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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朱汉民正色说道:“阿步多,我要你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这道理,你一进内城一回府,也自然就会明白,只要记住千万要照着我的话做,要不然那你是给纪大人夫妇招灭门之祸。”

  阿步多一惊,又要问,朱汉民已然摆手说道:“我不留你了,也不送你了,阿步多,你快回去吧,一来免纪大人担心,二来也可以早点歇息歇息,我再叮嘱一句,千万记住我的话,快去吧!”

  阿步多虽犹豫,却不敢不听,只得应了一声,起身告辞,临走还再三要朱汉民多保重。

  目送阿步多离去后,朱汉民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竭尽所能,尽快去找到他怡姨,打听乃妹小霞的下落。

  他沉思有顷,忽地走到桌前坐下,取出纸笔,濡墨振腕疾书,未几便写好了—封信。

  在房中四下看了看,然后他揣起那封信,出房走向前面,前面,大顺正坐在柜台里,—见朱汉民出来,便要站起迎出,朱汉民向他摇了摇手,快步走了过去。

  大顺方自一怔,朱汉民已到了柜台边,抬眼问道:“大顺哥,老掌柜的不在么?”

  大顺忙道:“我爹出去了,怎么,相公有事儿?”

  朱汉民笑着说道:“没什么事,我要出去一下,说不定今夜赶不回来,我这里有封信,麻烦你交给老掌柜的。”

  说罢,自袖底取出了那封信,递给了大顺。

  大顺刚接信在手,朱汉民一句话也未再说,便转身飘然出门而去。

  朱汉民刚走没一会儿,老掌柜的一手提着一包东西进了门,大顺一见他爹回来,连忙由柜台里迎了出来,接过东西,然后把朱汉民留的那封信交给了他爹,道:“爹,朱相公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留下这封信,让我等您回来交给您,您瞧瞧吧!”

  说着,提着两包东西走向后院。

  老掌柜的没有多想,漫应着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笺只一看,立刻一怔,忙叫道:“大顺,你快回来呀!”

  大顺刚走没两步,闻言转过身来,道:“爹,您叫我,什么事儿?”

  老掌柜的道:“朱相公走了,不回来了!”

  “走了?不回来了?”大顺愣住了,好半天才说:“爹,不会吧,朱相公只说今夜可能赶不回来罢了……”

  老掌柜的跺脚说道:“你怎么那么笨,唉,唉,那粒明珠咱们该还人家啊,这下,唉,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怎么还啊!”

  大顺又愣了半天,苦脸道:“爹,我哪儿知道他会走呀?他也没说,朱相公真是……”

  老掌柜的一瞪眼,道:“你还怪人家朱相公?他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懂什么,朱相公是作成咱们,是有心帮咱们忙,唉,这年头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好人,唉,唉,都怪你!”

  大顺苦着脸道:“爹,他信上怎么说的?”

  老掌柜的没好气地道:“朱相公说,他走了,不回来了,谢谢咱们的照顾,还说假如有人来找他,要是不相信他走了,可把这封信给他们看看!”

  大顺皱着眉说道:“住的好好儿,他为什么要走?也不说一声……”

  一阵急促蹄声传来,由大街那头奔来一匹快马,直上客栈门口,鞍上跳下来的,是玉珠,他一进门便往后面闯。

  老掌柜的忙道:“哟,哟,请问这位,可是找朱相公的?”

  玉珠闻言停了步,侧转身望着老掌柜的诧异说道:“不错,我是找他的,你怎么知道。”

  老掌柜眼见他那气派打扮,可末敢怠慢,忙道:“您这位,前些日子不是来过么?”

  玉珠恍然大悟笑道:“老掌柜的好记性,不错,是有这么回事,他在么?”

  老掌柜的摇摇头,道:“走了,不回来了!”

  “走了?”玉珠一怔,一把抓住老掌柜的手臂,急急问道:“他,他什么时候走的,上哪儿去了呢?”

  玉珠不自觉地手上用了力,老掌柜的眉头一皱,差点没有叫起来,忙应道:“刚走没一会儿,不知道哪儿去了!”

  说着把左手里的信递给玉珠,心里却直嘀咕,这年轻后生好大的手劲儿,八成儿也是个江湖上的好汉。

  玉珠接信在手,松了老掌柜的,只一眼,立刻跺脚说道:“这是为什么,这家伙真是,怎么也不说一声……”

  老掌柜一边揉着右手臂,一边说道:“您这位贵姓,怎么称呼,请示下,万一……”

  玉珠不耐烦地匆匆说道:“万一他回来,你告诉他我来找过他,我叫德玉珠!”

