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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这两个人一退,傅小天立即转向德怡,轩眉笑道:“怎么样?阁下,我料他不会不借,没错罢?”

  德怡撇了撤小嘴儿,冷冷说道:“借兵的是你这位神威慑人,使群臣丧胆的神力威侯,我要是岳钟琪我也不敢不借,有什么比自己这颗脑袋更重要的?”

  傅小天大笑,指着德怡说道:“阁下,别由门缝儿里看人这世上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多得是,若能重于泰山,何惜一死?阁下读过文山的正气歌么?……”

  德怡掩耳跺脚,刁蛮撒娇,嗔声急道:“好啦,我没你设阁下读的书多,行了么?谁比得了你呀?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当朝柱石重臣,我是妇人之见,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别跟我谈什么文山的正气歌,若论正气歌中那多位忠义之士,凭他岳钟琪也配?我就死看他不顺眼。”

  这话,不但傅小天皱眉失笑,连薛梅霞也忍俊不住,最后,德怡自己也笑了,不过,还带些儿气。

  笑声歇止,傅小天日扫薛梅霞与德怡,道:“说真的,二位觉得岳钟琪这个人怎么样?”

  德怡冷哼一声,抢着说道;“不怎么样,我仍是那句话。得势的小人,我只觉此人颇具城府,心智深沉,阴险得很,不可不防。”

  自然,岳钟琪不能说毫无是处可言,德怡她只是故做偏激,不肯承认而已。

  傅小天听得连连皱眉,转望爱妻,道:“霞,你呢?站在超然立场,做个公平的判语吧。”

  薛梅霞笑了笑,缓缓说道:“很简单,你赏识他,是因为你

  只看到了他的一面,德怡看他不顺眼,那是因为她看到了他另一面,这两面加起来,就是我站在超然立场的公平判语。对公,无须顾虑;为私,不可不防。”

  傅小天附掌大笑,道:“此真慧眼也!霞,你可以当史官,德怡她不行,主观太重了。”

  德怡柳眉双桃,才要发话,傅小天一笑而起,指着她说道:“阁下,别强词夺理,没理辩三分,我说的对不对,你阁下自己想想吧!”

  德怡既羞且气,无如她一时无词答辩,急得跺脚。

  傅小天却视若无睹,带笑出厅而去。

  转眼三天,平平静静地过去,平静的如一泓不起涟漪的池水。

  当然,那些大内侍卫不敢再撞入傅小天眼底,纵然他们遍布在襄阳城的每一个角落,那也只是在暗中偷窥傅小天、薛梅霞与德怡的动静,绝不敢靠近知府府邸周遭百丈以内,何况岳钟琪根本已经把他们调离襄阳,去进行另一桩更艰巨、更秘密的任务。

  同时,丐帮襄阳分舵主呼延灼,甚至他手下那些要饭化子也未见踪影。

  这说明,夏梦卿侠踪尚未现于武当。

  这三天中,傅小天寸步未出知府府邸,整天陪着薛梅霞与德怡下棋、聊天,甚至遍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南地北,地理天文,无所不读。

  德怡究竟天真未泯,少经世故,由早上欢笑到夜晚,她没有发觉什么;事实亡,她也绝想不到。

  然而,心细如发的薛梅霞却起了怀疑。过了第二天,她就觉得情形不对,傅小天神秘的可疑,她还能忍住没问,而且更进一步的暗中默察,冷眼旁观。

  其实,她是按常理推测:襄阳,傅小天他没有留住的必要,若说他有意游览襄阳的古迹名胜,他两天来却未曾跨出知府府邸入门半步。

  虽然一天到晚陪着她与德怡闲聊谈笑,但是却有点勉强,也有点心神不定、坐立难安,而这种现象也只有多年夫妻的她,难以形容的心灵感应才能体会得出来,换个人,也会和德怡-样地茫然。

  过了第二天,她这种感觉更清晰,她简直可以断言傅小天心里必然隐藏着很大的心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做妻子的她有义务分但夫婿的隐忧,她想试探着问问,几次盾到嘴边,终于又咽了下去,仍然没有问。

  只因为她坚决相信自己的夫婿不会瞒她,任何事都是如此,结缡数载也一向如此,几天来的感觉那也许是一种错觉。

  可是,到了第四天,更浓厚的疑念,粉碎了她这种想法。

  傅小天那种心神不定的现象,流露无遗,明显得连德怡都发现了,而且德怡还忍不住问了几次,傅小天总是托辞笑着支吾过去。

  别的不说,傅小天的棋力足可当之大国手而无愧,和德怡对弈,那是形同儿戏,而他却连战皆北,盘盘俱墨。

  她现在开始确认,傅小天的的确确是有心事、有隐忧;这心事、这隐忧,瞒得身为妻子的她苦苦的。

  她仍然没有问,那倒并非伤心、赌气,而是她深深地了解自己的夫婿,相信他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也许他藏于心中的这件事,她不应该知道。

  她没有丝毫不快,敢是跟见夫婿有隐忧,做妻子的不能分担而暗感羞愧、悲痛。

  第四天又过去了。

  入夜,薛梅霞早已安眠,傅小天仍然独坐灯下.凭几看书。

  薛梅霞要陪他,他婉言拒绝,他的理由是:一个人睡不着何必劳累两个人?再说,这样也令他难安。

  薛梅霞柔婉点头,转身先行入帐。无奈,她也难以成眠,倒不是想窥伺夫婿的隐密,而是怜惜夫婿,她心焦。

  蓦地,梆声响动,更鼓敲出了三更。

  傅小天目光移注几上残烛,浓眉深蹙,喟然轻叹,就待推书站起。

  忽地双眉陡展目闪奇光,面上阴云尽扫喜色顿现,才要猛然站起,一眼瞥见那低垂纱帐中面内侧卧的薛梅霞,神情微震,轻轻呼道:“霞,睡着了么?”

