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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接着又听一个老妇人的口音笑道:“人家那是练成功的,你不下苦功怎么行,不过锡壶不难,要托着两碗汤面窜上去,却非轻身功夫已臻绝顶,还得有那一份内家潜力才行,眼前除了你方爷爷,还真不多,你曾问明邹叔叔,这来的贵客是谁吗?”

  说着,便见那楼下竹丛中走来一个白发萧疏的老妇人,似向楼上抬眼看着,邹鲁也走来笑道:“你老人家要问这个,他便是肯堂先生的得意弟子,也是我现在的东家。”

  那老妇微笑之下,忙又道:“这就难怪了,不过树大招风,你还须着他仔细才好。”

  邹鲁闻言,忙又向那老妇人附耳数语,接着高叫道:“程兄的机密大事说完没有,夜深了,二位略进点心该从速回去才是。”

  程子云不由连连打着自己脑袋道:“俺真该死,要不是邹兄这一提还真忘了,俺是早该回去咧。”

  说着又躬身道:“师叔,俺告辞,这就先回去咧,您可别忘了打发人去。”

  说着,连面也不吃,便纵身而下,又向邹鲁道别,便待回去,那小女孩却娇笑连声道:

  “你打算就这样走,那可不容易,我们这儿看门的已经出来咧,要没有人送你出去,那可就麻烦。”

  邹鲁也忙道:“程兄少留,容待这孩子将两只狒狒唤住再走,否则若有误伤,那便转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只听那女孩子一声低啸,接着又娇喝道:“阿金、阿紫,你两个且回来,快帮我送客出去。”

  一声喝罢,只见那门前两团黑影一闪,夹着一声儿啼也似的怪叫,入眼先见两对铜铃也似的绿眼珠一亮,立刻来了一黄一紫两个六七尺高的东西,程子云一看,原来却是两只狒狒,但看那样子,已是威猛异常,尤其是那黄的,浑身金毛披拂,人立起来就比自己还高,蹬着一双大眼,直看着他,嘻着一张血盆大口,两只前爪便和钢钩一般扬着,好像便待扑来,那小女孩子又喝道:“阿紫、阿金这是来访我爷爷的贵客,你可不许阻拦。”

  那狒狒把头一点,似乎和善多了,却把一只右爪,轻轻搭向程子云肩上来,那只大毛脸也贴向他颊上,耸着一只扁鼻子,连嗅不已,程子云不由大骇道:“俺的狒爷,你快别这么着,凭俺这个长相,可不够你交朋友,你还是免劳照顾。”

  邹鲁忙又笑道:“程兄休惊,此物素极灵慧,鼻子便和狱犬一样,只一嗅着各人气味,主人吩咐不许动,它以后便无心遇上也决不会冒犯,我初来此地也是一样,如非玲姑方才一喝,那它便不是这等看待,这东西力敌虎豹,它这一身长毛,便寻常刀剑,挨上两下也满不在乎,这么一来,只要你对它没有敌意,便不会再生误会咧。”

  接着那只紫毛的也跳了起来,又在他左边照样嗅了一下方才又叫了一声一同走开。程子云不禁把头连摇,转不敢出去,那小女孩子又笑道:“这位叔叔枉生了一个怕人的相貌,怎的这等胆小?我既吩咐过,它便不会再伤你咧。”说着,便走在前面,先向门前走去,邹鲁也在后面相送,这一前一后,才将他送出门外,独自回那蟠蛇砦不提。邹鲁等他走后,方才窜身上楼,羹尧在楼上看得明白,也听得清楚,不禁笑道:“此间主人是谁,怎训练得这等猛兽?料得又是一位异人,你还须给我引见才好,不然登门而不问主人岂非失礼。”

  邹鲁笑道:“你要问此间主人他便是我的大师兄盛晟,他因奉了我那恩师之命,已去邀集门下弟子暗做准备,便连盛老伯父和几个得力儿孙也都全差了出去,如今此间只有他一个女儿和盛老伯母,你却能见谁去?”

  接着一见几上两碗面笑道:“这两碗面系出盛老伯母所赐,那姓程的怪物既走了,待我陪你吃了便一同进城去。”

  说着便邀同入座,一面又道:“那怪物对你说什么,真有机密大事吗?我奉恩师之命本待前往接你,不想却遇上了他,竟打算越城而入,我便料定一定是从蟠蛇砦来的,心疑又去公馆寻事,但看他那身手,虽然也是一个能手,自问还对付得了,所以打算从城外便擒住先问一下虚实,却没想到这厮也真有两下,竟对拆三五十招仍未得手,更想不到你也来了并且和这厮认识,如果又是自己人,我这一阵跳跃便又算白费咧。”

  羹尧忙道:“如今这厮也可算得是自己人,不过我尚未奉到各位尊长明白指示,他只以真武令来见,一切还宜谨慎为是。”

  接着又道:“不过此间既是你盛师兄所居,便他和盛老伯全不在家焉有登堂而不拜母之理,我们且慢吃面,还望先容,待我拜见才好。”

  邹鲁忙又笑道:“你想见盛老伯母吗?方才我已替你禀明过她老人家,本就打算代为引见,但一则因为有那怪物在场,二则也因盛老伯母不愿于此时相见,这才上来,要不然还用你说吗?”

