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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贾本治知道那剑必是异宝奇珍无疑,正要开口,怪叟已将剑递过道:“看你神气是中意了。只你自己用时,还得先挑破中指血,方能在百步之内任意飞回。可要试它一试?”贾本治见那剑如此神异,看适才飞来飞去的声势,早已吓倒,心想自己从未弄过这类东西,飞出时还好,飞回来万一落得不是地方,一个接不准,岂不性命交关?剑尖才挨着一点树都削断,怎敢以身试险前去碰它!反正将来行刺万不能由自己前往,终须买了能人代为下手,只须向老头学了刺血祭剑之法已足。还恐老头藏私,装着立刻就要亲手试验它刺血祭了之后能否飞起飞回,再三不厌求详地问了又问。后来怪叟不耐烦道:“尽间则甚?这又无什难处,一说便会。还不快些试了拿银子来,连这两口一齐给我带去!”贾本治料无差错,又问:“那两口有何妙处?”要开匣来看,怪叟怒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凭心卖货,剑只看一口,用法也只传一口。再者那两口虽与此剑不分上下,寻常人却不可妄动,而且放将出去,不离匣还可,只一离匣,不见血不归原,是此剑的搭头,你也用它不了。有这三口剑,包你上大半截路没有精怪虫蛇敢惹,由你安安心心地过这些天好日子,自由自在游山玩景,不白得你三千银子就是了。”

  贾本治那等聪明,始终没有醒悟,一味利欲熏心,把自己刚才明看出老头是个异人全都忘了,闻言反借口说:“三剑每口一千,未两口无用不值,又不叫看,知是什么破铜烂铁!”想磨出一半价钱。言还未了,怪叟哈哈笑骂道:“该死的东西!这几十天无忧无虑的舒服日子都不会过。少一分也不干!我自会给剑主人送去,不用你了。”说罢夺剑要走。贾本治见他倔强固执,不敢再勒,不用说剑,单几粒珠子也贵原价好多倍,还省得带着几千两银子累赘,忙拉紧剑匣说道:“老头休急!我和你闹玩儿呢。这就付价如何?”当下便命随行健仆将银箱打开道:“这里头整整三千两银子,路上没有天平,你难道还信不过么?”怪叟道:“我老头子不似你满腹脏心,我生平没有行强取过别人东西,今天正需录用,所以才拿剑来卖给你。如是硬要,也不和你说这许多废话了!”贾本治见老头成了交还是那等出言不逊,不禁生气,故意难他道:“你做了几干银子买卖,我这家人连一双鞋钱都不扰你的么,还有这轿夫们和跟我引路的山民呢?”怪叟笑道:“你这话一半也有理。两名轿把式煞是好人,不宜亏他。”说罢,一手拿了两锭五十两的官锭向两轿夫一晃道:“你两个良心甚好,应得善报。我此时如给你这些银子,去到前面,他们难保不见财起意。你们快去快回,我也在那场坝上等。回来时每人三百两拿去种点田,自耕自食,省得日晒雨打,汗滴脚板心,不论是人是禽兽都得抬,没的受他娘的球气!他们钱已无用,我也不给。”二舆夫闻言,忙即叩头谢了。

  凡事旁观者清,这时休说那二舆夫疑神疑鬼的,把老头当着是个神仙土地之流,便是他那素常助纣为虐的健汉与随行引路的山民,也都惊为异人,心中敬畏,不敢多言。只贾本治一人昏庸,听老头借话嘲骂,出口伤人,益发忿怒,但又不愿吃亏自承,算做骂他,急于上路,懒得纠缠,便喝道:“怎么你竟一毛不拔么,回来再给,分明鬼话!我和你讲的三千两剑价,这银箱没饶在内,再要絮叨不取,走时我给你倒在地上了!”说时以目朝那健仆示意,想命他留难勒索。怪叟已然狂笑,接口道:“他二人自会信我鬼话,没见给我叩头道谢么?我如不给,哪个敢要!你以为没有这口破箱子便难倒我么?”说罢,手捧银箱两头轻轻举起,翻转身来往下一倒。说也奇怪,那一百五十多个大小官宝三千两重足银,竟都上小下大,一个挨一个,和一座圆的小塔相似叠置地上,老头再将手往下一抄,竟自从容托了起来,笑对贾本治道:“你三人快去赶那半截路去罢!”说罢,转身往来路上缓步走了下去。

