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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当时情势危急,只有瞬息之差,铁牛声才出口,狗已悄没声,照准邢典蹿扑过去。总算邢典人小机警,闻声大惊,更不回顾,径往铁牛这一面贴崖急闪过来。一面铁牛看出那狗不怀好意,声随人起,纵将过去,照着狗身就是一脚,不料脚到狗的前身,已箭一般窜来,一下踹在后股上。那狗一心贯注仇人,后半身虽被踹,前半反往回偏,依然原扑之处,不过这一来到底踹歪了些,邢典再闪得快,恰巧由肩侧飞过,人犬相去不到尺许,只稍缓一瞬,便非撞中不可了。恶狗原是与仇同尽的心意,力势甚猛,又不知前面是危崖,一下撞在崖壁左角上面,到此方惨嗥一声,哒叭花沙一片连响过处,全身翻飞,狗尾凌空,乱抓乱舞,倒撞回丈许远近,四腿朝天,略一挣扎便不再动。

  三人过去一看,脑浆业已迸裂,眼是两个拳大血洞,流着紫黑色血水,血口怒张,残牙森列,身上狗毛根根倒竖,由头至尾足有七尺长,四尺多高,腿和铁一般硬,紧毛如鳞,又粗又壮,爪似钢钩,犀利非常,想似扑空被撞,情急暴怒,撞处崖石记碎好些,又被利爪抓裂了两条二尺来长的深沟,端的狰狞雄健,猛恶胜于虎豹。连铁牛也是头一次见到,好生骇然。当下又取些松柴点燃,将月光不照之处的铁莲子找取了些。师徒三人一同走出,顺便又把崖那面遗落的铁莲子找到了七八粒,将两道童尸首用竹竿抬上山去。到庙一看,人已逃光,搜出了不少金银和妇女花鞋。三人先寻些酒肉吃了,把金银各带了些,下余择一僻地埋好,放了两把火再行上路。

  铁牛往寻娄公明,原系图快,心想公明如若他出,或是晚走,自己也是告辞先行,不料公明先往黄山。连日途中如不耽延,只赶出一天也就赶上,这一变作自走,又添上两小弟兄,不能走得大快。计算途程,如若经由西宁赶往海心山,到时相隔雷坛会期不过月余光景,途中还不能有耽延。有心令两小弟兄暂且回家,偏是执意不听。一想伤势初愈,敌人多是能手,此去不免恶斗,走慢一些,借此训练也好。只恐邢、羊三人挂念两小,走到天明,绕往驿路大道,令两小弟兄写了一封信,花了几两银子,雇一脚夫专送回去,重又绕回山路,往青海进发。

  时正暑天,三人多在日落以前起身,一直走到天明日出以后,天如风凉,再走一程,否则便就此觅一僻静之处歇下。那一带天气,早、午、晚相差甚大,一到黄昏天便凉爽,入夜直如早冬,正午却是炎热,夜行赶路倒也相宜。因寻娄公明绕了一大段路,所行均是山中隐僻之区,连樵采都难得遇到,除时常遇到虎狼等猛兽外,敌党一个不曾撞上。一路无事,便入了甘肃境界。先往西宁马震别业中一打听,说马震早从玉树回来,日前接到一封专送的急信,当天下午便同了几个好友往兰州赶去。刚走第二天,司空晓星、马玄子、黑摩勒、潘翔、潘达、韩洪等留住海心山的一行六人,带一小白猿匆匆赶回,在西宁别业中吃了一顿晚饭,便连夜起身,同往兰州赶去。行时黑摩勒留话,铁牛师徒三人如到,速往兰州河对岸白塔寺静潭上人那里相见,并嘱途中务要留意敌人,切忌多事,行踪越隐秘越好,不可就便绕往金沙镇沙雄家去,一切详情见面再说。

  铁牛见答话的是马震心腹,说时面有忧色,款待本极丰厚,暗忖:“各位师长前辈俱非怕人的人,就说对方约有几个左道中人,自己这面也足能抵敌,怎行事如此慎重小心,并且这早便自赶往?其中必有重大原因。”盘问对方,又不肯说,却备了极丰富的川资。铁牛说身边钱多,再四辞谢,心中疑虑,饭后立即告辞。主人重又叮嘱前言,铁牛应了。

  师徒三人随离西宁,仍顺荒僻地日夜急驰,不消三日便到兰州,遥望白塔寺已在前面。且喜途中无事,上下游船虽是夏三黑的党羽,但黄河天险两个徒弟不能飞渡,必须坐那渡船。好在精通水性,又擅登萍渡水、踏渡而行的轻身功夫,不怕他闹鬼。见刚过午,正是过河人多之时,便择了一处渡口,带了两小弟兄,随着众人走上船去。船夫是两个壮汉,人颇老实,不似别的渡船强横,渡客自愿打钱,给了就拿,毫不争论。

