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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第三十回 惊人惨变

  屋子里的四个人瞧见这人跳进窗子,全都吃了一惊,因为他们谁都未想到这人竟是俞佩玉。

  俞佩玉见到这姐妹两人,面上也露出惊讶之色,他立刻拍开了朱泪儿的穴道,沉声道:“快解开她们的穴道跟我走。”

  朱泪儿什么话不说,却先问道:“你认得她们么?”

  这时俞佩玉却已扛起那青衣人,冲出门去。

  朱泪儿咬着嘴唇,竟望着那姐妹两人发起呆来。

  只听俞佩玉在门外道:“快,快,杨子江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的,我在那边谷仓里等你们。”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先往地上捡起了那姐妹两人的衣服,抛在她们身上又拍开她们的哑穴,似笑非笑地瞪着她们道:“穿好衣服才准出去,我不喜欢让我丈夫看到光屁股的女人,知道吗?”

  那姐妹两人似乎都怔了怔,姐姐并没有说什么,妹妹却忍不住道:“你的丈夫?”

  朱泪儿用眼角瞟着她,道:“你们难道认得我的丈夫?”

  姐姐只点了点头,妹妹道:“俞公子我们是认得的,但却不知道你的丈夫是谁?”

  朱泪儿眼睛瞪得更大,道:“俞公子就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就是俞公子,难道不懂?”

  妹妹冷笑道:“哦,真的么,这倒要恭喜你了,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女儿哩。”

  朱泪儿脸已发了青,道:“我一眼就看出你早就对他不怀好意了,但我警告你,你若勾引我的丈夫,我就要你的命。”

  谷仓里虽然并不潮湿,却很阴暗,四面都堆着稻谷,只有一角是空的,俞佩玉将那青衣人带到那里时,已解开了他的穴道。

  那青衣人也瞪着俞佩玉,道:“阁下如此冒险赶来相救,想必和她们姐妹交情不错了。”

  俞佩玉沉默了半晌,缓缓地道:“我和她们的交情虽不错,却还不至于为了她们出卖自己的父母骨肉。”

  那青衣人身子一震,倒退了三步,嗄声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不懂。”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唐珏,唐二公子,到了此时,你还想瞒我么?”

  青衣人紧握着双拳,全身都颤抖起来。

  俞佩玉叹道:“我一直猜不到你是谁,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唐二公子会出卖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族,但是见到金花娘姐妹后,我才明白了,你就因为你的父亲不肯答应你们的婚事,才不惜做出这种事来。”他厉声接着道:“你的交换条件,就是要那人回到唐家庄后,宣布答应你们的婚事,但你可想到你这么样做法,非但对不起你的父亲,也对不起你们唐家的祖宗。”

  唐珏一步步往后退,已退到墙角,忽然嘶声道:“我的父亲反正已死了,我并没有杀死他,我这么样做,反而等于让他老人家死而复生,我的兄弟姐妹们也不会伤心了,所以我并没有做错,一点也没有做错。”

  俞佩玉怒道:“你难道真愿意要一个陌生人做你兄弟姐妹的父亲么?你难道真愿意看你的兄弟姐妹被一个陌生人去奴役?你难道不明白他做了你们唐家的掌门人后,蜀中唐门百年来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

  唐珏的身子好像已渐渐萎缩了,用双手掩着脸,颤声道:“但你可知道,我若见不到她,我有多么痛苦?我就算沉沦地狱,万劫不复,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忽又瞪着俞佩玉,嘶声道:“你可知道“情”之一字,力量有多么伟大?你可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情才能活下去?又有多少人为了情而死?”

  他惨笑着接道:“你当然不会知道的,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你根本不知道‘情’的滋味。”

  俞佩玉面上也不禁露出悲伤之色,苦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没有爱过一个人?真的不懂得‘情’是何物?”

  唐珏道:“你若懂得,你就不该……不该如此责备我。”

  俞佩玉叹道:“你的苦衷,也许我比别人还了解得多些,所以你就算和金花娘私奔,我也绝不会怪你,但你却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唐珏惨笑道:“私奔?你以为私奔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俞佩玉道:“你们的情感若真是那么深,为什么不能远离世人,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平凡地过一生,你们难道还舍不得红尘的繁华、世俗的享受?你们若连这点都不愿牺牲,就根本不配说起这‘情’宇。”

  唐珏道:“若换了别的人,当然可以像你说的这样做,但是我们……”

  俞佩玉道:“你们又怎样?”

  唐珏道:“你可知道唐家对私奔的子女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一定会将我们追回去的,何况天蚕教主的手段更毒。”

  俞佩玉道:“据我所知,天蚕教主并没有反对你们的婚事。”

  唐珏道:“他没有反对,只因他知道我们的婚事绝不会成功,所以他的条件是一定要我明媒正娶,否则他就不让金花娘和我见面。”

  俞佩玉道:“但你们还是可以逃的。”

  唐珏道:“不错,我们可以逃,我们也许可以逃得过唐家的追踪,但我们却再也休想逃得过天蚕教的毒手。”

  他一字字接着道:“只因金花娘若反叛了天蚕教,七个月之内,就要全身溃烂而死。”

  俞佩玉动容道:“为什么?”

  唐珏道:“只因她已被天蚕教主下了天蚕蛊,那是绝对无药可解的。”

  俞佩玉也不禁叹了口气,缓缓道:“所以你为了自己,就不惜牺牲别人了……”

  唐珏道:“我并不是狼心狗肺的人,我这样做,也有我的打算。”

  俞佩玉道:“你有什么打算?”