  贾本治还要怪那幢仆适才没有会意,不曾需索,那健仆近身悄禀道:“主人休怪。江湖上尽多异人,适才主人没见放飞剑出去么?怎好惹他!小的看他举动奇怪,剑上珠子值得甚多,他如不知,怎会要那多的银子?主人如非中了他的邪术,便是前途有事,神仙前来送剑点化了。”一席话把贾本治提醒,猛想起自己这箱中三千两头刚得送来,除健仆外无人得知,他怎不多不少,要价与此巧合?莫非他是个会铁算盘的妖人,被他算出,用幻术骗了去?趁他行走不远还可追上,何不将剑再拔出些一看便知分晓?想到这里,忙开短匣,珠光宝气依然生辉耀目,再三审查,不误丝毫,才料定老头是个异人,虽然失之交臂,因看神气决不会为己用,得此一剑已是万幸,只悔先时自己明已见出非常,为讲价钱,不该轻侮了他。总算今日正当失势求归之际,心平气和,能于忍辱,受他嘲骂没有计较,未致愤事。

  回望老头已走没了影,心中一定,贪念重炽。暗忖:武士多喜好兵器,此行全仗那些镖师保护,这等至宝自投其所好,不比金银等常见之物,难保不生心,万一明索巧取,难于应付,.势必要藏得隐秘,到家方能取玩。那两口长剑不知有无珍奇之物镶嵌在上,趁着荒野无人,也取出一观,一则放了心,二则可以加细收藏。当下先不上轿,把那长铁匣盖一抽,果有一双长剑横卧在匣槽之内,宝光隐映,分明剑柄之上和短剑一样镶有宝物,不禁心中怦怦跳动。试取出一柄来看,剑刚离槽,便见宝光骤涌,珠霞耀眼,越发狂喜。先因有老者之言,恐剑出伤人,心想只看外表,不将它拔出决然无妨,这时一个喜极忘形,顿昧利害,竟想试为拔出少许,看看有无短剑锋利。方自赏玩迟疑,不舍将剑还槽,欲拔之际,“玱”的一声龙吟,眼前一片奇亮,冷气森森,毛肌粟立,那剑忽然无故出匣两寸,不由吓了一大跳,手一松,几乎将剑坠落在地。还算那健仆在旁手急眼快,胆子较大,冒险接过去,战兢兢手顶剑柄一推,好似并未用力剑已还鞘,忙即嵌入槽内将匣盖好。

  贾本治惊魂乍定,连称“好险”。健仆正要开言,忽见主人两道浓眉竟似用刀剪了一般,不禁失口“噫”了一声。贾本治间明,伸手一摸,双眉已化为乌有,只剩一些短眉桩子,知被剑上光芒削断,再隔得近些,怕不将头削碎!好生悔恨不该多事,自犯奇险,幸是眉浓,生人或者还看不出,乐极生悲,扫兴之余,只得吩咐把二铁匣用布包起,放些别的东西作成行囊,到了夜间再背人和健仆取出,装入长箱之内随身携带。严嘱引路人不准与众镖师、随行诸人提起买剑之事,并给了一小锭银子买口,又使健仆防着两舆夫,不许乱说,一到多开些酒资便即遣走,一切思虑停当,然后坐轿起身。

  行不多路,前途那些等候的镖师因误了起行时刻,派人骑马人城来问是否当日起身,中途相值。一路更无什事,到了店内,开发完了轿子,与众镖师周旋了一阵,还以为自己眉浓,不会被剑光扫净,未必被人看出。那些镖师久走江湖,俱是行家,怎能瞒得过那一双眼睛?又是久在省城,平时任他支使主人为恶,自装好人,工于弥缝,也都有个耳闻,早看出他不是善良之辈,不过买卖相交,各按规矩,待承行事罢了。见当日来得这晚,料在途中遇见仇家,亏还一定吃了不少。那只银箱空空如也,既然随身,想必珍贵,必是以财赎命才得逃生。当面不便明着询问,背地向健仆、山民探询途中何事耽延,俱都推说众官祖饯,留访耽延,讳莫如深。明知虚语,因对头能用兵刃迎面削人眉毛不伤皮肉,定是能手异人无疑,较出真情。虽然他来时未带镖旗,没有镖师相保同行,总算镖局已然受了他雇,还出此事,未免也有些丢人。既知不能不管,镖局一出面,万一不是人家对手,多年盛名岂不丧于一旦?主家不说,自然乐得装呆。不过那几名镖师俱非庸手,本路都是熟识,镖局威名远震,论真论假都不该有人侵犯。既有异人名手出现,一则该有个准备,或交或敌,不应不知,日后好作防备,以免再出同样的事;二则那人不等镖车上路,径行下手,看神气决非框怯,颇似暗与镖局留个情面,或许客人是打出了镖局旗号,才得安全逃命也未可知。江湖上这种人情最不好承受,怎敢大意?互相一商量,事不揭穿,趁着当日不及启行,早借词取物,飞马与镖局送信,请镖头随后向那两名轿夫探问真情,相机应付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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