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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哪知对方阴险狡诈,早和官差勾通一气,先放一步,到了第二年春天,忽然来了好几个官差,还带着各种刑具,其势汹汹,说此乃公地,充公之外还要补缴历年欠粮,吓得家家鸡飞狗跳,儿啼女号,偏又寻这三人不见。等到午后,众土人由提心吊胆激动悲愤,快要与官差拼命,老大、老二方始赶来,假装好人,代为分解,当然无钱不行。众人先当他是好人,平日无话不说,谁家有点积蓄他都知道,被这三个恶棍捞去十之八九。有那平日过得好一点的,连粮种都被搜光。就这样,各人均以为那田从此便是自己所有,非但不恨,反倒感激。后见这三弟兄日常大酒肥肉,衣物也比众人讲究,平日专管闲事,为人作中,又无正业,有几个明白一点的渐生疑心,再见另外几家大户土豪所占同是滩田,差人并未登门,暗中细一打听,才知上了大当,心虽恨毒,无奈这三弟兄有文有武,从第二年起便作威作福,为他白费力气,还说种得不好,稍有不合就要禀官自首,将田交公,说完不出三日必有官差前来扰闹,老实点的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坏人便与勾结一党,所种的田不多,享受最好,连那两家土豪都忌他三分。

  平日威风已惯,老三以前是个武秀才,自称无敌,刚一出手,便被蛮牛打了个仰面朝天。和尚比他见过世面,知其只可欺压土人,无能为力,再一说了几句,本就一肚皮的气,跟着三房抽狸在对面山坡上打了一个不可开交,乃母为帮二媳妇也挨了几拳。平日自称孝母,当众出丑,再被那两个平日恨他冤家看出他三人只是一张嘴,遇到天灾照样挤在两廊人堆里面,一进大殿便被和尚赶出。想起前月想要敲诈和尚,上来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手到拿来,哪知庙中去了一趟便无下文,后听小和尚说,老和尚会做诗,与省城大官都是诗友,当地县官尊如上宾,刚一开口便被吓退。众人因老和尚难得下山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毫不买账,越发看轻,又嘲笑了几句。

  张氏弟兄背后商量,越想越恨,觉着天上掉下来的肥肉,不吃到嘴已是冤枉,还要被人看轻,以后水退如何立足?老大始终不信这两少年是官老爷,想要试他一试,暗中勾结同党,告以阴谋,说来人中有一个大财主,许下极大心愿,救济穷苦,只要向其哀求,非但目前免却饥寒,还可发点小财。此人心肠最软,必须诉苦哀求才能打动,别的不说,人家散财救了我们,如何见面一个谢字都无?最好等他回来,跪在马前痛苦哀哭,包有好处。这不比吵闹,莫非向人叩头也要见怪?不可听和尚的话,错过发财机会。当时全被说动。那几个坏人再故意夹在众人中间将路口拦住,一面领头哭喊,表面哀求,实则依仗人多势众借此威吓,试验对方能力和心计老嫩。要是忠厚老实、心慈面软的富人、或是初出远门的纨绔子弟,立照方才心意发动恶念,将其包围恐吓,自己这三弟兄再装好人,将所有钱财粮食包揽过来,以便吞没,从中取利。如其真有来历,或是精明强干的义侠之士,大家向他跪拜哭求,至多讨厌,也不至于生出反感。彼时众人正奉和尚之命分往庙后搭棚铺草,业已离开殿廊,三地痞又做得暗,事前无人得知。刚将众人说动,一听那位贵客业已骑马回转,一听招呼,全部赶往山口,把路拦住,跪在泥水之中哭喊起来。那些坏人杂在人丛中呼啸助威,人虽只有三四百左右,突出不意,声势也颇惊人。

  老和尚正在算计如何应付眼前局势,忽听前面哭喊喧哗,与那年粮官放赈不公、激发人民暴动光景相似,知道当地有几个著名的土棍,以张氏三弟兄为最厉害,又被自己说了几句,难免怀恨,想要报复,不禁大惊,忙率手下十多个僧徒暗带兵器赶将出去,打算相机行事。真要不妙,便将那几个为首土棍打倒再说,一面暗嘱僧徒,不见东偏院那两位施主受恶徒聚众要挟吃亏受气,或是得到我的暗号,便是受气吃亏也万不可轻易动手,边说边往外跑。还未走到山门,望见前面密跪了大片,将上山路口挡住,李善和同来村童正由半山上骑马走来,同时看出那七八个土棍有的带着随身刀棍钩竿,有的便将身边暗藏的牛耳尖刀偷偷拔出,吵得也最凶。看那意思,顶好激怒对方,稍一不合,便由预先埋伏的同党上前生事,以便敲诈挟制,用心阴毒。李善此时已是左右为难,辞色一软固要受欺受制,听凭恶人挟制侵吞;稍一强硬必要发生事变,中那恶人险谋毒计,不禁把多年未发的怒火激动出来,一声暗号,正要刚柔并用,双管齐下,仗着自己也有一二十个僧徒,都是精强力壮,有的还会一点武功,冷不防掩上前去,趁众土棍只将众人骗来、阴谋未发以前,将这为首几个恶人由人丛中拉将起来,丢向一旁,一面警告李善令其暂停,一面向众揭破好谋毒计,不令上当,并为地方上除此大害。

