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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在许多年前……”她开始说故事,“中原武林出了一个罕世无匹的年轻武士,功力之高,足令先辈所有的成名高手侧目,但他由于所练武功是别出蹊径,所以变成既木且冷,令人不敢亲近,可是他内心热情如火。”

  韦烈已意识到是在说师父的故事,这正是他所巴望听的,因为这故事可能是一个关键,他没开口,静待下文。

  “他出身世家,家门煊赫,可是江湖上无人知道,视他为穷傲潦倒的小人。有个曾被无数江湖名少争逐的傲慢少女独具慧眼,偏偏就看上了他,两人情投意合,个性相近,一面定情,那时,少女还不知道他的身世……”话声中断。

  韦烈静静地听,但未放松戒备,他现在的原则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这是兵书上的要旨名言,当然,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要有本钱,一般人是办不到的。

  “经过一段交往之后,她被他娶进门,因为这少女出身寒微,在江湖上又有那些吃不到羊肉说羊肉臊的不肖之徒故放流言,说她不是正经女子,于是婆婆认为她进世家大门有辱家声,视她如眼中之钉,百般无理凌虐,她为了丈夫情深义重,甘受屈辱,打碎牙齿和血吞,对丈夫隐瞒被虐实情,希望能挽救婆婆之心,不料婆婆变本加厉,捏造事实,说她私通下人,忍无可忍之下,她-几次想自决,但想到已怀有身孕,且一死反坐实了虚情,于是,她离家出走……”

  韦烈“啊”了一声。

  “离开他家之后,碰上了一位好人,成就了她更高的功力!”她顿了一顿:“可惜,好人不长寿,他走了,于是这少妇开始流浪生涯,闯出了名号,但已掩去本来面目,她曾到他家打听那矢志爱她的丈夫在母命下已另娶。”

  韦烈点点头。

  “她恨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同情全属虚假。”

  “未尽然!”韦烈忍不住说了一句。

  “之后……”她继续说下去:“她生了一个男孩,不愿使爱子成无根之儿,她又暗中到他家想所有安排,却不料他已弃家而去,原因是一个老家人向他道出了当年内幕,他愧悔交加,一去不回。”“嗯!”韦烈已有所悟,但不说出来。

  “恨的作祟,使她放浪形骸,一种变态的报复心理,逐臭名四播,激起了正道人士的公愤。而实际上,她守身如玉,所说皆该杀之人,所玩弄尽无行之辈,现在说得已够多了,还要听下去吗?”

  “不必了,晚辈已经明白,”韦烈改了称呼;“前辈就是那位女子,也就是当年被三门五派联手除去之人。”

  “对。”

  “那男的便是家师?”

  “不错!”

  “花间狐龙生便是晚辈师兄?”

  “完全正确。”

  韦烈长长舒了几口气,平衡了一下情绪,这可是震惊武林的秘闻,外人无由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龙师兄……怎会变成……”韦烈很难直说。

  “唉!所托非人,使他变了性,再加上我被流言所困,他愈陷愈深,助其自拔,得费很大功夫。”

  韦烈欲言又止。

  “你还想说什么?”

  “晚辈……可不可以改称您师母?”“这……”

  “您跟师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师父就在此,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定然会很高兴。”韦烈语出至诚。

  “好,我答应!”

  韦烈忙拜了下去,再起来,吓了一跳,眼前是个风韵极佳,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半老余娘,她已除去了面具。

  “师母,小徒可以问师父的出身吗?”

  “现在还不能。”

  “好,那小徒另有句话,师母颈上的骷髅头少了两颗,龙师兄曾经找过小徒……”

  “我知道了,是他偷走的,我会追回!”说着,转向老人遗蜕,很伤情地道:“木头人,你走得好,免了争执,我恨不得要杀你,而现在……我还能恨谁,该恨的人都离世而去了,你要有灵,帮你儿子回头吧!”

  木头人已成了一段枯木,当然无法开口答应。

  韦烈黯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石榻上……有字!”鬼脸罗刹突然发现。

  韦烈急凑过去。

  字是金刚指书,每一笔划都入石三分。

  写的是“情已断,梦已遥,相思泪滴梧桐。悔也晚,恨也迟,有眼无珠不值怜。心如槁木早化灰,身似委泥应作尘。愿化唳鹤,永夜凄鸣!”这分明是留给“鬼脸罗刹”的,如果韦烈单独发现,没听过故事,说什么也看不懂,师父死前预知师母会来吗?抑或是内心的愧悔自责不吐不快?

  “鬼脸罗刹”早已泪流满面。

  沉默下来,谁也不开口,能说什么呢?

  许久……

  “师母”韦烈先开口:“后事如何处理?”

  “这……什么都不要动,用石封门。”

  “小徒遵命!”韦烈恭谨回答:“需要在封石上刻墓志吗?”

  “我看不必,也许……以后会有变动。”

  “小徒准备留此七日,以尽为徒之道。”

  “难得,小烈,你师父会含笑九泉。”

  “这不成礼数,但小徒还有事待办,只好……”

  “我陪你守三天,略表夫妻之情。”

  守七日,韦烈含泪叩别师父遗蜕,用岩石妥当地封了石屋之门,又在石坪上作了一番巡礼,这才忍痛下山。

  翻山越岭,渡涧穿林,看看到了出山岔口,只见一名老道从口外林里钻了出来,一阵东张西望之后,横过山道,从一条几被荒山掩没的小径走去。韦烈心里想:“这不是清虚观的观主‘清虚道人’吗?为何如此鬼祟?是内急了到林子里方便,但也不必如此东张西望呀!”

  清虚观韦烈绝不陌生,就在小径通向的半里之处,是一座小但古老的道观,平时没香火,只逢到节日庆典时才有附近丘山民前来祭拜,求神问卜。观里师徒三人,靠几亩山田穷度日,可谓相当清苦。

  韦烈出山口,到了“清虚道人”出林之处,也许是心理感应的关系他也觉得内急,于是折入林中,方便之后,目光突然触及一堆新土,上面还洒了枯叶,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他步了过去,隆起的新土像一座坟,但没标志。

  古怪,新土,故意洒上枯叶,想掩饰什么。

  难道“清虚道人”在捣什么鬼?

  在好奇之念难抑之下,他下意识地折了一段树枝拨土,拨到两尺,突然发现一双光脚板,登时震了一震。

  杀人埋尸,抑是收尸掩埋?

  死者是什么样的人?

  “清虚道人”一向守清规,他会做这种事?

  得弄个明白,他心里想,重行掩回土,返身出林,朝清虚现疾步行去,到了观门口,清虚老道正与两个徒弟谈话,他隐起身来。

  “师父,您……好像变了!”大徒弟松风说。

  “变了?我才离开一个多月就变了?”老道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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