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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小癞痢边打边说:“狗强盗偏不听我好话,你在山东道上杀人太多,我杀你容易,一则不愿便宜了你,多少也要让你死前吃点苦头,多着点急;二则人家方才给我叫好助威,也应请他们看你现世,稍微开心。如今他们已将那三个狗贼杀死,你也快回老家,去向阎王报到了!”说时,手中枪杆上下翻飞,稍一得空,便朝那贼身上捅去。看去手法比前较重,那贼好似痛痒难禁,已不敢和他硬敌,手中铁棍只管舞了一个风雨不透,无奈敌人手法巧妙,无论如何闪避纵跃,都是如影随形。也未见他怎么纵跳,时上时下,时左进右,围着那贼前后乱转,只一出手决不虚发。那贼早被闹了一个头昏眼花,气喘汗流,打是打不过,逃又逃不脱,被那枪杆点到之处不是极痛便是极痒。再不又酸又麻,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点的地方又都那么特别难受,始而暴跳如雷,后来实在苦痛难当,力尽筋疲,喘吁吁喊道:“你这小贼叫花哪里来的?我已打你不过,是好的和你回到前面,由我兄弟和你一分高下如何?”癞痢笑骂道:“放你狗屁!方才我和那淫贼打得好好,你逞强出头,如今妄想逃命,岂非做梦?实不相瞒,你们几个狗贼今夜恶贯满盈,一个也休想逃命!”万、姜二人正在留意小癞痢的身法手法是何门道,如此奇特,因人矮胖,难得见他纵跳,拖着一只鞋皮满地乱转。敌人无论纵往何方,均被拦住,出手极准,敌人武功并不算弱,休说打他,连兵器也难得碰到,偶然枪杆和饮棍招架,也无多大声音,仿佛稍微一挨便即过去,动作之间巧妙已极,恰到好处,差一点都办不到。

  正看得有兴头上,小哑巴坐在身旁草地上,并不上前相助,忽然哇哇两声,那贼早已啼笑皆非,妄想拼命,最后竟打算硬拼,故意卖一破绽,任凭敌人进攻,冷不防一声怒吼,用足全力,手举铁棍横扫过去。二人看出那贼棍重力猛,小癞痢正用枪杆点他前胸,相隔甚近,料这一棍至多两败俱伤,决难闪避,方失声惊呼,“嗳呀”二字还未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小癞痢忽然滴溜溜一转,便由敌人下手到了对方身后,看去仿佛粘在铁棍上面,被对方随手掠将出去,只是身法一点不乱,自然已极,则不禁脱口喊了一个“好”字。那贼一棍扫空,反被敌人转身时在腰间用扇柄点了一下,又酸又痒,差一点笑出声来。万分情急之下,早就防到敌人有此一来,更不怠慢,恶狠狠咬牙切齿,单脚着地,转风车一般就势旋转,连人横扫过去。这一棍比前更急,那贼非但力大,功夫也颇坚实,一棍打空,居然还能就势加劲,旋身横扫过去。虽是情急拼命,出此下策,只顾伤敌,不顾本身,能够这样随机应变,在余力将完之时反倒就势发挥,接续加劲,势更猛急,也非容易。眼看小癞痢好似不曾防备,棍离人身只得尺许,那贼身已回转,无论如何快法也非打中不可,小哑巴恰在此时又哇哇两声,二人方才失声一呼,恐人笑他大惊小怪,话到口边,瞥见哑巴神态如常,重又忍住,心方一紧。不料这次更快,连念头都不容转,只见小癞痢身子往下一矮,人似扑到地上,仿佛被棍打倒,但那铁棍已呼的一声由他头上急扫过去,也未看清是否打中,棍已避开,怎又扑倒地上,忽听一声:“晓得,用不着三弟大惊小怪,我先打发这大个子狗强盗归西再说!”头一句话二人刚听到“晓得”二字,小癞痢身子一拱,人已起立,同时一条长大人影已随手飞起,叭的一声,随同小癞痢芭蕉扇一挥甩跌地上。再看小癞痢拖着一只鞋皮,边说边往前走,手中还握着扇子,好似热极,神态甚是从容。

  原来胖癞痢先将头一低,避开铁棍,就势扑向地上,将右手枪杆丢掉,就势单手抓着那贼腿腕,身子一挺,那贼便立脚不稳,被他抓着一条腿甩将出去,跌出丈许远近,倒地不起。那贼手中铁棍用力太猛,一下打空,收不回来。这样高大一个人,竟被他随手抓住一条腿甩将出去,单这神力已是惊人。休说姜飞,连万芳也是佩服万分,正要赶过,胖癞痢忽然回脸笑道:“这大个子真没有用,稍微用点力便断了气。我向例不打死狗,真个便宜了他。”跟着又听一幼童接口道:“这狗强盗明是大哥把他气死,你还说呢!”二人也刚赶到,闻声回头,原来路旁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也是一个未成年的幼童,但是人颇清秀,所穿一身补了巴的破旧衣服,也颇干净称身,比癞痢、哑巴高出一头,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叫癞痢“大哥”,料是贼党所说二小花子之一,忙即上前请教。哑巴又在哇哇连叫,癞痢笑道:“我晓得了,老三就是这样急法。”随对万、姜二人道:“你们二位果然不错,我三人暂时没有名字,只我二弟一人姓佟,以后见面叫我小癞痢,叫他小佟,叫我三弟小哑巴,包我三人听了喜欢,决不会怪你们话不好听。今夜贼党人多,内有几个也颇讨厌。方才狗贼鬼叫狼嚎,贼党必被惊动,转眼就来。我三人奉有师命,还想在办事以前拿这些狗强盗试手,无暇多谈。贼党转眼就到,最好快走,并非怕他,前面去看热闹得多!”万、姜二人见那三人边说边走,哑巴草绳业已束在腰间,癞痢持扇连挥,好似热极,断枪业已抛弃,并未带什兵刃,连催快走。姓佟少年较有礼貌,微笑点头,也未开口,只癞痢一人说话,均想到了前面再间他的师长名姓,不舍走开,便赶上去。

