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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雍王摇头道:“世人尽有屈指计数遥盼佳期的,想不到二哥却如此说法,这倒真是匪夷所思了。”

  接着又道:“我们且不谈这个,今日我从宫中回来,还得到一个消息,闻得皇上语气之间,颇有南巡之意,如果属实,那我们在这期间,便得更加留意,万一被人乘机做了手脚去,那便槽透咧。”

  羹尧微讶道:“这话靠得住码?怎么在这个时候,皇上忽然有了巡狩之意?您知道为了什么吗?”

  雍王略一沉吟道:“二哥本来八旗世家,现又辱在姻娅,说也无妨,但对外人却说不得咧!”

  羹尧连忙躬身道:“羹尧屡世均沐皇恩,现在又承王爷恩遇,如有机密,焉有外泄之理。”

  雍王把头一点道:“二哥不必过于矜持,只不泄漏出就得咧。”

  说着又道:“皇上为了力求民稳,所以时常出幸各地,这是人所尽知的事实。不过这次却又不同,一则因为江南是个著名的富庶之区,人文蔚粹。打算前去看看。二则因为这一带绅权特重,自有明以来,吏治就很难说,尤其是苏常嘉湖一带人才代出,事故也多,所以想亲自巡幸一番,就便整饬一下。”

  说罢,又低声道:“闻得三吴前有东林复社的结合,流风所至,颇多诽谤本朝,阴蓄异志之士,这批人,虽然遁迹山林,杜门不仕,甚至有的已经逃禅方外,或者窜身草莽的,看去虽然无足轻重,但此辈大抵非擅有奇才异能,即望重一方,人虽在野而名动公卿,如果真的让他们发作起来,以他们的才智声望,再据有东西这样富庶之区,说不定便是心腹大患,所以皇上才不辞劳苦,亲自出巡,打算查考一个究竟,如可羁縻引用,自不妨假以名器,设法安置,即使真能澹泊明志,绝想功名的也可听其自然,但只一不安本份,打算图谋不轨,那便只有传旨当地大吏予以芟除,以免养痈贻患咧!”

  羹尧闻言,不由暗自大吃一惊道:“如今天下澄平已久,三吴—带,又非穷乡僻壤可比,怎么会便有这大的隐患?皇上也许得之疆吏奏报,容有未实亦未可知,这样一来未免徒增圣虑,却非臣下所宜有咧!”

  雍王微笑道;“二哥以为这消息出诸疆吏奏报吗?其实却不尽然咧。老实说,各省封疆大吏,谁敢多事?竟以这种消息见诸奏章,他们全是几十年熬炼出来的琉璃弹,即使稍有事故,方设法消弭之不暇,焉有据实奏闻,自己找自己的麻烦之理。”

  羹尧愈加惊异道:“那么皇上日夕在宫禁之中,哪里会知道这些事,难道是诸位阿哥奏报的吗?”

  雍王不禁大笑道:“你这话,愈去愈远咧,各位阿哥除有旨召对而外,便再留心时事些,也不敢把这种捕风捉影的话擅自奏闻,如果可以这样放言无忌,那倒又好咧!”

  说着一看左右已经照例回避,又低声笑道:“二哥,你以为我们有了这个血滴子就可消息灵通,各方行动,便能全逃不过我们的耳目吗?须知皇上天禀聪明,圣虑所及,无微不烛,因为江南诸多隐忧,那些南蛮子极难制服,也早已安下一些人,专办这些密查事宜咧,他们传递消息,不但不用奏章,不必经过阁臣,连司礼监全无须经过,只一封私信,便可上达天听,在特许密函奏事之外,并曾有特旨,即使所奏不实,除有意诬陷致兴大狱而外,均可不究,如有重大情节,一经查明属实还有破格升赏,平日又特准开支,把银子花得像水—样,你请想,这样一来,那边的一举一动,皇上还能不知道吗?”

  羹尧忙道:“照这样一说,皇上在江南既有耳目之官,一举一动,全知道,只据所报,传旨该管衙门照办也就得咧,为什么要亲自出巡咧?”

