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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公孙忌笑道:“老夫做事何止三思?老和尚不必多言。”

  “如是,少林、武当不惜派毁人亡,决心护宝,就请老施主慈悲吧!”

  这几句话听来平淡已极,其实大悲禅师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知道一场空前杀劫就要开始了。

  “这怪不得老夫,只怪老和尚管老夫闲事。老和尚!不论今日之事结果如何,少林武当自此多事了,你打点着吧!”公孙忌脸色倏沉,一声轻喝:“莫洪。”

  身后一个面目阴沉的老者应声而出。

  “罡风已过,良机转瞬即逝,与我挡一阵,只准成不准败,可记得教规?”

  语气冰冷,阴森*人,东君莫洪身形微震,立即躬身:“教主放心,莫洪等誓死效忠。”

  公孙忌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笑意,微一点头,飞身直向洞口扑去。

  大悲禅师没有想到公孙忌避敌就宝,且说动就动,不由大急,双眉一桃,沉声暴喝:“站住!”袍袖微挥,罗汉堂主持大智禅师,藏经堂主持大慧禅师联袂飞身上前,直扑公孙忌背后,擒龙手闪电递出。

  他们快,人家也不慢,一声冰冷阴笑:“和尚找死!”

  东君莫洪,西君单能,已似鬼魅般飘身而起,横截大智、大慧。

  两方尚未接手,公孙忌已近洞门,要拦截已然不及,大悲禅师急怒交加,方待挥众扑上,奇事突起。

  倏闻一声轻叱:“匹夫,滚回去。”

  一声闷哼,洞口古松枝叶未动,公孙忌只差一步便将入洞的身形却突然踉跄倒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立时震动全场,四条已在半空的人影疾射而下,莫洪、单能及其他三君一起向公孙忌疾掠过去,十二侍则仍毫无表情地不言不动,监视着少林、武当诸人。

  公孙忌震怒已极,他做梦也未料到这罡风遍布,径入必僵的古洞中,竟还预藏着人,这人更且能不带劲气地一掌将他击退。

  一张原本阴沉狰狞的丑脸上,神色更加凶恶怕人,阵青阵白,回首盯了大悲禅师一眼,阴险地道:“老和尚,高明至极,领教了,但让你枉费心机了,老夫今宵仍然志在必得……”

  大悲禅师和他一样地震惊,闻言一怔,方待说话,公孙忌却已转过头去又是一声沉喝:“何方鼠辈,胆敢暗算老夫,还不滚出来领死!”他料定此言一出,洞中的人必然有所举动,早已双臂蓄功暗地戒备,身后五君也是十道阴狠的目光凝注洞口,眨也不眨。

  哪知事实大谬不然,他话落半响,那月光斜照、松影半掩的深邃古洞中竟然一寂若死,半点动静也没有。

  长夜寂寂,四周静悄悄地,加上这件奇事,公孙忌心中不由一阵寒栗,他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往日什么场面没见过?双目凶光一闪,冷哼一声:“莫洪,为我入洞擒此鼠辈。”

  莫洪应声,疾若闪电直扑洞口。勇如罗刹教主者尚且被人一掌击回,莫洪自然不敢大意,距离洞口尚有一丈,便即飘身落地,双目凶光暴射地向洞中望去。

  但见洞中黝黑一片,凭他一身修为也仅能看清洞口五尺情景,五尺以外便黑不可见,那目光可及的五尺以内,洞壁平削,毫无可资藏身之处,除松影不住拂动外别无他物,他心知洞中人必然藏身洞底深处,望着深邃阴森的古洞,不由生出寒意。然而教规森严,违命者死,不容他有退缩的打算,暗一咬牙,心念动处功聚双臂,护住了周身大穴,闪身扑进洞中,进洞数尺竟然毫无动静,莫洪不愧奸诈狡猾,越发地不敢大意,屏息凝神,目光如炬,一步步地向内挨进。

  洞外罗刹教主公孙忌诸魔,眼见莫洪入洞竟安然无恙,心中方自升起一丝讶异。

  蓦地一声清朗轻笑起于洞内:“笨蠢匹夫,杀你污我双手,滚!”

