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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十三、女侠龙灵玉与铁蜈蚣

  原来沈、姜二人正在纵马急驰,忽听那马扬蹄奋进,连声骄嘶,跑得更急,仿佛前有急事,后有追兵,人在马上腾云驾雾一般,只觉两耳风生,两边土崖黄影闪闪,电一般往后面倒退下去,自从得马以来从未有此快法。因恐洪景追赶不上,连呼“阿云稍慢”,一面急拉马鬃,那马只是不理。姜飞在前,恐马拉痛,方把手一松,回顾沈鸿说:“前途或是身后必有变故,马跑太快,大哥留意。”就这两句话未说完,晃眼之间,猛听马前有人低声断喝:“阿云留意,你们坐稳,不要惊慌,前途有警,你们此时最好暂避。”目光到处,瞥见马前站定一个中等身材、满头须发纠结、手持半条索套的短衣怪人,将马拦住。那马跑得正急,相隔还有两丈,本是一蹿就到,二人只觉眼前人影一花,也未看清,刚听出一点意思,还未听完,连人带马已凌空而起,往侧边崖上蹿去,晃眼到顶,也是马头向前,起得大高,不是二人应变机警,几乎堕落。同时瞥见崖上还有一个蒙面黑衣人,先还当是李玉红。再一细看,那人身材高大得多,见面便朝马一拍,用乎一指,马便越过后面崖坡朝下面草树林中走去。先见短衣人也到了崖上,纵将过来,竟和马一样快。这才看出崖上下共是两人,黑衣蒙面的一个年纪似已不小,面具下面的须发已快全白,先在崖上手持索头相待,套上结有两个绢圈,恰巧将马的前蹄套住,只不知这高的崖,后腿没有套索如何纵上。姜飞年轻嘴快,看出那马如此听话,声息全无,来路如此急驰,刚到崖顶,前腿一抬,索套自然落下,甚是熟练。黑衣人业已当先往崖后走下,怪人刚巧纵上,猛想起大侠汤八身量不大,这人穿着一身对襟密扣的绸夹袄裤,装束虽然不像,照这情势,又知马名,就不是他本人,也与此马相识甚久,忍不住笑问道:“这位老先生贵姓,此马怎会被你们弄上来的,你认得汤八爷么?”怪人低喝:“此马是我托着后腿送上来的,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转眼前后皆敌。我们人少还在其次,你两个年纪太轻,更多可虑。我也是无意之中得知此事,快到前面朋友家中暂避一时。口外敌人刚被我想法引走,还要回来,不要多问,到了再说,决不会难为你们。”

  说时,马已顺着后面崖坡朝下驰去。怪人脚步甚快,先是紧随马旁,口中答话,时左时右,似在察看马的伤处。走出不远忽然不见。沈鸿回顾,人已跪向马的后股,三人一骑朝前急驰。因见那人脚穿一双新快靴,上身绸袄也是半新不旧,只嫌稍大,不甚合身,背后一个小包,一顶雨笠,肩插钢刀,腰挂套索,想起先前所闻汤八只是多了一脸络腮胡子,衣服不同,兵器套索俱都相似。暗忖,这类大侠异人形貌常时变易,不易认出。看马方才老远欢嘶,对他如此驯善听话,十九是他,忙喊:“你老人家是汤八叔么?我师父独手丐席泗和乐游子……”那人不等话完,抢口问道:“你后面还有三骑马,都是强盗,可是追你的么?”沈、姜二人知他误会,忙答:“他们是后辈新交朋友,因见我们带有铁蜈蚣双环,老贼伍喜夫妇想夺此马,我们蒙他护送,由商家堡逃走出来,人甚义气。”怪人哈哈笑道:“想不到老狗男女尚在后面,方才匆匆得信,只知有人想拦劫两个小孩,便赶下来。老远闻得马嘶,当是为了想夺此马,虽知内有老狗男女死党,还不知老贼也会追来,隔远没有看清,又当后面三马也是你们追兵,差点误会。照此一说,商氏弟兄居然还讲义气。当头一骑看去眼熟,既为铁双环护送你们,田通、洪景必有一人在内。商氏弟兄必与老狗男女为此一环一马翻脸成仇了。对头非但人多,并有两个凶人,与之无心相遇,合在一起。我还奇怪那两凶人虽是万恶,平日并看不起这几个狗男女,怎么如此出力,原来借此机会混水捞鱼,想将此马乘机夺去。你们先走,你后面三人三马业已会合,刚由下面经过,待我赶往前面引他上来,同往我好友家中暂避,将马藏起,免被他们暗算,再想法子除害便了。”匆匆说罢,不俟答言,人已纵身驰去。

  二人听出对方声如女子,先见那黑衣人业已当先急驰,其行如飞,连忙纵马追上,连呼“老人家贵姓,方才那位大叔可是姓汤?”那人始而一言不发,等马追上,姜飞心急,连说好话,问之不已,黑衣人忽然偏头低喝:“你两个怎不知利害?非要逼我开口,从此我不说话不许多问,以免为我添烦,彼此不便。”二人一听语音苍老,听去甚熟,前后一想,沈鸿首先惊觉,低声说道:“后辈遵命,恕我弟兄有眼无珠,相处多日,竟不知老前辈的真实姓名。方才那位想必是汤八爷了,此马千里龙驹,多重无妨,这里四无人烟,请老前辈上马,容后辈禀告几句如何?”那人笑答:“到底还是沈老弟年长几岁,比较心细沉稳,先谈几句也好,几多年不曾出世,不愿再露本来面目,不为你们也不会来此。如有外人在旁,不可和我说话。方才那位并非八爷,乃他平生好友女侠龙灵玉。她面上带有人皮面具,和我一样看不出来。她比汤八爷还要年长四岁,和你二位师父也是老友,你仍叫他汤师叔,别的不提不要多问,也不要说我教的,假装不知他是女扮男装便了。”正说之间,忽然取出一根铁管插在耳中,偏头一听,笑道:“有人上崖,不知来意,我们先往旁边暂避,就便一谈经过,省得你们年轻人心急。”说罢低喝:“阿云,快快觅地藏起。”那马立时往侧驰去。

