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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了因大师和周浔忙又自逊谢,由此二人便也住在雍王府,一步不出府门,一直又等了几天,康熙皇帝果从镇江传来密旨,查询在京诸人行动,雍王便和二人商榷,一面笑道:“皇上圣旨已下,也只命我查明奏报,并未有旨切责将诸位交出,足证英明,但圣虑所在,便是为了那独臂老尼,前明长公主,号召遗老逸民,二位如能将此人不动声色芟除,或请其来京,侍奉前明各陵香火,再能将鱼家父女拿获,不特圣虑可安,便二位也是非大白,今后便不乐仕进,尽可从容笑傲江湖,决不至再有干扰之处,二位意下如何?”

  了因大师方欲开言,周浔忙道:“王爷此见极是,老朽等自当遵命,但目前这些人是否仍在江南却未敢必,而且来往寻觅更须时日,王爷能代请圣命假以半年期限吗?”

  雍王连忙点头笑道:“只要二位肯为朝廷尽力,半年之限并不算多,我必向皇上奏明,也许不难做到,二位能有这把握吗?”

  周浔道:“只要王爷鼎力,能向皇上求准以半年为期,老朽自信还不至误事。”

  接着又笑道:“老朽等自蒙宠召来京,本意稍住即去,但既遇上此事,便不容不稍尽厥心,以求自白,不过那独臂老尼,确系前明金枝玉叶,果能设法令其来京,还请王爷代求皇上容其长守诸陵才好,否则老朽等谋逆之名虽然大白,却恐不免又遭物议了。”

  雍王笑道:“此本皇上德意,何用周大侠说得,只要此人肯安分来京,皇上固当待以前朝公主之礼,便漂泊江湖前明诸胜国孤臣,如愿出仕也是一样。”

  说着又道:“自年双峰行后,我和诸大侠难得一叙,今后却不可以此事败兴,且连那位曾静先生和裴老义士师徒一并请来,小叙一场如何?”二人方在逊谢,雍王已经命人安排筵席,并命人邀请各人,筵罢,便留宿雍王府中,虽然出入无阻,也并不加限制,但二人也极少外出,路民瞻询明前后经过之后,不由又顿足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真你打算将老师父也弄来守陵吗?他如真来,却不比你们,固然说不过去,便鞑酋对他,也决无真的放过之理,你怎么这等荒唐,竟答应下来。”

  周浔哈哈大笑道:“你放心,那鞑王的用意我全知道,只要着我们查拿的话一成定局,我们便可款段出都门咧。”

  民瞻又道:“你们真的要走,便此刻也行,还有谁能拦你,当真还要待命而行吗?不过你们一走,不怕累及别人吗?”

  周浔捋须笑道:“我之所以待命而行,便是为了这个,否则我尚无妨,大师兄却早忍耐不住了。”

  路民瞻又道:“那你是决定去劝老师父投降,捉鱼老将军自救了。”

  周浔却捋须微笑不语,了因大师忙道:“你别听他的,他是早打下主意,白老弟前天已经回去,只一到江南,便宜示老师父坐化,在东山太阳庵下火焚龛,建塔,那鞑酋再厉害,却不能着我们去拿一个死人来交差,至于鱼老将军,他一样想好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但须玄烨那老鞑酋回京之后,方可行事,也许真的要在半年之后,你却不必替我们担心咧。”

  民瞻忙又道:“老师父假作圆寂还有一说,那鱼老将军又如何金蝉脱壳法,难道也教他诈死不成?如果这样凑巧却不妥咧。”

  周浔大笑道:“你放心,我还不是这等笨伯,此事到时自有安排,你却无庸为我顾虑咧。”

  民瞻知道他习性如此,便再问也未必肯说,但深信既有安排,真也无须顾虑,所以也不再问,又过了将近一月,果然消息传来,独臂大师已在东山太阳庵坐化,并留有遗言,自承乃系前明思宗长公主,嘱将骨塔面北而建,以示不忘君父,火化之日,当地山民,并请由太湖厅,护法拈香,恰好周浔了因大师尚未成行,雍王闻讯,又向二人道:“此人既死,二位便可专对那鱼家父女,这却省事不少,也免得为难了。”

