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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田通在贼党中地位颇高,又多计谋,是个有权力的头领,发令之后便去戏场,略探商氏弟兄对以前马主人的口气。回来自往后院卧房歇息等候,先听张五来报,说两小弟兄早已上炕,始终神态自然,若无其事。偶然向其探询,也问不出个道理。后来暗中察探,小的上床便自睡熟,大的似未合眼。跟着派去医马的人走往马房,那马果然厉害,用尽方法不能近身,还被踢伤一人,带去灯火也被踢灭。姓沈的闻得马嘶,忽然起身,悄俏掩往旁窗,向外窥探,也未见他持有兵器。我们的人原是有意叫他看破,他竟毫无举动。人走之后便自卧倒,也未现出惊慌神态。田通闻报大为惊奇,觉着这两人无论是什来路,这样宝贵的名马又不是不爱惜,有人深夜前往,现出盗马形迹,怎会置之不理,连同伴也未喊醒?先前暗中留意,身边好似带有铁器,但是极短,暗藏腰间,不是留心看他走动决看不出,必是一件奇怪兵刃,也许还有暗器,偏不露出,越是这样镇静,越不可轻视。正觉事情扎手,进退两难,没有此马还可大家装不知道,好好待承,明日送走了事;偏又有这一匹宝马,除非真有极大来历,便为此结仇树敌也决不能放过。何况自送上门的买卖,头领知道岂不大跳?正想当夜如再试探不出,索性明日告知商仁,与来人当面明言,再行定夺。忽又接报,贼党照他所说,连往马房路上往来走动了几次,这两小弟兄一个也未起身。后往窗前窥探,大的一个似仍清醒未睡。跟着张五来说,沈鸿因见窗外有人窥探,曾由枕旁取出一物,一抖便直,寒光闪闪,不知是何兵刃。隔门窥探没有看真,也未喊醒同伴,隔了一会便打起呼来,也不知他真假,是否睡熟还是做作。田通仔细一想,刚悟出一个道理,商义忽然寻来,谈起此事。商义外表凶恶,人却豪爽,闻言力主既是看准此马,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十九翻脸,无须顾忌。当下想好主意,喊来几个得力贼党,令往前面照着所说行事,对方如未惊醒,可将小的一个设法喊来。大的如醒自同喊到,否则暂时不必惊动。

  这时天已快亮,田通原想留个退步,以为姜飞年轻,又爱说话,就不吓倒也可问出来历。贼党到后一看,二人全都未醒,便在窗外弄些响声。姜飞早睡,业已睡够,又正内急,当时惊醒,走出小解。张五本要掩进,立时传话把人引走,窗外那贼最有阅历,先见姜飞收那兵器,当时认出他的来历,不禁大惊,想了想便掩进房中,将两支钩连枪连判官笔带暗器一齐偷走。沈鸿睡得正香,毫未惊觉,因此贼党对这两人越发轻视。途遇张五回来匆匆告知,由此并未再来。张五转托同党代为看守,在对面房中和衣而卧,醒来天已近午。虽料定沈鸿是个假充内行的半吊子,又好气,又好笑,知其至多还有半日活命。但因昨夜奉令不问姓沈的虚实真假、有无来历、本领大小,在未奉令以前仍要好好款待,设法敷衍,不可怠慢,露出本相,只得忍着闷气,拿来面水点心。因里面还无音信,对方又在盘问姜飞何往,先想领往戏场支吾一阵。后听沈鸿要往看马,打算就便试他深浅,不料洪景奉命窥探,见那马如此服从,已是惊奇。后听所寻的人隐居卧眉峰下,心更一动,跟着取出双连环,越发大惊,拿了便往回赶。

