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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宾主八人正说之间,万芳已当先往前走去。万家乃是就着原有山势建成的一所园林。左面是一孤峰,右面一条溪流,背后乃众人来路。四面先是大片树林环绕,内里还有一层竹林果树。当中约有数十亩平地,田和菜园占去了十之八九。田岸上均有成行大树,吁陌甚宽。左山右水,小园居中,竹树包围更密,只有一角楼房隐隐露出,不到走进也难发现。众人正顺田岸前行,忽听前面柳荫中有人笑呼:“想不到劳大哥今日光降,二妹到哪里去了,如何不曾同来?”说完一看,田岸柳荫下走来老少两个妇女,一是万芳,同来是一中年妇人,步履甚快,转眼对面,知是女主人红侠女段无双,忙同赶上。劳康同了三小兄弟在前,已与主人相见,互相招呼。走不几步,天又下起雨来,主人忙领来客由一小桥走过,便是一列走廊,由此移步换形,不是花木丛生,便是怪石纵横,到处都是好景。

  遥望前面千行杨柳护着一所楼台,烟雨之中分外显得景物幽丽,劳康笑道:“想不到十多年的光阴,将这一片荒地修建得这样好法。记得当年我初来时,只有几堆山石、一湾死水和大片树木。如今却有这好风景,弟妹真会用心思。像我夫妇隐居禹王台,虽仗庙主是自己人,背后对我十分恭敬,样样方便,外人只当我是个老香火,随便呼来喝去,我也以香火自居,守我本分,连附近一些后起毛贼均无一人知我是谁。像弟妹这样清福一天也未享过。”无双凄然答道:“此是你兄弟生前觉着在江湖上奔走数十年,老是为他人忙,自家连一尺之地都无。偶往青云山访友,发现这片荒地,又蒙四杰相助,出了人力,才将它开辟出来。不久归隐,闲中无事,招了几个苦人一同耕种,共总数十亩田地,每年添修。你兄弟死前又将所有田地房舍分了一半与这两家苦人,算在一起才十多人。仗着青云山诸位老友常年相助,田地里的出产均叫他们出山贩卖,省了许多开销,因此才有积蓄。此是后山口,四杰弟兄威名远震,这里离他们所居后寨不远,地又荒僻,我们偶然出门也是穿山而过。三面无路,看似一片荒野,实则每一面均有天然阻隔。十年前后面那些坟地还有子孙来此祭扫,近年多成了无主荒坟。除二妹贪近,越崖来此,经年不见一点人迹。因此这多年来外人全不知道我家在此隐居。新近听说燕、伍二贼越发猖狂,正生戒心,跟着又听汤八弟遭了暗算,今日还和芳儿他们谈起气愤,想要托人打听,不料大哥光降。这二位少年只听芳儿说是乐游子将入门的高足,既与大哥同来,想必是他二位师执之交,来历家世也都知道的了。”

  劳康闻言,见无双对两小兄弟十分注意,忽然心动,说道:“我和他二人相识不久,但我深知席泗兄他们向不轻易许可,收徒更谈不到,既肯收作本门弟子,那日并还传他上乘口诀,定必器重。我们都非外人,弟妹少时再谈吧。”说时,万英手中拿有一枝铁管,不时插向耳中,向来路一面静听。劳康见万芳问乃兄要那铁管,便将自己那一根递过,笑说:“这东西我带出两根,送一根与你吧。”万芳谢诺接过,忽然惊道:“黄土沟口外如何有了喊杀之声,也许二姑姑和贼党动手了吧,她一个人莫要吃亏。我和大哥前往探看,娘说可好?”无双笑答:“你真不知二姑本领为人,这类仗着匹夫之勇和敌人对拼的事她向来不做。以我所料,不是贼党火并,便是另有高人在彼动手。”话未说完,劳康又将铁管插向耳中,听完笑道:“弟妹料得不差,老狗男女定遇强敌,二妹也许在内,虽因隔远听不清楚,照此形势老贼已转下风。二妹机警,本领又高,少时必有好音。”众人边说边走,不觉绕到前面楼台之内,里面乃是两层楼厅。前面还有四五丈方圆一片平台,房不甚大,地势极好。虽不十分讲究,但极整齐坚固,陈设清雅。楼上前后六间,一半是女主人的卧室所在,一面书房。为想察听贼党动静,同到楼上方始落座,重又分别礼见。

  无双颇喜两小兄弟,正在盘问二人家世。姜飞因听劳康说老贼又遇高人强敌,二次想起繁塔和商家堡所遇两矮兄弟,便问劳康可知来历,老贼所遇强敌也许是这两人和李玉红师叔。劳康还未及答,无双接口笑问两矮形貌口音。姜飞说完,无双惊问劳康道:“这两人好似我那两个孪生表弟,前年听说他为了一事与杜六先生争执,可有此事?大哥见到他两人没有?”劳康答道:“他二位我虽不曾见到,他那同伴却曾托我带话。杜六先生为了此事好生为难,明知乐游子一出面便可无事,但又不好意思寻他。我来前两日听说事情已了,双方把话说开,渭南双侠也和他成了好友。后来我均未见到,不知确否。不过我想他和商氏弟兄道路不同,怎会去作不速之客?不是和杜六先生把话说好,因防两小弟兄途中遇险,归途就便暗护,便是为了汤八弟之事有心寻老狗男女晦气。方才我听姜飞匆匆一谈,不知详情。田、洪、姚三位老弟是主人,可听出一点口气么?”

