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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二十六、寻怪鸟 巧援石野儿

  公超笑答:“你还有点眼力。听说今夜来了好几个贼党,我近年曾往太行山寻你两次,俱都未见,只说又为毒蟒所害,或是误服药草送命,不料会投到老女贼的门下。我只问你愿跟女贼还是跟我,再说别的。”野儿已挣扎着跪伏在地,鸣呜哭道:“野儿做梦都想恩人,既然相遇,打死我也不会离开了。以前原和他们说过,只要遇见恩人,除非将我杀死,做鬼也要跟去,不能怪我。要叫我再打他们我也不肯。”公超笑道:“如此甚好,也用不着帮我们动手。你们共是几人?后面可有来贼?”野儿说了。公超便指伊萌道:“他是我的徒弟,你两个不许再有斗争,别的话少时回去再谈。以你天赋本能怎会拜贼为师,其中必有原因。待我擒到来贼问明再说。本村人们不认得,你先莫进去,一同走吧。”说完,手往野儿身上擦了两擦,人便复原纵起,笑说:“恩人本事真大,我也知道他们不好,无奈得过师祖好处,不能和她作对。”伊萌便将尖刀棍递过,正往前走,公明忽说:“前面号灯闪动,有贼党逃去,我们快迫。”

  公超忽然转身对公明说道:“你将野儿领回村去,我师徒少时就来。”女贼也由岭上越过,公超知其决难逃走。公明走后,忽然想起野儿多半上了女贼的当,否则此人山居野宿,以野草果实充饥,荤都不吃,平日不与生人相见,怎会受女贼好处?但是此人性虽凶野,人却天真,知道好歹,能分善恶,不将贼党擒住问出真情,不易相信,连忙赶去,方喊“要留活口”,伊萌手快,已用铁豆将女贼两眼打瞎,透脑而死,只得罢了。虎女和众人也由上面赶下,匆匆谈了几句,便命村人掩埋贼尸,不必再将人头送去。只令贼党知道,只一过界人便失踪,使其心中惊疑,不敢冒失来犯。暗中乘机布置,通知西山那几千个受苦土人暗中准备,时机一至便大举发难,里外夹攻,一网打尽,救众土人同登乐土。边谈边走,回到府中一看,伊萌带回来的花灯坯子竟有好几百盏,另外还有两大篓花灯。这时众村人均在湖边等候好音。一见花灯送到,纷纷动手,照着原样装好扎绑停当,业在湖边各处张点起来。公明已带野儿先到,同坐席上,正在问话。众村人听说大获全胜,欢声雷动,争先把残肴撤去,重新换上,并为野儿添了一座,备了许多生熟蔬菜。众人坐定之后,见野儿貌相丑怪,从所未见,和伊萌已打成相识,并肩坐在下首,甚是亲热。

  等到换上热酒,吃上几杯,公超说起前事,才知公超昔年偶然经过大行山,因听山民说起山中出了一个怪人,生得雷公一样尖嘴缩腮,一双突出的火眼又圆又亮,看去像个十几岁的幼童。上下山崖比飞还快,形态凶恶已极,手里拿着一根两头削尖的长棍,不知是什树木所制,锋利无比,多么厉害的猛兽被他用棍尖脱手一掷,便打个透穿,猛恶无比。以前并不出山扰闹,他不和人对面,偶有人山樵采的人与之相遇,均颇害怕,当他怪物,望见远避。后有两个胆大的猎人曾用了弓箭火枪想要打他,没有打中,反被凌空纵来,将所用枪刀折断,人也几乎被他抓死。因此入山的人全有戒心,不敢深入。上前年忽然不见,只说离去,后来发现他藏在后山龙爪崖顶石洞之中。又遇见了两次,渐渐看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与之招呼也不回答,只不似以前见了人就避开。他住那地方却不许人走近,地形也极险峻,无人能到,谁也不再惹他。一直无事,见惯不以为奇。不料第二年秋天,山中忽降大雪,气候寒冷,封山既早,到了来年春天还未解冻,山中草木好些冻死。那怪人想是无处求食,突然赶来山外,看见食物便明偷暗抢,打是打他不过,看意思虽似不肯伤人,但那来势十分凶恶。身量不高,力气大得出奇,稍微抗拒,被他随便抓上一把,推上一下,便痛不可当,一个不巧受伤更重,好多天不能痊愈,有的并还成了残废。村人对他恨毒,想了种种方法想要伤他,都未办到。

