次和中统总部搞得裂痕很深,他放话说中统如果不保护他,将抖出多年来的诸般丑事。"

  "假的。修远很清楚,中统想保护他也没有这个实力,他不过要让我们觉得他黔驴技穷。"

  "从现在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应该如此。"

  "全以为他坐以待毙时他忽出奇兵。一个人要杀你,如果他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一百个人绝防不住。劫谋在与日寇对垒的前沿以身殉国,上海区特工群龙无首,重庆只好放下派系,再请耆宿修远出山,龙困浅滩眨巴眼成了飞龙在天,你们几月后全为修远先生效劳也说不准。"

  "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很可能的。他、卅四、我,是敌人,是朋友,最好说是同类。对别人是断头台,对我们是机会,这种同类。我们是在阴阳界搂着死尸跳舞的人。"

  纯银只好沉默。但劫谋站住了,面现欢色,似乎是为自己说的话欢喜赞叹,他开始击掌,每一次击掌带出一个字:"好--极--了。"然后他沉静下来,再也没有欢喜或者愤怒,回到他一向的状态,"以后要提醒我,不管我因为修远还是别的什么事失了方寸。刚才我生气了。任何手段都可以。"

  "是。"

  劫谋开始开步。走过他的基地,走过他的王国,回他的静室。

  "骈拇要死了。这家伙没叫一个好名字,多余的手指头,如果我要跟人比快比狠生死相搏,一定会先切掉多余的手指头。中统要出局了,下一个要死的会是谁呢?"劫谋的声音在黑暗里传了开去,像一句咒语,又像是个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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