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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羹尧不禁把头连摇道:“我知鱼师姐除她两位师尊而外,便只有和你最合得来,此事还须力加劝慰才好。”

  说着又道:“那贼巢既经你杀伤多人,火势又那样大,势必惊动地面和该管衙门,还须仔细打听,那秦岭群贼虽不敢出面打这场官司,但如该管衙门逼得紧了,却难免供出鱼师姐和你来,却还须设法才好,你不妨稍为睡一会,我还须差人各方打听以免误事,只好暂时失陪咧。”

  中凤一看天色忙道:“老太太向来是黎明即起,我哪里还能再睡,只索性大家再坐—会,吃点点心,换上衣服便得要去请安咧。”

  说着又替羹尧取出衣服,给他换上,自己也把衣服换好,又各自用过点心,向各屋里转了一下,羹尧便住前面向诸侠陈明经过,并背着天雄将拒婚之事和周浔说了,一面派人出去打听,周再兴忙道:“不用打听,适才那西直门一带已经有人来报,昨夜火势虽然不小却只烧了三间房子,并未波及邻家,该管衙门虽也派人查勘,但因那宅主是八王府的一位包衣,又未累及邻舍,所以只略为训斥几句便算了,并未听说再有什么情节,也许群贼未敢声张亦未可知。”

  周浔闻言,不由捋须沉吟半晌,又看了天雄一眼向羹尧道:“既有这等事,我们且到老回回那里去看一看再说。”

  天雄见状,心料翠娘已知自己拒婚之事,并猜翠娘所以轻身涉险,也许由此而起不由难过异常,等随诸侠到了宅外,故意将脚步放慢了一扯羹尧低声道:“依你所言,大概我那世妹,已经知道我们所谈的话了。”

  羹尧把头一点,天雄不语,那心下负疚愈甚,等到那小羊肉馆外,已是卯末辰初光景,店中不卖早市,尚未有吃客,众人再到后面住宅一看,出乎意料之外,首先入眼的便是翠娘,已经换好一身家常衣服,正由南屋走出来,一见众人含笑道:“诸位师伯叔想是已知昨夜的事了,如今幸喜侄女已经无恙,便魏师弟也将毒水拔尽了。”

  说着又向天雄笑道:“世哥知道吗?那李元豹已教云师妹给宰了,也算替你报了那一镖之仇,去掉一个官而兼盗的无耻奴才。只可惜那孟三婆婆等人未能除却,林琼仙那贱妇云师妹始终又未肯杀他,未免是一个后患而已。”

  众人不禁全觉奇怪,尤其是羹尧更暗暗惊奇,接着便听鱼老大笑道:“我早知道诸位该来咧,那边屋子里面现有两个养伤的病人,且请到我这房里来坐罢。”

  说着便从房中走出,肃客入内,一面又笑道:“那老回回出去寻那老驼子了,诸位既来,可一个别走,少时我还有话说咧。”

  众人闻言,连忙进了东间各自落座,略一寒喧之下,羹尧又将贼人并未声张,官方也未追究之事,对鱼老说明,鱼老却大笑道:“这个消息我早已知道,天才一亮老回回便教徒弟打听过了,那孟三婆婆等人,已将死的用油布打成行李运出城去,这回却真死了心回去咧。”

  羹尧道:“老将军怎么知道得这详细,当真秦岭群贼已经走了吗?”

  鱼老又笑道:“你别以为你掌管着血滴子,消息灵通,一定会比我们先知道,须知我们这里对于此事却有一个人,比你的消息更快、更可靠咧。”

  羹尧忙道:“是那费虎吗?”

  鱼老把头一点道:“正是此人,他今天一早便自告奋勇,去打听群贼消息,我还有些不放心,那老回回却力保无事,果然他一出去,不久便将群贼作为全打听回来,此次孟三婆婆因为吃亏太大,自知一时决无法报复,又恐官方查究更与她不利,除留人在京打听我们动静而外,真的打算先回德州去咧。”

  说着又道:“这些贼崽子一走,我们也可以暂时安稳几天,老朽只办完一件私事便也打算先回江南咧?”

  说罢,携了周浔又到外间低声道:“我托你的事怎样了?那马贤侄于意如何咧。”

  周浔笑道:“我从年宅出来尚未用早点,且到前面闹上一碗羊肉面细说如何?”

  鱼老忙又一同到了外面店里道:“我知你必有避忌之处,此间无人你赶快说罢,这事目前已经有了变化咧。”

  周浔道:“这个变化我早知道咧,不过曾和令嫒商量过吗?”

  鱼老不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连我也才将主意打定咧。”

  周浔捋须笑道:“这是想当然耳,你想翠娘既经那魏承志背了出来,还能让她再嫁给你那位世侄吗?”

