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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这时,前后山到处树上都有纱灯,芙蓉坪中心和前后王宫别府已成了一片灯海。本来登高下望极易看出,也是唐瑶走得太忙,没有问清,错了方向,只朝有灯之处赶去,不知地理,最前面繁华之处又被峰崖林木挡住,反而越走越远。如换别人,定必冒失走出,就是本身能够逃走,产妇母女也难保全。唐璠毕竟年老,阅历太深,识见过人。先见当头二人一路贴着山崖隐身掩来,心已一动,欲出又止;再见后面那许多人仿佛有什争杀神气,知道山中人人武勇,防备周密,后山形势更是奇险,向无外人足迹,今当中秋佳节全山同乐之际,怎会有此现象?心中生疑,忙即施展轻功,暗中尾随下去。

  刚到后山口,遥望防守的人正在山坡上一同饮酒赏月,高兴非常。这班拿兵器的人忽分两面包围上去。因双方服装好些相同,当头两人又在事前赶到和守山的人饮酒说笑,明是一家,稍微慎重,没有过去。方疑自己料错,这班人许是照例巡山查夜,并无他意,但那来势不应如此诡秘紧张,又与妹子所说太平安乐景象不符,方自不解。为首两人和那些把守山口对月饮酒的人说不几句,忽然扬刀就砍,相隔尚远,不曾听出所说何语。内有一人刚喊出“叛贼”二字,那分两路掩去的人已同到达,一拥齐上。守山的共是六人,寡不敌众,又无防备,晃眼杀光。

  唐璠越想越疑心,耳听前后山笙歌笑语之声仍然一阵接一阵随风传来,而那一班人将人杀死之后,便在当地坐下,有的还在饮酒说笑,尸首也被搬开放在一起,并不远移,仿佛奉命而行。暗忖:久闻山中法令虽严,为了先王立法周详,人皆安乐,都知守法,虽经由崙改革,从无一人受过死刑,就是犯法,也应过了佳节,明正其罪,不应派上许多的人,突出不意,连口供也不问,一齐杀死。越想越觉无此情理,全山偏又乐声悠扬,如此安静,断定内有隐情。自身是客,在问明以前,不宜冒失。

  正想如何窥探,忽见一人飞跑而来,说:“现奉新山主之命,说这一带清宫来人尚不知道,即速分人把人头砍下,照山主昨夜所说,等到旗花升起,号炮放过九声,趋往前山报功。王妃那里服侍的人,已被山主命人诱出杀死,换了我们的人,临时变计,不必再去。次妃母子本定中秋赶回,至今未到,必是途中耽搁,已然命人分头迎去。此女虽然怀胎,本领甚高,因恐王妃知道,使昏王为难,也许改走后山口小路。守山的人见她一到,即速命人送信,不可露出形踪,就说昏王夫妻今夜为她吵闹,请其避往晴翠山庄,新山主的妹夫家中,将她母子稳住,听令而行,在旗花未起以前,千万不可令其走往别府正房左近。”

  唐璠闻言大惊,来人一走,连忙暗中跟去,到了偏僻之处,一看前后无人,忙即飞出点倒,擒往崖下石洞之内,解醒拷问,才知出了变故。原来由崙已被叛贼迷醉,将手脚筋挑断,使铁卫士看明正身,再行杀死。王妃本也不免,因其老来常与由崙争吵,夫妻不和,去年移居后山别府,恰与曹贼爱妾玉美人潘碧桃所居临近。曹贼劝由崙建这别府,本为次妃唐青瑶居住,不料王妃偶往后山,觉着当地气候比前山还好,景又清静,定要迁居,由崙虽因王妃为他老来荒淫常时争吵,人却明白,又是多年恩爱夫妻,常时觉着所行不善,心生内愧,好在别府花园地方广大,楼台亭阁甚多,两个心爱的妃子虽也同居后山,王妃老来终日念佛,除每早练武之外极少走动,同居后山,反少许多疑心,便将两个爱妾分别迁出,住在后山隐僻之地。王妃年纪渐老,只要丈夫不再荒淫,便由他去,在后山住了一年多,还以为丈夫人已收心,不再出山乱走,那两个爱妾竟连面也未见过。

  可是青瑶却认得她。曹贼最好由器常居后山,酒色自娱,离开人民,越远越妙。又因青瑶虽是他的作成,并不与之同党,并有亲见王妃把话说明,同劝由崙改邪归正之意,不禁怀恨。一面设法阻止双方相见,一面令爱妾潘碧桃巴结王妃,离间夫妻感情;以为王妃失宠,又和由崙那样争吵不和,定必怨望,容易打动,就不会为他内应,由崙多年夫妻日常相见,心事机密当可探出,并可挑拨感情,从中作梗,防备青瑶与之相见。