  话声方落,只听洞中莫洪一声闷哼,群魔大惊,身形方动,洞口枝叶一阵拂晃,一团黑影直如断线风筝,疾飞而出,“叭达”一声,摔落地上。月光下但见东君莫洪面色如纸,僵伏如死。

  这一变化的发生不过刹那间功夫,快似闪电,快得连诸魔念头都来不及转。

  罗刹诸魔心神大震,公孙忌神色更形狰狞,目光微扫,看莫洪身无半点伤痕,知是遭人点了穴道,心中略宽,遥空一掌拍向莫洪身上。

  按理说,以公孙忌一身武学,莫洪必能应掌而起,哪知大谬不然,莫洪身形一阵轻颤,竟然仍旧是昏迷不醒。

  公孙忌老脸一热,凶目一注大悲禅师,冷哼狠声说道:“老和尚,我不相信少林、武当有如此高明的人物,但你们少林、武当却绝脱不了关联,辱我座下侍卫,少林、武当合该覆灭。”

  大悲禅师入目老魔那狠毒目光,心中为之一颤,知道少林、武当从此将永沦魔劫,低诵一声佛号,肃然合十:“阿弥陀佛,老施主万勿误会,便是老衲也不知洞中是那位高人。”

  口中如此说,心中也在裰怛:三圣当无后人之理,洞中之人的功力能挫罗刹老魔及其座下首卫,简直骇人听闻,这究竟是谁?

  公孙忌怒声说道:“老和尚你敢巧言……”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衲愿以少林信誉担保,施主自也没有办法。”

  公孙忌闻言一时默然,心头却是更惊更怒,本来对三圣遗物他是不惜任何牺牲,志在必得的,而且他也未将少林、武当的高手放在眼内,但如今他却变得毫无把握了。虽有心放弃,但三圣遗物实在诱惑人,且良机转瞬即过,一旦洞中罡风再起,便得再等一年。如若冒险再试,他自己知道,洞中人功力之高为自己生平仅见,休说那深奥玄奇的点穴手法自己不识,单论自己身受的那一掌,自己便望尘难及,正自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蓦地一个冰冷轻微,但极清晰的话声传出洞来:“公孙忌,你给我听着,三圣遗物天地至宝,有我在此绝不容邪魔觊觎,适才两次出手,不过略示薄惩,为贪者戒,我若非事先得高人指示,此刻你与莫洪只怕早已横尸洞外,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算错了罡风起息时刻,如今罡风已起,就是我不阻你,凭你那身功力也难进入洞内一丈,若不怕尸陈峨嵋不妨明年再来,莫洪受制之穴,一个时辰不药自解,言尽于此,不要等我下手逐客了。”

  一字一句震得诸魔耳中做鸣,心血微翻,公孙忌凛然心惊,再一细听,隆隆之声由微而明,洞中果然罡风已起,他再是凶狠,也不愿冒那粉骨之险,情知今年夺宝已成泡影,又得苦等三百多天,懊丧之余,对洞中人更是恨之入骨,双目凶光一闪,双眉挑处,沉声说道:“朋友,公孙忌知难而退,但绝不死心,明年必当再来,你何妨报个姓名。”

  洞中人一声朗笑说道:“公孙忌,凭你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你我江湖上定有再见之日,届时你即可知道,我再劝你一句,你最好打消骚扰少林武当的念头,否则那是你自取灭亡,请吧!”

  —番话直气得公孙忌险些昏厥,咬牙切齿目射凶光地扫了洞口及大悲禅师诸人—眼,抄起地上莫洪,一跺脚,率众而去。

  大悲禅师诸人目送诸魔身影消失不见,转身深注古洞,尚未说活。

  “诸位,他们走了,各位也可以返驾了。”话声竟然突变柔和。

  大悲禅师呆了一呆,合十道:“阿弥陀佛,高人有谕,贫衲等不敢不遵,不过贫衲有几项疑问,高人可否指教?”

  洞中人略做沉默,笑道:“指教不敢当,我有问必答就是了。”

  “贫衲多谢了,那么先请教尊姓大名?”

  “大和尚,有此必要么?”

