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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不喝！不喝！偏不喝！杜少龙！谁要你来！谁要你来管我？"她的身子一偏，半杯冰水都洒在衣襟上，又冰，又冷，又湿，她悚然的打了个冷战，脑筋有些清醒了。思想就疯狂的奔驰起来，那受创的感情蓦的回首，像幽灵一般，一口咬住了她，咬得她又痛又惊又怒又无处可逃。

　　"杜少龙，你来做什么？"她开了口，语气里带著怨恨、愤懑，和极深极切极沉重的绝望。

　　"杜少龙，我不认识你，如果你无意间走进来看到了我，你也不该过来！我不认识你！"

　　"我不是无意间走进来的。"他说，盯着她，她的憔悴和绝望像鞭子般抽痛了他的心脏。

　　"我有事找欧阳剑，"他解释著。"别人说他在这儿，所以，我来了……看见你在喝酒。"他蹙紧眉头，眼底的火焰在跳动，他下颏的肌肉绷紧了，似乎在努力压制某种思想。

　　她看着他，即使是在半醉的头晕目眩中，她也可看出他正陷在一份矛盾的挣扎里。

　　他终于说出来："我也一直在找你，也算是为你而来的！"

　　"哦！"她轻哼着。

　　"你为我而来？你来看一个酗酒的坏女孩，怎样度过她的晚上？好，你看到了！"她点点头，开始感到酒意的发作了，她眼前的他，忽然变成了好几个，她笑了。

　　"杜少龙，你看到我了。"段晴那含笑的眸子里蒙上了泪雾："你看到了。我站在这儿打靶，那些靶机像幽灵，一个个飞过来咬我，它们就是这样……"她吸吸鼻子，想哭。

　　"他们逼得我无路可走！我……从家里逃出来，你又在这儿围堵我，何苦？何苦？为什么不饶了我？我说过，我错了！我向你认过错了，是不是？我这一生，再也不愿意辱和嘲笑？你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晕眩征服了她，绝望、悲痛和耻辱征服了她，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她的头俯了下去，她坐在地上，把面颊埋在臂弯里，开始低声的饮泣。

　　无助的、压抑的饮泣。

　　"段芳，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欧阳剑拉起段芳的手，向外走去。

　　段芳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姐姐。

　　段晴那啜泣声撕碎了杜少龙最后的面具，震痛了他的神经，他望着那单薄的耸动的肩头，那浓密披泻的黑发……他咬紧牙关，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的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在她那颤抖着的肩头上。

　　段晴倏然惊动，抬起头来，她把那上衣推落到地下，凄怨而恼怒的看著他。

　　"不要惹我！"她低语。

　　"杜少龙！你走开！请你不要来惹我！让我还保留一点点自尊，行不行？"

　　他由心底而震颤。

　　他对她做过些什么事？这样伤害她。

　　他已经毁掉她所有的自信、尊严和恬静了。

　　他俯下身去，拾起外衣，再披到她肩上，他在她身边低语了一句："段晴，你醉了，我们离开这吧？"

　　"不。"

　　她坐在地上，轻语着："杜少龙，不要惹我，在全世界，我最不要见到的就是你！我不要见你！我不要！我不要……"她的声音低弱了下去，意识在幻散，她开始反胃、想吐，脑中是许多靶机的俯冲，枪弹的爆炸声，轰轰轰，炸碎她所有的意识，她不能思想了。

　　许多军人一直在远远看着。

　　"哥们，这么好的女人，你小子真他妈有福气！"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杜少龙脑子里更乱了。

　　段晴醉了，必须把她弄出去，让她找个地方躺一躺。他想扶起段晴，她挣扎着，东倒西歪。

　　众目睽睽下，杜少龙干脆把段晴一把横抱了起来，用自己的上衣裹着她。

　　段晴想挣扎，她还有一些剩余的意识，她想说话，可是，一阵晕眩征服了她，她的头歪向那结实而坚定的臂弯里，什么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七

　　段晴并没有醉到完全人事不知的地步。

　　恍惚中，她被抱进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子的颠动摇晃引起了她强烈的反胃，她直想吐，但她还有意志力去克服那想吐的感觉，不能弄脏车子。

　　但是，当她又被抱出车子，冷风再一吹，她是更想吐了。终于，她被抱进一间客厅，她再也克制不住，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恍惚中，有人在为她忙着。那个他最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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