  谁知潘碧桃寻常妇女,只仗貌美风骚巴结丈夫,无什见识。王妃何等机智,早知曹贼不是好人,无奈丈夫宠任太深,人又能干,好些事情均他掌管,根深蒂固,无可如何。虽然曹贼机警灵巧,行事谨慎,做得巧妙,不露丝毫形迹,没想到敢于忘恩反叛,如此凶毒,对他为人早已疑心,见碧桃忽然巴结自己,立时将计就计,加以笼络,并还纤尊绛贵,与之结为姊妹。

  本意是因曹贼形迹可疑,由崙又没有儿子,纳妾之事并不知道,只有去年听说有一民女无故逃出山去,丈夫恰在当日出巡。风闻此女便是丈夫外室之一,出山并还有孕,后问丈夫。由崙力言:“绝无此事,我要纳妾,何必送往山外居住?”还吵了一场。自己本意,平日争吵实是为了丈夫吃了番僧的药,荒淫无道,并非争风吃醋。此女如真生有王子,索性母子二人一齐接来,岂不是好?丈夫偏是性情刚愎,为了以前思爱,话说太满不好意思,只管在外荒淫,不说一句真话,想起有气,于是越来越吵得凶,其实不是本心。先疑心丈夫无子,曹贼因知先王曾有遗命,想要争夺大权,故将几个亲近的人分别支开,自恃文武双全,由崙一死,必可由他暂时承继,为此先烧冷灶,又因碧桃两次谈起由崙前三年出巡,得来的那块西方真金所积的金母宝石,好似垂涎此宝。

  正在生疑,也是这海底奇珍西方金髓不该落在仇敌手内。当由崙到手之时,原是随行义仆陈英在深山古洞之中无心发现。共是两块,一真一假,外表差不多,份量一轻一重,却差了十倍不止。就是这样,假的仍比平常玉石重好几倍。陈英年纪不大,机智绝伦,武功又高,因是由器近身的人,出入相从,早就看出曹贼诱王为恶荒淫,心中痛恨,只惜力不从心,不特不敢露出作对之意,也不敢去往王妃面前告密,空自气愤,无计可施,反向曹贼讨好巴结。曹贼也极喜他,如非为人深沉,觉着陈英年轻灵巧太过,几乎连平日阴谋毒计也被窥探了去。陈英虽未查出逆谋叛迹,对于曹贼始终疑心,随时都在留意。那两宝石本一隐士所留,附有一封柬帖,写明真假轻重,由崙本意只将真的一块取走,陈英无意之中多了点心,也未告知由崙,便将真假二石一同挑回。为了假的要轻得多,挑时前后不匀,又加了好几块山石,谁也不曾留意。那封柬帖也凑空藏起一页,连对由崙均未明言。回山便向王妃密禀,将柬帖取出与看,说此宝将来请人开出,能炼许多宝刀宝剑,关系重大。由崙宠信奸人,无心及此。趁着曹景出山未回,速将此宝要过。由崙几时寻到开石异人,取出自用,不必说了,万一又和那年所得双环日月金刀一样,被曹景要去,岂不可惜,好在二石差不多大小,由崙只看了两眼,并未亲自试过轻重。如为奸人所惑,便将假的一块交出,真的藏在后山隐避之处,以为异日之用,免落奸人之手。并说自己母子二人为受恶人危害,贫病将死,幸而那年王妃回乡扫墓,救来山中,分与田产,保了性命,得享安乐,实在感激万分,又蒙由崙恩厚,待如家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在看出曹景还有和他交厚的那一班人许多可疑,有好些话自不便说。为感深恩大德,拼着受责,来此密禀,务望格外留意等语。

  芷芳深知陈氏母子感恩忠义,虽觉言之过甚,所说也不为无理,当时奖勉了几句,也就丢开。此时想起,心中一动,最后和碧桃说:“老王如今年老昏庸,不问正事。这样异宝奇珍早应铸成刀剑,为了昔年几位能开宝石的老友全都得罪,不便往请,迁延至今。你丈夫只要对我忠心,将来必有厚酬。”一面将假石取出与看,暗示好意。

  曹贼早就听说这件至宝奇珍,无奈得时自己不在山中,已归王妃保存,不便请看,心想:大事如成,终必为我所有。本已想开,偏是贪心太重,一天不真到手,仍是放它不下。一听此言,以为王妃妇人之见,为了失宠,想结外援;碧桃又被芷芳甘言厚利打动,说得王妃好到极点,对于曹贼如何赞许,说他如何能干忠心,又最宠爱碧桃,言听计从,不由生出好感,连前怨一齐勾消。如非关系太大,几被爱妾所惑,将芷芳母女放过均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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