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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的奇怪,并不在于“鹰的语言”、“鸡的语言”这一方面——任何生物皆有自己的语言,甚至蚂蚁也有;有些生物的语言,甚至已进步到不必发出声音,只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沟通。甚至连植物,也各自有它们自己独特的语言,鹰和鸡,自然会有语言。

  我所奇怪的是,神鹰不是普通的鹰,它曾追随旷世奇人天工大王,见多识广,足可当那个“神”字而无愧。

  自然,那也不能要求它懂得所有鸟类语言,它不识鸡语,不足为怪。可是,那只母鸡,只不过是一只鸡场中养大的鸡,自从蛋中孵化以来,只怕未曾离开过鸡场,它有甚么能耐?就算它是一个天生的语言天才,它又有什么机会学会鹰的语言?

  这时,不但我心中大奇,连白素和温宝裕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都望向红绫,望她作进一步的解释。

  红绫忙道:“我不知道,是神鹰说的,神鹰告诉我,这母鸡极狡猾,不是好东西,该把它送到市场去宰了,不应该留着!”

  当我听到一半时,我已开始留意那母鸡,只见它曾迅速地睁开眼又闭上有两三次,这算什么?是表示它的害怕?它又何以会害怕?它是听懂了红绫的话。

  这母鸡,不但听懂鹰的语言,而且,还听得懂人的语言!

  我一想到这一点,走过去,一伸手,抓住了那母鸡的双翅,把它提了起来——用手抓住鸡只的双翅近身体部分,这是标准的抓鸡方法。

  在我出手的时候,我已准备它反抗——在经过了鸡场之中,和那公鸡的一役之后,我再也不敢对区区一只鸡有任何轻视。

  我一提起它来,那母鸡却一点反抗也没有,反常的是它双脚并不缩起,反倒软软地垂了下来。它仍然闭着眼,一声不出。

  我冷笑一声:“你是豁出去,不怕死了?”

  温宝裕忙道:“你别叫自己入了魔,它只不过是一只鸡。”

  我听了之后,心中一凛——此时,我简直已把那母鸡当作是人,才会这样对它说话的。

  我自己不觉得怎样,可是旁观者却已感到我的行为“入魔”了。

  我吸了一口气,仍然盯着那只母鸡,对温宝裕道:“不是入魔,对付异常的事,就要用异常的办法!”

  这时,被我提在手中的母鸡,一动也不动,闭眼垂脚,看来像死了一样。

  我又道:“你看到了没有,它在装死。”

  红绫、白素、温宝裕一起围了过来,白素沉声道:“这母鸡的情形,如同很多年前,我们遇到过的那只老猫。”

  对于白素这个问题,我也想到过了——在卫斯理故事之中,《老猫》是一个很普遍为人知的,所以不必再作介绍了。

  我摇头:“情形只怕不同,我不以为它的体内,有一个外星人的灵魂侵占着!”

  我一面说,一面抖动了两下,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提在手中的鸡只,一定会挣扎几下,发出叫声的。可是此际,在我手中的那只,仍然一动不动。

  我向各人望了一眼,各人也都诧异之至,红绫道:“神鹰早说过,这母鸡狡猾之至。”

  我闷哼:“真的,一日之间,叫我遇见了两只怪鸡,公鸡凶猛无比,母鸡狡猾异常——”

  由于这种事实在太怪,所以我话说到了一半,竟然无以为继,难以说下去。

  这次,轮到温宝裕自己入魔了,他道:“小说笔记之中,颇多异物成精的,有没有鸡成精的?”

  白素居然并不驳斥小宝的这种想法,道:“《聊斋志异》之中,有一些鸟类成精的记述,鹦鹉、秦吉了等等,不过没说有鸡。”

  这时,我脑中很是紊乱,忽然想到,我在鸡场要对付那公鸡之时,黄堂曾说那公鸡是“积年成了精的”。黄堂这样说,自然只是说那公鸡不好对付,不是说那公鸡真的“成了精”。

  “成精”,在传说中,有一个特定的公式,不论是什么生物,甚至不是生物,都有可能成精——“扫把精”如此著名,扫把就不是生物。

  成精有一个特定的过程,或吸收日月精华,或积年累月,或受了高人点化等等,但是所有的记载都含糊不清,没有说出一个最重要的重点:为什么世上那么多狐狸,绝大多数都没有成精,只有少数成了精,可以在大显神通之余,被人尊崇为狐仙呢?

  固然,成精要经历一个过程,但是最早的契因,又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提及过这一点,也从来没有人探讨过这一点。

  在成了精之后,不论原来的形体是什么,公式化的,一律可以化为人形,以人的外形进行活动。人类除非有照妖镜之类的法宝,又或者是有特异功能的高人,不然,无法觉察。

  在人的面前,成了精的一切,以人的形态活动;在人看不见的情形之下,成了精的东西,有时会现出他原来的形体来。

  我思绪杂乱地想到了此处,突然又想到了故事一开始时就提到的那个问题来了。

  我不禁苦笑,因为这问题不会有答案。

  成了精的物体,现出原来的形体,这种情形称作“现原形”或“现身”——这个词,早被广泛地应用在语言和文字之中,通常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时,温宝裕提出了这问题,白素又应和,我把鸡提高了些:“你们的意思是这鸡成了精?”

  白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突兀地道:“你且放它下来。”

  我道:“怕它逃了。”

  白素道:“不妨,有神鹰看着,逃不了。”

  我点了点头,故意把手再提高了些,才松手。

  那鸡直跌向地,落在地上,才抖了抖身子,仍然伏着一动不动。

  如果鸡只也有身体语言,那么它分明是在说:“我豁出去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红绫和温宝裕齐声道:“真有点怪!”

  刚才,我把它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清楚地看到,它翼尖上钉上去的标志有着号码,正是三六五号。我在想,何可人特地把这五百六十只鸡,钉上号码,不知是有什么用意?

  总之,这件事发展到如今,每一个情节,表面看来,都是平平无奇,普通之至。可是深一层探索,却又是扑朔迷离,全不可解。

  红绫已经有点不耐烦起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看守着它啊!”

  我知道红绫口中的“我们”,是指她和神鹰而言,并非指她和我们等人。我还没有响应,温宝裕已经找出了一捆绳子来,我道:“只怕绑不住它,得去找一个铁笼!”

  温宝裕道:“有铁笼,我去拿!”

  他一阵风也似,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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