  这时马已跑出老远,前途乃是大片荒野,肢陀起伏,树木甚多。还有一条山岭横在侧面,相隔不过五六里路。山前大片树木更是繁茂,看不出有无人家在内。路上野草甚多,多半高过马腹。马去之处乃是一堆乱石小山,野草更高,景更荒凉。那马穿草而行,并不甚快。人如下马,不必再寻地方便可藏起。晃眼转过山后,到了树林之中,寻一无草之地下马一看,三人下半身多被雨水湿透,各就树根坐下。一谈前事,才知那蒙面黑衣老人便是禹王台习武所遇的香火老张,真名劳康,外号铁蜈蚣,乃十多年前江湖上最负盛名三大侠盗之一,后来洗手,隐居禹王台做香火已十余年。因爱两小兄弟聪明纯厚,又肯用功,又是席泗先生记名弟子,爱屋及乌,越发看重。走前听说近日道路更不安静,一时高兴,竟将多年未用的双环信符取出相赠,本来也未在意。因听老妻说,二人用饭以前互相谈论,提起崖后那两家人形迹可疑等语。劳康早知那是一家坐地分赃的大盗巢穴,惟恐二人无知涉险,忙由房后绕往探看,二人果然冒失走往坡上。因知几个为首的盗党远出未归,又不愿泄漏自己机密,不便呼喊,跟在后面。正想主意应付,二人业已走出,方想可以无事,待要回转,忽见贼党赶回,先遇二人的小贼又追了去,忙即跟踪赶往暗助,看出二人应变机警,来去两路贼党均被避开,二次又要回转,忽然路遇二贼,谈起大侠汤八被老贼伍喜夫妇约了许多厉害同党埋伏暗算之事。洗手以前双方本是忘年之交,人又极好,不由激动义愤,便将二贼点倒盘问,得知汤八身受重伤,眼看必死,幸而义马花云豹突然冲入重围,将其救走,由此连人带马均无踪影。仇敌业已发下传牌,搜寻这一人一马的踪迹。至今多日,尚无下落。

  劳康知道那马灵异,汤八一身好功夫,只要当时没有遇害,十九还能活命,也许藏在什么土人界内;但他身有重伤,非求医不可,算来算去,只有两人可以救他,并还不怕群贼为难。事出仓猝,好些不曾准备,忙即赶回,拿了银子衣服兵器,稍微安排,便自起身。所行之路恰与两小弟兄相同。途中又遇两人,谈起那马方才驰过,周身好些伤痕,上坐两个幼童。仔细一问,正和两小弟兄貌相装束相同。知这匹马是个闯祸招牌,只是绿林中人遇上决不放过,何况老贼又在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忙即追下,不料追过了头,又遇狂风大雨,次早连问几处必由之路,俱都未见有此两人一马经过。正往回找,便遇汤八苦恋二十余年的知己女友龙灵玉,知道二人至今虽是孤身,但是双方情爱深厚。近闻汤八为了一事与灵玉负气,已有一年不见,彼此一谈,才知龙灵玉也为听说汤八被老贼所害,不知生死,特意扮了男装,戴着人皮面具出来寻访他的下落,并为报仇,满脸均是悲愤之容。初遇时双方俱都蒙面,如非看出来人身法有异,均疑敌党,拦住探看,互现本来面目,几乎错过。

  事前灵玉因听人马奔驰之声,掩往一看,贼党甚多,埋伏在土沟外面三里方圆之内,前后共有四道关口。龙灵玉轻功最好,本领不在汤八之下,乘着内中一贼走单之时,由身后掩去,纵上马背,将其点倒,擒住一问,得知由两幼童并骑驰来,现正奉命分途埋伏,想将这两人一马擒去。因所擒那贼乃是老贼红毛雕伍喜门下,知道老贼此举树下强敌,汤八不知死活,这两幼童能骑此马长途飞驰,老贼夫妇自己不追,却令手下冒着风雨一路传下密令分头拦截,来历定必不小。又见擒他那个敌人本领极高,恐是仇人一党,并未说出他是老贼徒弟,也未明言马是花云豹,只说双方有仇,不知底细,另外还有两个有本领的大盗会合一起,始终未提老贼一字。龙灵玉因听花云豹就要赶来,恐落敌手,便将那贼绑在马上,钉了一刀背,任其狂窜而去,跟着便与铁蜈蚣劳康相遇。先不知老贼发令在前,见口外贼党太多,忙用巧计,一个抄向贼党后路,突然上前斫翻了几个,等贼党闻警赶到,一个埋伏在旁故露口风,说马已赶到白沙沟,随即逃走。仗着腿快,刚绕回土沟里面,便听花云豹骄嘶之声。登高一望,果是二人一骑急驰而来,后面还有三骑,一前两后,认出绿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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