  正在忧急无计,忽听人说怪人常去附近扈家屯走动,非但从不伤人,每次前往照样也拿人家粮食,但他去时必定用那木棍挑上一两只野兽,手上还要拖上两只,到后放下野兽,便挨家轮流去拿粮食,用人家麻袋竹篓挑了就走,其急如飞,谁也追他不上,那野兽却不带走。每次都有带来,至少也有两只漳鹿野兔之类。几次过后,人看出他的来意,是用野兽来换粮食,也就不再惊慌。因其送来之物所值较多,有时还有贵重值钱的兽皮,反倒愿意他去。知其挨家交换,周而复始,上次去过的人家非等轮流过来决不再取。又知其不肯与人相见,问也不答,拿了就走。每天都将食粮装好等他自己来拿,彼此虽无交代,也颇相安。不似本村一物不送,来了就乱抢一阵,简直成了一害。山村中人又多穷苦,实在恨他不过,也不想他何故对这两村的人一厚一薄。仗着全村二十五户人家倒有多半打猎樵采为生,种田只是副业。多半年轻力壮,善于爬山,恨他不过,上月将人约好,想往山中除害。寻到当地一看,那崖在一孤峰之上,形如一只巨爪突生天半,下面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绝壑,实在无路可上,便将所用火枪镖箭准备停当,埋伏在下面几个崖洞之中,准备只一见人,便同放火枪镖箭杀以除害。等了一日夜,天已大亮,还未见他形迹。因在崖下发现野兽毛血,草里还有一只刚死不久的土獾,树上又挂着一条破麻袋和一竹篓,断定人在崖上,尚未下来,一算时期,至迟第二日一早必去山中抢夺扰闹,因此不愿离去。天亮之后,越料少时必要下来。众猎人往往一人山就是好几天,不以为奇,身边带有干粮水壶,早已吃饱,正在互相商计,暗打招呼,隐闻崖顶有了响动,越发聚精会神准备下手,等了一会不见下来。

  众人原因前年人山打猎,忽见上空有一从未见过的大乌飞过,因觉那鸟大得出奇,宛如一片银灰色的怪云飞空而过,地上日光竟被遮黑了一大片,草木全被扇得呼呼乱响,起伏如潮。心想,这样大的怪鸟从所未见,看神气,便是只牛也要被它抓去。惟恐行至山中骤然相遇,为它所伤。一见乌由侧面飞回,离地并不甚高,飞得也不甚快,便借崖穴隐身,各用鸟枪朝上打去。那鸟不知下面有人,竟被打中,猛扑下来。落处是大堆乱石和一些矮树,怪鸟伤痛暴怒,朝地上乱扑乱抓,好几尺方圆的山石,被它抓上立成粉碎,许多小树也被折断,连根拔起,方圆数十亩一片野地,不多一会竟被闹了一个草木无存,碎石沙土纷飞如雨。尘雾滚滚,随同两翅风力高涌起十好几丈,狂风大作,天日为昏。相隔一近,这才看出那怪鸟约有七八尺高,生得似鹰非鹰,一身银灰色的羽毛油光水滑,非常好看。由头颈起直到尾部生着一条硬毛,钢刺一样,两只刚劲有力的粗腿坚硬如铁,鸟爪极大,还能把握。上来负痛,差一点的石头被它用力一握便成粉碎。两翼横张开来门板也似,少说也有两丈来宽,看去猛恶无比。在野地里腾扑起落了半个时辰,方始怒啸飞去,并不曾死,但是起时似极艰难,连将双翅展动,飞扑起落了八九次才得飞起,飞得比前更慢,又隔有半盏茶时方始勉强腾起,掠地飞过,往后山深处一路鸣啸,由低而高斜飞上去。众猎人先见来势那样猛恶,随同鸟爪飞起来的碎石又和暴雨一般,相隔只十数丈,不是崖石遮蔽,差一点没被打中,全都胆寒,恐被看破,连大气也不敢出。以为受伤甚重,等它把野性发完,力已用尽,再行下手,不料仍被飞走。

  内有两个胆大的觉着这大怪鸟从所未见,如能打到,非但免去后患,送往城市之中,单那一身乌毛便可得到善价。和众人一说,均觉可惜。又防鸟伤不重,痊愈之后定必记仇,以后遇上必难活命。互一商量,便追将下去。最后追到龙爪崖下,拾到几枝鸟羽,均有尺许长短,银光闪闪,甚是好看。遥望崖顶洞内黑茸茸一团,好似搭有鸟巢,但是四面壁立,无路可上,鸟也不曾再见。跟着发现怪人由绝壁上面攀援纵跃而下,均料那鸟不会藏在上面,否则怪人已被抓死。内两猎人见其匆匆走过,相隔颇近,便放上两枪,人未打中,反被将抢夺去,还受了重伤。总算怪人手下留情,没有送命,被同伴背了逃回,因此更恨怪人,那鸟似已伤重身死,许是落往深山绝壑之中,从此不曾再见。众猎人想起前事总是胆寒。自从前冬大雪之后,那一带山中野兽又极稀少,难得遇到,许多顾忌,多半不敢深入,偶然结伴大举同往,所得也是不多。以前野兽最多的龙爪崖前树林之中已不敢轻易走进,去往别处打猎,往返太远,好些不合算计,本就愤恨,觉着怪人并不吃那兽肉,却和野兽作对。以前曾经见他抓裂猛兽为戏,猛恶无比,近一年多野兽绝迹,定是被他吓逃,断了我们的财路。还来村中抢夺食粮,不问包谷麦豆,尤其瓜果之类,见了就抢,无论藏得多好均被搜去,稍微对抗还要伤人。最可气是扈家屯他也照样去拿粮食,偏是善取,非但拿起来挨家轮流,并不多取,每次还要送上好些值钱的野兽作为交换,所种粮食比拿到集上去卖所得更多。不似本村说来就来,不论谁家,穷搜乱抢,非搜到手决不退去,一不遂意连房也被拆去,稍不如意见物就毁。身坚如钢,刀剑不伤,有火枪打他,不等瞄准,先被夺去,性更机警狡猾,防不胜防。都是一样的人,两村索性一律乱抢也气得过,偏是一敌一友,把本村当成仇敌,对于人家那样好法,越想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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