  另一面姜飞却几乎吃了大亏。因其上来胆大,发话讥嘲,田、商二贼本就气在心里,坐定之后,见姜飞大模大样端起茶杯就喝,先还忍气,疑心对方抓住自己过节,有意轻视,即此已难忍受,再听所说的话并不是江湖上人的口气,商义首先狞笑说道:“你师长贵姓?你那匹马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姜飞假话已说在先,年轻面嫩,改不过口来,咬定那马是表兄沈鸿两年前好友所赠,我们叫它花马,并未起什名字。商义哈哈笑道:“你连此马来历和它那年威震潼关、帮助主人独斗双雄五鸟、人称千里飞骑花云豹的英名都不知道,还在这里乱说。好好说出师长姓名和你的来历用意,只要问出有点交情,看你年幼无知,再要知道厉害,拜在我田二哥门下,还能转祸为福,否则休想活命。”姜飞闻言知露马脚,心想自己原是十两银子买来,几时知道此马名字?仗着胆大机警,觉着虽然误入贼巢,看他们前后相待仿佛并未轻视,事已至此,好说无用,平白丢人,转不如和他硬挺为是,立时假装发怒,冷笑道:“我和你们虽然道路不同,井水不犯河水。昨夜原是无心至此,本意将马喂好立时起身。你们真是好汉,看上我这匹马,只管明言。一匹马送人小事一段,我弟兄只要对方是个真好朋友,彼此投机,便比此马贵重百倍,也决不放在心上。如其恃强凌弱,倚仗人多,休看我们年轻力弱,气却不输,任他千军万马,好歹也须一拼死活,只要真刀真枪,死而无怨。这位田朋友先拿我们当客人看待,接进庄来再三挽留,我弟兄还觉主人是好朋友,不愧江湖义气,谁知竟是诡计。当面不敢动手,骗进庄来,天还未亮,欺我年小,命人引到此地,进门便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其实自己丢人,并不能将我吓倒,此时偏又说出无礼的话。实不相瞒,我们师长不止一位,说将出来也许要吓你们一跳。但我弟兄武艺未成,便背师下山,第一次遇到你们这样从未听说过的英雄人物,我已觉得丢人,不愿把师长饶上。明知你们人多,由昨夜到今早我早看出破绽,心想既是英雄好汉,定是光明磊落,真说真做,决不会以大欺小,以强凌弱。长路疲乏,睡得又香又甜,一点没把你们当成小人。方才命人来请,我们身边均带有师传武当派的独门兵刃暗器,也因不愿失礼,放在房内不肯带来。如今手无寸铁,要杀开刀,兄弟决不在乎。至于那匹花云豹,不错是有来历,名字也早知道,我既能随便骑它,不问何时到手,自有原故,否则这样好马怎会到手,再说也制它不住。素昧平生,马主人又是那样一再嘱咐,怎会一问就说?既落你手,死活听便,再要耀武扬威,我说的话就不好听了。”

  说时商义几次想要开口,均被田通止住,一面在旁细听,听完还未发话,先往窥探的贼党忽然拿了二人的兵刃暗器走进,走门便气冲冲对商、田二人道:“二位寨主,这两小狗竟是老淫贼燕双飞的门徒,这便是老狗独门兵器三折钩连枪和那几种暗器。除老狗所用硫磺枪全数都有,怪不得人小鬼大,如此刁恶。”田通还未及答,商义一见那些兵刃暗器已气得暴跳如雷,厉声喝道:“这老淫贼,万恶滔天,毫无江湖义气,我弟兄去年为他几乎不能做人,早想寻他拼命,为了老贼阴险狡猾,终年藏在乌龟壳里,不是害人轻易不肯出头,想不到他这绝子绝孙的无耻淫贼,他那独门钩连枪向不离手,也不传人的,怎会收了这样两个无知小狗出来现世,又将砀山大侠汤八的花云豹盗来?他知我弟兄恨他入骨,也许特意来作奸细,老淫贼跟着必来。我先将这两个小狗徒弟狗头抓下,挂在堡外,给老贼看个样儿。”说罢伸手便抓。姜飞见贼党把兵器取来,正想拿话激将,把兵刃暗器要过和他对打,拼得一个是一个,忽听这等说法,想起开封禹王台李师叔赐枪传授暗器经过,猛触灵机。刚打好主意,商义已暴怒发威,纵身抓到,姜飞自从再遇独手丐,二次得了传授,内家功夫已能运用,身法轻快,心又灵巧,身影一闪,轻轻一纵,便到了中心方桌之上。目光扫处,百忙中瞥见窗纸上半破了一洞,露出手指大小一点黑光,像是人的眼睛,心中一动。商义扑一个空,越发暴怒。另一贼党也要一同扑来。田通忽然纵起,双双拦住。外屋四贼也同拥到门前,齐声喝骂,声势汹汹。姜飞哈哈笑道:“我一个小孩,又逃不脱,就要以多为胜,打算杀我,也等把话间明,到底你说那老淫贼是否还在人间,随后必到,你们也好打个主意,单拿我的人头抓下有什用处?莫非来者是鬼,也怕你们会吵会跳就吓倒了不成!这样乱糟糟的岂不叫人笑话!显得你们小题大做,有什么意思呢?”说时,瞥见窗户上黑光不见,相隔不远下面还有一线寒光刺进,也刚撤退,跟着便裂了手掌大一片,外面现一人手,摇了两摇,便即隐退,知是为己而发,有人暗中指点。室中贼党正在怒骂吵闹,不知那人用什手法,纸窗撕裂这大一片,贼党并未警觉,心中惊奇,猛想起自己所说的话好些使人难堪,莫要恼羞成怒,这里虽是强盗,听口气既与老淫贼燕双飞是死对头,各位师长也许相识,何不相机提说,试他一试。念头一转,正想改变口风,田通已扬手笑道:“你先下来,坐定再说。听你口气不像是老淫贼的徒弟,再要是他对头,便有商量。小孩子家不可这样狂妄无知,随便出口伤人。”姜飞有心卖弄本领,一面就势改口答道:“田寨主说得有礼,商寨主恕我一时情急,年幼无知,容我坐谈,包你听了欢喜。”说罢轻轻一纵,便回坐向原处,声息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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