  说着便举箸相劝,一面道:“这盛老伯和盛老伯母,虽不算异人,如论功夫却自成一家,兼能驯服各种猛兽,他老夫妇,原是此间著名猎人,但却满怀忠义之心,早年便和我那恩师是挚友,自惭学非正宗,才将儿子拜在恩师门下,鞑酋南下之后,更曾和恩师一同举兵相拒,事败之后,才又悄然回来,重操故业,但外人却绝少知道,方得幸逃清吏耳目,我那大师兄又兼做药材兽皮生意,家道小康,近年因奉恩师之命,才设场授徒,他的着眼是猎户为主,从这里直到江孜,所有猎人,差不多全系门下,如以人数而论,三辈子弟,最少也有二、三千人,果真那刘长林打算一拼,除开外来能手而外,只他这点力量便足够对付而有余,你要想见他父子那并不难,何妨明日再来,却忙不在一时咧。”

  说着,一同将面用罢,便起身下楼,那小女孩子,仍在楼下等着,但那一对狒狒却驯善如一对大猫一般,爬伏在地下只将羹尧双足嗅了一下即便走开,羹尧不由笑道:“这一对灵兽为何也分彼此,对我却和对那程子云不同。”

  邹鲁大笑道:“方才那是玲姑这孩子故意和那怪物恶作剧,其实这一对狒狒虽极威猛,却善解人意,对盛兄一家,无论老少均极听话,我之所以那等说法,不过惟恐那怪物难堪而已。”

  说着相与大笑,同回公馆,等到内花厅一看,群侠已全在相候,羹尧仍命周再兴立在角门外,严禁仆从进来,匆匆一说经过,均各大喜,罗天生首先大笑道:“我真愧惭,费尽心力竟未能打听出半点消息来,转是老贤侄却不动声色,就能有人将消息送上门来,这真令我钦佩无已。”

  羹尧笑道:“罗老伯怎说这话来?小侄此番所谓实系偶然,那程子云之事更出意外,怎敢贪天功为己有。”

  说着一看天色,已是星河欲曙,便请各人先行安睡,自己也和中凤、小香、谢五娘、刘氏姐妹同回上房,安睡不提。第二天,便命邹鲁携了那块玉佩去寻刘进喜夫妇,又教了他一番话,果然不到下午,便携回桂香、程子云两封密扎,报告刘长林一切布置,桂香并附有一张名单,羹尧一看,所邀竟至百余人,此外两人所称大致并无出入,只桂香较详,连各人出身来历均有注明,那笔小楷竟仿赵松雪笔致略能貌似,不由暗暗称奇,正拟再和群侠相商应付之策,忽听周再兴匆匆报道:“北京值年人特差大师兄何松林怀有密书,要当面投递。”

  羹尧闻言忙命请进,一面亲自出迎,只见何松林已经换上了一身武官打扮,头戴红缨官帽,身穿箭衣,外罩马褂,足下一双快靴,一见面便先请安道:“末弁奉了王爷之命,沿途破站赶来向大人投书,本来早该赶到,只因入川之后,便患疟疾,以致中途耽搁多日才到成都,一问大人已经临按各府州县,这才一路赶来,还请恕罪。”

  说着便待拜下去,羹尧慌忙拦着笑道:“兄台既奉王爷钧命而来,不必行礼,且请内面落座,容再道劳。”

  说着,迎了进去,在西花厅坐下,何松林觑得厅外无人只周再兴在旁伺候,忙将官帽一掀大笑道:“这当小官儿还真不如赶脚痛快,别的不说,只这一身衣服和礼节,便真别扭。”

  羹尧连忙跪了下去叩头道:“小弟给大师兄叩头,在京各位尊长安好吗?”

  何松林连忙扶着,一面还礼一面笑道:“够了够了,愚兄方也不过问你请了一个安,如今算是够本咧。”

  说着又笑道:“在京各位尊长全好,你好,我那弟妇也好,各位全好。”

  羹尧不由大笑,接着周再兴也向大师兄请安,何松林又笑道:“你先别叩头,且在那外面看着些,我有要紧的话要和年师弟说,可别让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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