  唐珏道:“我可以帮他们成功,也可以毁了他,只有我可以拆穿他的阴谋,总有一天,我会要他的阴谋败露的。”

  俞佩玉道:“总有一天?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唐珏道:“自然要等到我们的婚事成功之后。”

  俞佩玉道:“但你可曾想到,在你还没有揭穿他之前,他能做出些什么事?”

  唐珏道:“这……”

  俞佩玉厉声道:“他不但可以将唐门暗器的秘密完全泄漏,还可以唐门弟子做工具,去为他杀人,为他作恶。于是就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惨死,甚至包括你的姐妹在内,不等你揭穿他的秘密,他早已将你们的家全都毁了。”

  他一字字接着道:“何况你根本就活不了那么长的。”

  唐珏呆呆地怔了半晌,目中忽然流下泪来,喃喃道:“我错了么?我难道真做错了么?”

  俞佩玉道:“你难道还不肯认错?”

  唐珏道:“那天我父亲要我和你更换衣服,还戴上我的面具,明里是要瞒过那些制造暗器家丁的眼目,其实却是要我和大哥分头去找贵会的武林盟主俞放鹤……”

  俞佩玉道:“这件事我已知道了。”

  唐珏苦笑道:“这种事他自然不放心交托给别人,我究竟总算是他的儿子,而且一向是个很听话的儿子,但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再三警告我,要我一办完事就回去,不许和金花娘见面,否则他就要以家规处治。”

  俞佩玉道:“这次你并没有听他的话,是么?”

  唐珏黯然道:“若没有别人引诱我,我还是不敢反抗的,但我找到俞放鹤的时候,他却告诉我,我父亲和大哥都已死了,他说,这消息若是传出,不但唐家庄立刻会发生混乱,武林中也要引起很大的波动,为了顾全大局,他只有找一个人来假扮我父亲,先维持住平静的局面再说。”

  俞佩玉道:“所以你就相信了他的话?”

  唐珏道:“我也觉得他说的很荒谬,但他却说,这么样做法,实是有百利无一弊,对我更有很大的好处。”

  俞佩玉道:“看来他不但答应帮你和金花娘成亲,只怕还答应帮忙你接掌唐家的门户。”

  唐珏垂下了头,黯然道:“当时我一念之差,就答应了他,但事后我也曾想到,我知道了他这秘密后,他只怕要杀我灭口。”

  俞佩玉长叹道:“有时候你的确可算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但有时你却实在太疏忽了,这只怕就叫做……”

  他戛然顿住了语声,没有说出“利令智昏”四个字来,因为他已发觉这少年也是个很可怜的人,他不忍再刺伤他。

  唐珏道:“我和金花娘一直都有秘密通信的方法,所以我和俞放鹤约好在望花楼见面之后,就暗地通知金花娘,叫她来接应。”

  俞佩玉道:“你这步棋倒没有走错。”

  唐珏黯然道:“但我已将最重要的一着棋走错,常言道:人生如棋局,我这一生已铸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我自觉已无颜……”

  他话未说完,金花娘已冲了进来,扑倒在他身上痛哭着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害了你。”

  俞佩玉望着他们,望着这一双在如此艰苦、恶劣的环境中,爱心仍没有丝毫动摇的情人。

  一时之间,俞佩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处在他们这样的环境中,他的情感是否会有他们这么样坚贞。

  他只觉得他们做出来的事虽很可恨,但他们的遭遇却实在值得同情,他们那坚贞的爱心,更值得佩服。

  朱泪儿悄悄走到俞佩玉身旁,道:“你瞧见我写在车底下的字了么?”

  俞佩玉道:“嗯。”

  他本来也准备板起脸教训她几句,要她以后不可这么样胆大妄为,但此刻见到她,连一句也都说不出来了。

  只见朱泪儿垂首弄着衣角,似乎也在等着挨骂,又似乎在等着他夸奖几句,俞佩玉只有柔声道:“若没有看见你留下来的字,我怎么会找到这里。”

  朱泪儿嫣然一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可曾瞧见了那应声虫么?”

  俞佩玉也笑了笑,道:“应声虫是谁也看不见的。”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悄悄道:“莫非这次应声虫根本没有来,就是你将杨子江吓走的?”

  俞佩玉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道:“所以我才怕杨子江去面复返。”

  朱泪儿笑道:“你放心,他以为应声虫在暗中盯着他,一定再也不敢开口说话,等他发现被骗时,我们早就走远了。”

  铁花娘虽然远远地站在一边,却一直在斜眼盯着她,瞧见他们在轻轻地说话,悄悄地笑,铁花娘就咬着嘴唇扭转头去,对着墙角,她只觉自己在这里已变成多余的,既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理她。

  金花娘和唐珏的哭声固然令她很伤心,但俞佩玉和朱泪儿的笑声却更令她难受,她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突听俞佩玉道:“铁花姑娘,几个月不见,你像是瘦了些。”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此刻说了出来,铁花娘只觉心里一酸,眼泪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你既然知道我瘦了,为什么不知道我是为谁消瘦的?你既然还在关心我,为什么却要跟别人结成了夫妻。”

  她真恨不得扑到俞佩玉怀里,尽情痛哭一场,又恨不得在俞佩玉脸上重重咬几口,尝尝他的血究竟是冷的,还是热的。

  一时之间,她心里又甜又酸又苦,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谁知俞佩玉并没有等她说话,也没有走过来,反而走到唐珏那边去了,他方才那句话,好像只不过是随口说出来的应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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