  这日黄河正是水涨,河面甚宽,风浪甚大,船上载有二三十个渡客。铁牛见两船夫所用篙竿竟达两丈以上,离岸时,一个将篙往岸上一点,再用力一扳舵,那船便顺流斜驰出去两三丈,接连几撑便是老远。长篙投水,只剩两三尺,不能再撑,船夫便将篙放下,一个摇橹,一个掌舵,截河乱流而渡,往对岸斜驰过去。那上流来的急浪,打在外边臣舵上,声如擂鼓,滚滚翻花,黄水飞溅,船身只管随波起伏,却似行在轨道上一般,一任波涛险恶,仍按斜行,直驶过去,未被冲动,随流淌下。

  船客见风浪这大,个个害怕,有的求神念佛,有的暗中称赞船夫子真有本事。铁牛也看出船夫气力不小,脱口方叫得一声好,忽听来路岸上有人高喊“史二哥”。掌舵船夫闻声把黑脸一沉,喝问:“张老三喊我作什?”岸上那人正在河边解一小船的缆,一边高声答了几句,语声甚急。铁牛一句也未听懂,知道不是船家行话便是水贼隐语。又见众渡客好些面带惊惶望着船夫,暗付:“这里本是正经渡口,地甚荒僻,这船许是贼船,遇见我岂非找死?”正想和羊彪、邢典示意戒备。

  掌舵的已厉声怒喝道:“放你驴日的狗屁!这里是渡口,都被你们这群贼娃占住,老子弟兄没处吃饭,来此摆个野渡。多亏客人们看得我弟兄公道,这两日渡河客人方多了些,你们这群驴日的又看不过么?到我船上,便是我的衣食财神,谁还莫想动他一根球毛!想出花样,直是作梦。我管他什真人假人,有本事,叫驴日的自己追来,谁希罕你那臭银子?码头由狗官帮你们占去,这河须是皇帝老官的。”说时,先说话人已同了三人合驾一只小船赶来,高声喝道:“史二娃,你怎不通情理?我好意和你说,只不过叫你摇慢一些,怎倒出口伤人?当真不知道死活么?”

  两船夫益发反口怒骂,掌舵的更大喝道:“我为什打了人的渡河钱,帮你们伤天害理?偏不慢走!驴日的只敢近前,我弟兄便要你命。”语声才住,那小船似觉浪大力弱,不易追上渡船,内有两人倏地回到舱中,各取了两件短东西,脱衣入水,泅追过来。船夫一边奋力行舟,一边把长篙放在手边,目注水中,向众渡客道:“这驴日的是夏三黑手下,他说我这船上有一黑脸客人,是他头于仇敌,他后面还有人来,要我把船摇回,再不停在河里不要渡过,等他人来下手。我不肯听,驴日的现在想钻船底。我弟兄平日气也受够,只好送他回老家去。不过他们有势力,人多,我弟兄打不了官司,只好是走。诸位客人帮我点盘川,少时好逃走。”

  众人看出船家好人,齐声应诺。掌舵的已将上下衣服脱去,手持长篙,准备人到,一击不中立即下水厮拼。铁牛笑向邢典道:“你那铁莲子此时正用得着,只不要打死。”邢、羊二人听出水贼寻的正是师父,早已有气,跃跃欲试,闻言各把弹丸取出,掐在手上。正赶二贼一猛子打到,刚刚露出头来,离船只得丈许,手指船夫,意似劝他不要固执,一个刚开口说出“我劝你”三字,羊彪手中的连珠弹丸已当先发出,照准二贼肩头手背打去。

  来贼虽精水性,无如风大浪恶,黄河之水又比别的江河不同,水势分外迅激,泅水吃力,浪头又高,羊彪又是小孩,人不留意,所用暗器小得出奇。二贼因知史家弟兄勇武性刚,身后还有一个难惹的异人不时出没,去年为了不许二人摆渡,虽官府势力占了上风,可是过不几天,夏三黑忽然密令手下,对于史氏弟兄,最好拉拢入伙,不然便由他去,不许再与争斗。三黑素来凶横,兰州上下游数百里内渡口,向例不许外人插足,仅有二三野渡,俱是多年土著,纳有例敬,并还通着声气,奉命惟谨,似这类已占上风又复容让的事从来未见。先颇奇怪,后来才知是那异人暗中警告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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