  姜飞因见那贼倒地不起,这三小弟兄并未理睬,恐其急怒攻心,气昏过去,少时还要醒转,意欲回看。姓佟的少年笑道:“姜兄算被大哥瞒过,那贼已被他抖断气脉,不会活了!听说姜兄孝友义气,果然不差,武功虽还不到火候,已得师门真传,难得数日之内竟将花师叔如意锁心轮学会,此去老河口见了贸二师叔,往卧眉峰学上些时,照你这样聪明用功,只一两年足可出道了!”万、姜二人见少年穿得虽极破旧,二目神光足满,隐蕴英威,人也文秀安详,再听这等称呼,料知师门至交,越想亲近,同声笑问:“佟师兄,师长是哪一位,还有大师兄欢喜取笑,方才那样称呼大不像话,到底这两位师兄贵姓大名,是哪两个字,均望明言,以免失礼。”少年还未及答,癞痢已回头低喝道:“二弟少说废话,我最不喜人文绉绉的,只要真心交友,有什失礼?我和三弟一个癫痢,一个哑巴,莫非就不是人?再要啰嗦不和你们交朋友了!”哑巴也在旁边哇哇不已,微笑点头。知这两人都是古怪脾气,又听来路身后咒骂之声,五人也同走到靠近客棚一面的大树之下。

  探头往外一看,约有十来个贼党刚刚赶到,发现死贼互相惊呼咒骂。庙中也有两贼赶出,相隔颇远,并未看出敌人逃往何方。内有四贼正在东张西望,顺路查探过来。姜飞笑说:“敌人来了,如被看破,可要迎敌?”癞痢笑说:“你跟我走,他决寻不到!我们前面热闹得多。这几个都是外来帮凶的毛贼,只有两个是老贼的徒弟,本领有限,和他动手没什意思。”少年笑问:“大哥今日出气了吧?”癞痢把两只大眼一翻,方答:“差得远呢!照着前夜所见,老贼师徒那样淫凶万恶,真想全数杀死才称心呢!”忽听左侧大树上有人接口道:“胡说八道,你三个有多大本领,这样骄敌?方才不是有人故意把贼党绊住,内中两个会剑术的强敌又被四师叔他们止住,你们准打得过人家吗?小癞痢专一领头生事,就是敌人万恶,也不应做得大过,下次再要这样我告诉你师父,许你在外走动才怪!”癞痢闻言慌道:“师伯再饶我一次,千万不要告诉师父,下次不敢了!”那人笑道:“你们还不快走!日里所说的话不可忘记。万芳、姜飞也要照我所说行事。你们功力尚浅,不可多树强敌,暂时只作旁观,能不动手才好呢!”说时,二人早听出那人话声与方才竹林中二次所闻口音相同,刚低呼一声“老前辈”,想要过去,被少年抢前挡住,将手微摇,不令过去。后来听出那人口音微变,带了湘音,定睛一看,那是一株大松树,偏在侧面,树身甚高,枝叶繁茂,月光又被另一大树遮住,看不出人在何处,业已走过。姜飞还想回看,被少年拉了一把,低声说道:“这位老人家此时不愿见人,听他口气对你二位甚好,将来必能见到。你如弄巧窥探,他一不高兴,以后见面就难了!”万、姜二人闻言只得随同前进,不再回看。又走不远,便绕到侧面芦棚左近,同时望见林外敌我双方恶斗方酣,有好几个受伤的贼党刚被搭走。商氏弟兄这面也有两人受伤退回,侧面芦棚前面还有一列树林。

  五人由林内绕来,贼党均聚在对面,虽有数贼立在当中,假作旁观,暗中戒备,防有后来敌人赶到,或是有什变故,但因五人步法轻巧,仗着大树隐身,广场中心打得正急,贼党目光多被吸住,无一警觉。因奉异人之命,不令出手,又见新相识的三小弟兄那高本领都不敢强,料定那人行辈必尊,本领更是惊人,不敢冒失。再一回顾自己这面,商氏弟兄带来的人出场最多,连商仁也在场上,与一手持双刀锯的贼党对敌,正杀得难解难分。女侠段无双、李玉红和铁蜈蚣劳康均坐棚前观战。李玉红刚刚立起,脱下披风,大有出手之意。万、姜二人均想见了三人再说,又见癞痢等三人同路走来,也似去往芦棚中间,各喊了一声:“三位师兄,我们同坐一起,先看热闹,再作打算吧!”癞痢笑说:“你们先走,我三人自会过去。”二人本来还想陪了同去,段无双瞥见爱女同了未来的爱婿还有方才三个小叫花一同走来,沈鸿、万英却未见到,心中惊喜,忙即招手。万芳一见母亲招手,玉红见了五人重又坐下,也在伸手连招,忙喊:“二弟快走!”姜飞自然跟去,只顾前行,快要到达,想起后面三人,回头一看,已全不知去向,料已中途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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