  “大力相助,贫衲岂能不问。”

  “大和尚,你这么说,我倒不好报名道姓了,其实大和尚你误会了,我是奉命护宝,并非特意为你们少林、武当出头。”

  大悲禅师呆了一呆,随即又问道:“施主莫非是三圣……”

  “哈!”洞中人一笑说道:“大和尚你又错了,不过我承认和三圣极有渊源。”

  大悲禅师闻言心头一震,心想:难怪连那罗刹教主也栽在他手中,果然……略做思忖,又问:“施主可是长年隐住在此?”

  “不,只在每年罡风静止时来,其他时间浪迹江湖,萍飘不定。”

  “洞中罡风乃发自地底的寒气,无坚不摧,施主能置身其中而安然无恙,莫非已成金刚不坏……”

  “大和尚,你问得太多了,我另有要事,不克在此久留,三圣遗物每年有我在此,当不致出什差池,诸位但请放心,请便吧!”

  大悲禅师不愧是少林掌教,闻言竟能神色依旧,涵养工夫委实令人敬佩,但他心中还有一项疑问,非弄清楚不可,一时却又不便启口,正做难,倏闻洞中人一声轻笑,说道:“大和尚不必心存疑惑,我若是存有私念,三圣遗物就在身旁,而且还勉强可以在各位面前来去自如,不过这也难怪你,那么,大和尚,接住这个。”

  一缕乌光穿洞而出,映着月光闪电射向大悲禅师。

  大悲禅师唯恐有诈,眼见来物劲力奇强,心中暗凛,禅功提聚右掌,伸出两指,迎着来物钳去。

  哪知来物入手竟然是轻飘无力,方自一怔,低头一看,心神大震,连忙面色一整,肃然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恕贫衲不知之罪,贫衲这就告辞。”率众转身大步而去。

  洞中人一笑说道:“各位走好,恕我不能远送……”

  “送”字尚未出口,突然变为一声沉喝:“匹夫大胆,还不与我住手。”

  大悲诸人闻声大惊四顾,入目一条白影由洞中疾射而出,快似闪电,一闪不见。

  他们不明所以,正自面面互觑。突然间,一声凄厉惨嗥骤起峰下夜色中。空山回响,历久不散,倍觉刺耳。

  紧接着,一道白影又自峰下冲天拔起,星殒斗泻般疾射而来,诸人刚觉眼前一花,面前已自飘然卓立着一位一身雪白儒服的年轻书生。

  这白衣书生俊美已极,剑眉入鬓,风目重瞳,神清气朗,直若临风之玉树,更难得是他那飘逸潇洒的不凡气度,令人一见便不由心折。

  此际但见他剑眉轻蹙,双手捧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灰衣老者,中等的身材,颇显清瘦,一缕鲜血沁自口角,一只右眼已只剩下一个血窟窿,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大悲禅师心知面前这位书生便是那武学旷古绝今的洞中人,只未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年轻,既已知书生来历,当即跨前—步,肃然合十:“老衲得睹施主绝世风范,深感荣幸,不知这位老施主……”

  白衣书生剑眉微挑,淡淡一笑接道:“多谢大和尚夸奖,此人今宵此时登临峨嵋,其用心不问可知,只是与一干武林人士一样地惧于少林、武当及罗刹教的威名,未敢贸然登上峰顶,却不料罗刹教凶徒临去含恨,迁怒逞凶,我迟到一步,致使此人身受重伤,更失一目,但那罗刹教十二侍者之首古桧匹夫也留下一臂,此人曾陷身黑道,尚幸生平并无大恶,我必须及早救之,大和尚已知我来历,还请为我暂时保密,此间事情已了,诸位可速即返山准备一切,少则三月,多则半载,罗刹教必至贵派寻仇,届时也有人前往稍尽绵薄,后会有期,告辞了。”话声方落,人便又似一道白光,冲天拔起,疾射而逝。

  大悲禅师挽阻不及,不由怅然,心忖白衣书生断不会无端示警,罗刹教挟仇含怨,后果确是堪忧。当下,喟然一叹,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率众飞身下峰,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秀丽的峨嵋山,刹那间又归于一片宁静。

  月色迷蒙,古树参天,怪石嵯峨……

  一阵急风过处,卷起地上沙土,天地为之—暗,一片乌云掩住了月色,也吞噬了大地上的一切……

  山雨欲来,魔劫已起。

  这一日,时方正午,骄阳高悬,炙热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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