  雍王又低声道:“这又是皇上睿智所在,为旁人所不可及的地方,你请试想一想,这些派驻江南的人,既不许对外泄漏机密,便本省疆吏,大小衙门,也决不令其稍有所闻。一件两件事,尚可密旨饬办。事情一多,岂不令人起疑?而且这些要查办的人,往往便连疆吏也慑其声望,无法决断.—个处置不慎,也许会转而激成巨变,有时奏折上来又须时日,哪能立刻决断?所以最好的方法,只有出诸数日巡幸的一途了。”

  接着又笑道:“其实这还是皇上宅心仁厚,欲以巍巍圣德感化这些顽民和不逞之徒,才不得不尔,如果真的天威不测,只须拿上几个做一下榜样,这些纯盗虚声,空言标榜反清复明的家伙,又敢怎样呢?不过我从旁来看,这件事也许于我们是有利的,二哥看如何呢?”

  羹尧不禁一怔道:“皇上本来可出雨露与雷霆兼施,恩威并用,不过,您说此事是于我们有利的,羹尧倒一时想不到,还请王爷明示才好。”

  雍王道:“二哥平日所见极远,怎对此事反而一时倒想不起来?你试再想一想,也许就明白咧!”

  羹尧听罢,侧着脑袋,想了一下笑道:“王爷是打算乘着皇上出巡之际,在京中略微布置一下吗?不过这一着却险得很,如果万一失当,皇上向来英明已极,那以后便反难说咧!”

  雍王摇头道:“我承二哥和舅舅隆皇亲之教,目前养晦还来不及,焉有乘着皇上出巡弄权之理,目前在京中的作为是防人对我,而不是做进一步的打算,我说的是皇上这一次南巡,在心目中,少不得会看中若干人,这些人中,也许有不可致的,如果我们能想法把他弄来,岂不一举两得,二哥能为我设法吗?”

  接着,又看了羹尧一眼道:“可惜二哥业师顾肯堂先生不知下落,否则我只差人去通知江南织造一声,让他先为誉扬一下,皇上必定罗致,二哥再教他故意不就征召,然后再请来我这里稍住些时,那便大家全好咧!”

  羹尧闻言,想起中凤负气之语,曾有“你打算把顾师伯请来,充今日的商山四皓吗”一语,不禁笑道:“我那敝业师,虽也顽民之一,但他自是陶清节、林和靖一流人物,不但澹泊已极,而且一生并未成家,只好徜徉于山水之间,又精易数,自言前明气数已尽,一姓不再兴,所以才嘱我出仕,以谋上进,如果真能打听出下落来,他老人家除决不愿应召为官而外,如王爷仅请其来府小住,倒无可无不可,不过,自我学成之后,他老人家一去便杳无消息,以前家父也曾托人打听过,以便请来令我稍报师恩,但他离开原藉之后就未回去,连亭林先生前在华阴垦荒也未见去,如今却令我到哪里去找他呢?”

  雍王不禁怃然道:“既如此说,只好另作别计了!”

  说罢又留在府中小酌,并笑道:“二哥既不愿学那喇嘛所传御女之术,但他那随来的女弟子,清歌妙舞颇有可观,何妨同到后宅略享声色之乐,这却不见得便有累清德咧!”

  羹尧不便相拒太甚,只有笑道:“适才我已说明在先,决非假道学一流人物,王爷为什么还是这等说法?既如此说,那我只有奉陪了,不过我非阿难,王爷却不能强人所难,令那红衣喇嘛女弟子布上淫席咧!”

  雍王携手大笑道:“这个我却不能做主,到时只看二哥定力如何了!”

  说罢,携了羹尧,径向府后那间大宅而来,到了门前一问,才知那红衣喇嘛和云中燕,以及那一群女弟子均尚未起床,羹尧方自暗中摇头,雍王却笑说:“他们本来卜夜就难以卜昼,我们少时再说。”

  说着,止住仆僮,不令惊动,两人径向最后一进而来,沿途各屋,除职司洒扫婢媪僮仆,寥寥数人而外,其余大半尚在睡乡,羹尧一看日色,不禁大笑道:“这里真可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大有晨昏颠倒之雅,此风似不可长!现在我倒深悔把这喇嘛齐来,要不然,只此一法,便可令六阿哥自己把自己毁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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