  薛椿霞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她不愿造成尴尬局面,傅小天吁了口气,轻轻地站起,走出房门,站在院中望了望那万籁俱寂、冷辉昏暗的夜色,突然冲天拔起,飞射向数丈外的一处屋脊。

  那屋脊上,站着一个黑影,那是个正在四下张望的中年化子,有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竟犹茫然无觉。

  傅小天伸手轻拍中年化子肩头,笑道:“老弟辛苦了。”

  中年化子显然大吃一惊,身形猛挫,疾窜丈外,猛然转身。

  正是那襄阳分舵主呼延灼,他先是一呆,继而飞掠过来,赧然说道:“侯爷,你差点吓破了我的苦胆。”

  事隔数日,他又忘了改称呼,傅小天皱了皱眉,道:“老弟,累你亲自跑一趟,我很不安,有消息了么?”

  呼延灼点头说道:“消息倒有,只是夏少侠并未到武当去傅小天“哦!”地一声,说道:“那么,他现在何处?”

  呼延灼道:“我还不知道目前夏少侠侠踪何处,不过他日前曾遍传武林帖,邀约各大门派,一谷、二堡、五庄、四寨等领袖人物到巫山神女峰下葫芦谷内聚会,侯爷如要找他,届时何妨也走一趟。”

  傅小天神情一震,道:“好好地他遍传武林帖做什么?”

  呼延灼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武林帖向不轻传,夏少侠想必有什么重要大事急待共商,否则……”

  傅小天神色突转疑重,蹙眉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呼延灼道:“本帮帮主接到了一份,已经决定由五老出席。”

  傅小天点头说道:“九指追魂苍五老,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略一沉,问道:“武林帖上约的是哪一天?什么时候?”

  “糊涂。”呼延灼“叭”地一掌拍上自己后脑,赧笑说道:“不是侯爷提起,我险些给忘了,是十天之后,七月十五夜初更时分。”

  傅小天沉吟说道:“七月十五夜,初更,巫山神女峰下葫芦谷,他这是要做什么?……”抬眼望了望呼延灼,颇为勉强地一笑说道:“老弟,恕我不能招待,也没法请你下去坐坐,偏劳之处,容我后谢。”

  呼延灼笑道:“侯爷说哪里话来,能为侯爷跑腿,那是丐帮的无上荣宠,以后如有差遣请随时吩咐,侯爷,我告辞了。”一抱拳,如飞掠入夜色中。

  傅小天招了招于,又无力地放下,面上神色更形凝重,浓眉深蹙,环目呆呆地望着茫茫的夜色出神,虬臀颤动,口中喃喃:“我早料你不会长此雌伏,却没有料到你会动得那么快……”

  “我不怪你,老弟,换成是我,我也是会早早谋动的;也许,我比你动得还早、还快……”

  “我负疚自请出京,为得就是找你要回那两样东西,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只因为我敬你、惜你,我已经愧对朝廷了,只要你长此不动,咱们交情还能维持下去,而如今,唉……”

  “老弟,我现在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那倒不是嫉才,而是悲愤恨天!为什么苍天偏偏要把你我都降生在这个时代?为什么不一早一晚?又为什么你我那么偶然地认识了,不认识不很好么?那样你我都可以放手去做了,还有,可怜的梅霞,她介于你我之间,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她怎么办?你让她偏袒哪一方?……造物作弄人,天!你何其忍心?……”

  这些都是他的心声,他埋藏已久的心声,天知道他多么惧怕这一天的到来;然而,事实是冷酷的,他认为这一天终于来到。

  这难道就是天意?冥冥中早定的天意。

  薛梅霞,这脆弱的可怜人儿,她的一生遭遇真的那么悲惨么?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试问,这两位盖代奇男倒下其中任何一个,她还会偷生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这,能不令人心碎肠断,放声悲哭,一掬同情之泪么?

  纵然铁石人儿也会垂泪,何况那有血有肉的天下有情儿女?

  这是谁的过错?……

  恐怕只有天知道。……

  傅小天全身颤抖,环目赤红,嘴角渗血,须发俱张.神情怕人。

  他想狂笑,笑不出一声。

  他想痛哭,哭不出一滴眼泪。

  他脑中一片空白,也一片纷乱,他只知道他自己快要爆炸了。

  难怪,天人交战,痛苦难当,谁在这时候不感觉血脉贲张,五内欲焚?

  他还考虑着下屋后,今晚,或者明早甚至于后天,怎么对薛梅霞启口?他不敢说,事实上,又不能不说,她知道这件事终究瞒不了她。撼山推岳不会觉得太难,唯独这件事,他觉得难得无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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