  周浔立即摇头道:“王爷千万不可轻信流言,怎么偏偏我们要拿她,恰好她便死了,这话却未必靠得住咧。”

  雍王大笑道:“我也未尝不是这个想法,但这话却是从十四阿哥那里传出来的,便宫中消息也是如此,这便不会假咧。”

  周浔又道:“便是十四王爷府中传出来的消息,也不可靠,王爷还须仔细才是。”

  雍王大笑道:“我也是一个决不轻信谣言的人,但此讯不特出诸曹寅那老奴才的密报,江南提督并曾亲传太湖厅李家鼎当面询问过,据称确见那独臂老尼端坐禅床化去之状,并曾亲见入龛下火,收起若干舍利入塔,这岂是可以假的。”

  周浔又哈哈大笑道:“老朽直言,王爷勿罪,那死的老尼,难道不会是替身么?如依鄙见,也许圣虑所在,已经有人泄了出去,那老尼故布疑阵亦未可知。”

  雍王摇头道:“这却不然,那太湖厅李家鼎原曾见过那老尼数次,并没想到她是谁,但自有人在江南密奏说那老尼便是前明长公主之后,江南总督便密饬该厅严加查访是否属实,那李家鼎奉命,又以拈香之名,看过两次,是否替身,岂有看不出来之理。”周浔方才点头不语,又过几天恰好白泰官又赶回北京,诸侠暗中一问情形,才知道,独臂大师为使人深信不疑,竟用内视起龟息之法,不饮不食,呼息全停,端坐庵中,达二日之久,直等风声全传了出去,当众入龛圆寂,又停庵中一日,到得夜深无人方才出来,藏向地道,另外换上一付骨殖,下火焚化时又由舒三喜弄了个手段,将事前做好七八粒假舍利当众捡了出来,直夸老师父道德清高不已,这才骗得各方相信,那附近山民渔父更传出若干灵异之迹,遗书被地方人士在庵祖堂勒石当作古迹,原书却被太湖厅索去,呈送江南总督做了证物,江南总督又进呈御览,在这种种布置之下算是连康熙皇帝也被骗信了,才把这段心思略放,那曹寅自割发示儆之后,也不敢再贪功生事,反暗中设法使主子深信不疑,以免自己再生祸端,程子云更在十四王府,从旁设法,说服了允题,把事情缓了下来,所以天大一场风波,渐趋风平浪静,只康熙皇帝却将鱼老行刺的事,仍旧暗中严旨饬令各方务须将正从各犯拿获正法,但鱼老已深藏山腹养伤,却到哪里拿去,因此,一见雍王密折奏闻,周浔等可以限期拿获,立刻准如所请,给了半年限,并慰勉有加,雍王接旨之后,这才又对周浔了因二人言明,并嘱务在限内破案,将鱼家父女拿获,二人均一口答应,即便辞行出都,只云霄父子却深恐二人一去不回,虽在雍王面前,暗加阻止,却不料雍王转大笑道:“我岂不知他二人未必便真肯将那鱼家父女擒来,但此中自有妙用,却非贤乔梓之所能知咧。”

  云霄自不便再说,云中燕又背着父亲再问,雍王方道:“此辈本来野性难驯,自无法使之完全就范,如果强留,又无人能制,一旦激变,更难免祸生肘腋,他既答应下来,便不妨一试,如果这二人真的肯去访拿鱼家父女,固然不难成擒,即使他们阳奉阴违,这风声传了出去,便那鱼家父女,不至向他们寻仇,他二人也从此为一般自命遗老顽民的人所不齿,我们把他羁縻着也未必有益,我所以如此做法实有深意,却并非便信之不疑咧。”

  云中燕这才明白,却不知雍王真正用意连他也还瞒着这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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