  把信往老掌柜的手中一塞,转身便往外走。

  “啊!是珠贝子!”老掌柜的一惊,脱口一声轻呼,怔住了,手里拿着那封信,呆呆地失了神。

  玉珠刚出门,迎面走来了四名身穿黑衣长袍,腰佩长剑的老者,对他们,玉珠可不陌生,微微一怔,停了步。

  适时,四名带剑的黑衣老者也看见了玉珠,也都怔了一怔,急忙趋前哈腰说道:“好久没见珠贝子了,您好!”

  玉珠淡淡说道:“诸位好,诸位联袂轻出大内,来到客栈,是……”

  居左一名黑衣老者答道:“我们是来找个人……”

  玉珠截口说道:“可巧我也是找朋友的,诸位是来找那姓朱的书生?”

  四黑衣老者一震,居左那名干笑说道:“您知道了?我们几个知道他是您的朋友,可是……”

  玉珠摆手说道:“我跟他没有什么深交,诸位职责所在,上命难违,要怎么样对付他,那是诸位的事,不过,今天诸位是白走一趟了。”

  居左黑衣老者一怔,忙问所以。

  玉珠淡淡说道:“走了,刚走,连我都扑了空。”

  居左黑衣老者哦了两声,脚下末动,并没有走的意思。

  玉珠双眉微挑,道:“诸位要是不信,尽管进去看看他留给老掌柜的一封信,只是一句话,可别难为人家做生意的。”

  居左黑衣老者连应了好几声是,冲着玉珠哈了个腰,领着另三名黑衣老者进了客栈。

  玉珠慢吞吞地走向坐骑,显见得,他并没有即时离去的意思,那是他深知大内侍卫的作风,生怕他们难为了老掌柜的。

  还好,转眼间四名黑衣老者便又从客栈内走了出来,一见玉珠犹在,忙又冲着玉珠施了一礼。

  玉珠扬了扬眉,淡淡问道:“怎么样,我没有骗四位吧!”

  居左黑衣老者忙道:“珠见子您这是什么话,我几个哪儿敢,只不过上命在身,咳,咳,不得不看个究竟,以便回去有个交待。”

  玉珠道:“假如那样,诸泣最好把那封信带回去当个凭证。”

  居左黑衣老者干笑说道:“谢谢您,不敢相瞒,信是带着了!”

  玉珠未再答理,翻身上了坐骑,抖缰催马,飞奔而去。

  四名黑衣老者互望一眼,也迈开阔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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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大地一片黝黑。

  在右安门内的南下洼,有座碧瓦朱栏的小亭,这座小亭,名唤陶然亭,是康熙乙亥,郎中江藻建造的,采白乐天诗:“更待菊香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而命名。

  这陶然亭,原是辽金时代的慈悲庵,此亭甚高,水木明瑟,与黑窑台相对,亭下数顷都是沼泽之地带,遍植芦苇,芦花盛放季节,一片雪白,煞是好看!

  在陶然亭附近,有座名冢,在亭东北,孤坟三尺,杂草丛生,如今则是积雪一堆,名唤:香冢。

  此际,在香冢之前,却有个身材颀长的白影,正负手徘徊,口中并不断低低吟道:“浩浩然,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芳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这是香家旁所竖小碣的词句,这座墓,是京师名妓菁云,不欲嫁富贾而自刎死,怜之葬之,所以又在墓旁竖了这个小碣。

  不过,如果这小碣上词句是出自那位富贾手笔,那位富贾可能不是想象中重利而轻离别的人!

  那么,这白影又是谁?黑夜里来到这渺无人迹的地方又是干什么,莫非只是凭吊这孤坟三尺,独留青冢的那位冰清玉洁,重情而不重利的绝代风尘女?

  只听吟声敛住,那白影继以清朗话声说道:“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芳魂无断绝,这么说来,世上果然是有鬼了,就算有,只怕那鬼也跟人一样地有个正邪善恶之分……”

  语音至此,忽地一顿,适时,远处梆柝更鼓声起,敲出了二更,只听白影喃喃一句:“是时候了!”

  身形倏化长虹,白光划空,飞射不见。

  玉泉山,也静静地峙立于一片黝黑之中,只是,那满山的未融皓皓积雪,把它变成了粉妆玉琢的一座。

  玉泉垂虹,素列北京八景之—,大道广敞,一路阡陌,巨树荫郁,左山右水,西郊之风景佳丽,皆汇萃于斯。

  周围筑有碧瓦红垣,当年是金章帝的行宫,康熙时,称澄心园,后来又改为静明园,章 帝常游幸于此。

  雍正、乾隆以降,更成了皇族们游山玩水,探幽揽胜的好去处。

  既然是皇族们的游乐处所,平民自然是不准攀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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