  洪、姚二人便将前事说出。双侠来时只说路过遇雨,想扰主人几杯喜酒,跟着人便走出,突由望楼之上飞落,将老狗男女打倒。这时两小弟兄业已上路,后听小泉弟说,我们走后,商氏弟兄已知来人便是渭南双侠,本恨老贼上门欺人,不通情理,见被双侠打倒,心中一快,正想上前理论,间其何故欺人太甚,连堡门尺寸之地都不给主人留点情面,只要老狗男女答话稍不中听,立时和他硬拼,就此将他师徒除去。不料老贼机警万分,脸皮又厚,上来冷不防被人凌空打翻,他师徒人多,单是渭南双侠也还不怕,并且他来者是客,又和主人多年老友,在堡内受了外人欺侮,不论对方来头多大,主人均无坐视之理。无奈骄狠太过,走前已将主人得罪,互存敌意,走时又不够交情,未等人马出堡便先出手,除却真个倚强凌弱、胜者为高,所行所为均犯江湖规矩,无一句说得出去。再见主人这面许多能手纷纷赶出,都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神气。单是双侠已未必能是对手,况又加上我们这许多人,他虽带有不少徒党,比较起来还是相形见绌。二贼党受伤最重的一个又是他最宠爱的妾童,好些顾忌。老狗男女真个无耻,百忙中竟将那些恶徒挥手止住,说了许多不要脸的话,意似他因和劳、汤二侠生死之仇,今见铁双环和花云豹,急于追问环、马主人下落,仗着主人多年老友情面,一时情急,情愿事后负荆请罪,明知无礼,任性行事,不料主人误会未等解开,便中鼠辈暗算。我师徒已有人受伤,此时动手恐伤多年老友和气。再说,我虽一时任性,不是仗有深交也不会如此。我夫妻师徒来者是客,我只背了江湖规矩,未出堡门动手快了一点,像这两个鼠辈索昧平生,和上门乞过的叫花子一样,大酒大肉白吃了一顿,连主人的面都未见,便在堡门之内埋伏行凶,本领多高,冷箭难防,无论如何总是外人,此时动手,主人对我误会未消,照情理上决不应帮助外人。如与我夫妻一面,便是以多为胜,鼠辈定必不眼,胜之不武,只好暂时忍气,先向主人告罪,哪怕不肯宽容,由此绝交,变成敌人,也等下次见面再分曲直。跟着便约双侠五日之内在郎公庙分个高下存亡,有什高亲贵友只管请来,我夫妻到日定备薄酒粗肴,竭诚恭候,真要当场出彩,也请换个地方,我师徒心往奉陪,免得扰闹人家喜事。我已太情交情,又知商家堡内无人敢动一草一木。主人弟兄威名远震,万没料到会有刺客奸细埋伏堡墙之上,才致被你暗算。这个不足为奇,是好的,我说那两条路随你挑等语。这时,手下群贼纷纷喊杀赶来,虽被老贼挥手止住,俱都愤怒已极。内有一个最凶恶的,口说“暗算不是英雄,冷箭谁都会放,反正主人不管,做了再说”。话才出口,冷不防接手便是几支连珠毒弩。

  双侠自将老狗男女打倒,便立在对面,神态从容,微笑望着老贼,一言不发。及至冷箭飞来,小的一个将手一扬,全都凌空打落,有的反击回去。大的笑说:“二弟真爱伸手。”小的笑道:“人家刚送的两件衣服,被这几根绣花针刺破岂不可惜?”老贼看出不妙,过去一掌将发箭贼徒打出好几步,假意怒骂:“好事你们不会,单学小人,还不快滚!”贼徒当然明白,正要就势上马,被小的纵身一跃,伸手拦住,笑说:“你们不必心慌,递什点子!此时我弟兄只是路见不平,不许倚强凌弱,欺人大甚,并不是和你们打架,要走容易,等我把话说完。”随对老狗男女笑嘻嘻说道:“你这一套说完了么?无须这样挤眉弄眼,多么好听的话也当不了恶贯满盈。我弟兄蒙主人以礼接待,方才引我进来的那位洪朋友几次要引见主人,是我弟兄不愿和狗男女同坐,加以长路到此,腹中饥渴,准备先扰主人一餐,然后相见。后见你们欺人太甚,那两人一马又和我们有点关系,既然遇上,不能坐视,才来这里等候。初意你如守约,便在堡外相见,问你有多大本领,如此强横?你如动手,非但违背江湖规矩,也没有把主人当成朋友。我虽素昧平生,蒙以客礼相待,有人在此扰闹,当他为敌,我已不能相容,何况受欺侮的又是两个幼童,休说与我相识,便是外人也难袖手。没料你老而无耻,欺人太甚,连这一门之隔都不能守,并且人家和你素不相识,年纪又小,上来便冷不防猛下毒手。这等卑鄙阴险是谁遇上也必不平,这才将你打倒。你先暗算,不讲交情,如何怪人?我和主人虽不相识,既蒙接待,便是客体,所以在此门内便你倚势行凶我也和你外面打去。至于人数多少,任你千军万马,我只弟兄二人,无须约什高亲贵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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