  接着又笑道:“你别为难,你那位世侄,因为寻亲未获,不忍不告而娶,已经早回绝了咧。”

  鱼老忙又一拱手道:“如此还好,不过这媒人仍非你当不可,还须费神才好,老朽也好藉此了却一件心事。”

  周浔又笑道:“这个我已料定,但此事你曾问过翠娘吗?为什么不告诉我?须知我做媒人,谢媒是不在乎,却非做得四平八稳不可,姑娘大了,她又非寻常女孩子可比,你还须问一问她自己才好。”

  鱼老忙又道:“你放心,这事原就出诸翠娘这孩子的意思,她也就为昨夜之事,已成非嫁魏承志不可之势,所以那位年贤侄一走,便向我直陈其事,并请代为做主,因此我才托你。

  不过翠娘比那孩子反大了几岁,人家是否愿意,这却须你和老回回两人向那老驼子善为说词了。”

  周浔哈哈大笑道:“既如此说,这个媒我是做定了,你只安排谢媒酒便行咧。”

  正说着,忽听店门外,有人也大笑道:“我真想不到,我那老主人一辈子忠烈为国,却修来这样一位好媳妇,这也算苍天有眼,不枉我吃了这多年苦咧。”

  二人再掉头一看,却是飞天神驼裴虔,和沙老回回相携走了进来,一见鱼老和周浔在说话,裴虔不由一怔,竟自喜极而泣,连忙跪下道:“适才这位沙老英雄已对小人说过,如蒙老将军不弃肯将小姐嫁给小人这小主人,不但小人决无不愿之理,便老主人在天之灵,也必含笑于九泉,一切但凭老将军做主就是咧。”

  鱼老连忙扶起笑道:“裴兄怎么竟行起这样大礼来,岂不折煞我吗?老朽虽有此意,但因那魏公子与你名属师徒情犹父子,所以不得不托老回回一询尊意如何,他父亲虽与裴兄有宾东之谊,你这等全孤报仇,便他九泉有知,也决不肯以主人自居,你这一来却教老朽如何能安咧。”

  周浔也笑道:“老驼子,你这一手可不对,如今我是他请出来的媒人,你既答应了,也该先去问问你那徒弟才对,怎么自己倒做起矮人来,这个连我也不答应咧。”

  裴虔慨然道:“小人承二位如此抬举,实深感激,不过这十几年以来,对我那恩主,却始终不敢僭越,老将军既如此成全,小人敢不拜见。”

  说着又道:“既承周大侠之命,容小人去禀明小主人便了。”

  说着,终于拜了两拜,这才起身到后面去和魏承志说了,承志闻言,不由惊喜欲狂,连忙答应,裴虔又取了他一块自幼带在身边的玉佩作为聘礼,交与周浔,转交鱼老。鱼老也用翠娘所佩一枚红玉环做了回聘,交与老回回,转交裴虔,群侠均各向双方道贺,羹尧见状心下略放,再看天雄,神色之间也似稍安,连忙抽空回去向中凤一说,中凤不由也大为诧异,忙道:“此举变化太快,也许这其中还大有文章咧,且待我再去看看咧。”

  羹尧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事变化得太奇怪,你能去看看那是最好。”

  到了晚间,中凤果然带了那柄盘龙剑,仍从房上前往,等到那羊肉馆后面,只见下面静悄悄的,北屋灯火全无,一片漆黑,南屋东西两室,却略见灯光,心下不禁大为诧异。想想,难道大家全睡了不成,再听时,那南屋却似有人喁隅小语,连忙轻轻纵落,就窗隙一张,只见室内靠着窗户西边安着一张短榻,榻前小几上点着一枝绛烛,魏承志半靠在枕上,翠娘却坐在榻边,两人正在低声说话,但那双方神态却相当严肃,忙再侧耳听时,只听翠娘寒着脸道:“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你舍命救我,我全明白,我自感激,别看我请由父亲做主嫁你,可是你如不能替我争气,那我宁可剪了头发去侍候恩师一辈子,却决不愿丢这个人咧。”

  又听魏承志嗫嚅着道:“小弟蒙姐姐一再勖勉,焉有不望上进之理,今后自当更外痛下苦功,以求报答姐姐这番恩义。”

  翠娘闻言颜色稍霁又低声道:“人生学无止境,贵能应用,我之所望于你的,固然要在文学与武技上痛下功夫,更望你他日能烈烈轰轰做出一番事业来。须知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贵在立志,封侯拜相原算不得什么,真能名垂青史,多少要让后人有几分景仰,那才算是成就,你自问能做到吗?”

  中凤闻言不由暗笑:“原来你也打着这个主意,须知骀驽下驷加鞭愈劣,凭这位的资质却恐未能如愿咧。”接着又见魏承志沉吟不语,方想这人也许倒有自知之明,忽听他又慨然道:“姐姐既然以此相勖,小弟敢不如命,今后还望不时教益,俾使力争上游才好!”

  翠娘这才欣然色喜道:“我之所以乘着父亲和各位师伯出去,来和你说明,便是为了这个,你能如此,不但使我心慰,便令尊殉国英灵,必也含笑九泉,那裴老前辈也不枉为你辛苦这十余年,否则你不但无以对我,也无以对你令尊和恩师。”

  说罢又嫣然一笑道:“你这镖伤只余毒一净,便可行动,至于手臂头脸灼伤,周师叔现有妙药一搽即愈,等他来此不妨讨取。”

  接着又笑道:“我虽不怕谁说什么,但那小香姐向来口头刻薄,她虽因昨夜未睡,困倦小息,如果醒来,取笑两句固然讨厌,便那云师妹,也是说笑惯了的,她那张嘴更不饶人,万一传到她耳朵里那更不好,所以只有先去咧,我方才说的话,你只时刻放在心上不要忘记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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