  刚一发脚,猛瞥见一匹白马上坐一人,突由下面纵起,凌空飞来,正落在山门之外。众人惊呼奔避中,同时又是一条人影箭一般由下纵上,落在照墙断基之上,转身便向众人发话。定睛一看,正是李、辛二人相继纵落。李善微笑把头~点便往旁边马房走去,二娃也从人丛中挤了过来,忙令僧徒回转,立定一听。原来李善正往上走,瞥见上面土人跪了一地,同声哭喊哀求,那两丈来宽的路口已被人跪满,路全堵住。二娃大声疾呼:“你们快些躲开,让马过去!”不料那在前面挡路的多半坏人,闻言只装不听,反在暗中嘱咐身旁身后的人,越哭得可怜,对方才肯发出善心,非他开口不可放过。这时,马离上面崖口只两丈多远,恰是一片平的石崖。李善见二娃连呼不应,马性大烈,恐其强行冲过,刚把马勒住,想要开口,忽听身后大喝“且慢!”回头一看,正是辛良走到中途,望见李善骑马回转,重又赶来,近前匆匆说道:“这些土人必是受了恶人蛊惑,聚众要挟。二弟不知人情奸诈和恶人的用意,稍微退让,必要受欺,显得我们无用。如与好说,必不肯散,反易惹出事来。最好不要理他。好在我们的马能够纵高跳远,上下三四丈一跃即过,你千万不要开口,故意冷笑一声,径往他们头上越过便了。”

  李善恐将人误伤,方一迟疑,辛良暗查前排数人假装哭喊,都是干号,见李善停马不进,好似为难,俱有得意之容。想起阻人为善全是这类土棍恶人,不禁大怒,知这两匹马曾经异人训练,善通人语,便朝马耳低声说道:“这些人将路拦住,不能过去,你可由他们头上纵过。但是内中十九都是忠厚老实的苦人,恶人不多,此时分辨不清善恶,千万留神,不可伤他。”那马最是猛烈性灵,见前面的路被许多人挡住,哭喊喧哗吵成一片,心早不耐,不是李善将马勒住,早已纵跃过去。本就两耳直竖,目光注定前面,四蹄抓地,马腿微曲,鬃毛倒竖,蓄势相待。辛良一路行来,和李善途中换过两次马,识得马性,两马动作也差不多,看出马已发威,相隔又近,照着马力,再高远一倍也能纵上,说到未句,见李善已照自己所说装出不快之容,忙喝:“二弟留意,马要纵了!”同时拿着李善的手一拎马缰,跟手朝马股上又是轻轻一掌。

  李善原本手疾眼快,也看出马在发威,耳听辛良又是这等说法,料知箭在弦上,非发不可,猛想起和尚前后之言,果然料着几分,心念一动,双方恰是不约而同,辛良左手才动,右手还未拍向马股,李善也正下手,将马缰一抖,那马立时一声低嘶,前腿一抬,后腿一登,立时四蹄腾空,一齐弯转,凌空而起,斜着身子,连马带人往上蹿去,一跃三四丈高远,由众人头上飞过。李善因听两耳风声,马起得急,惟恐万一踢伤了人,将马缰朝前一拎,又多蹿出丈许远近,连那照墙;日基也被越过,且喜未伤一人。迎面看见老和尚带了好些僧徒由内赶出,微笑把头一点,先往马房中走去,给了一两银子与香伙,令其好好照看。刚一回到山门,便见二娃赶过,请其回房,各自入内不提。

  辛良等马纵起之后,见上面众人还在惊呼哗嘈,当马过时,并有两人用手中木棍回手想刺马腹,没有刺中,越发愤怒,立用一个黄鹄冲霄的身法,看准上面落脚之处,箭一般跟踪纵将上来,落在方才被风吹倒、还剩小半截残缺不全的墙基高处,轻轻落下,把手一挥,高声喝道:“诸位苦朋友,暂时请不要开口,听我一言。”众人先虽受人利用,起了贪心,毕竟人类总有天良,尤其当此患难生死之际,忽然救星天降,来了几个素不相识的外方人,雪中送炭,出了许多钱财,冒着大风雷雨,不顾性命危险抢买粮食回来,连那素来势利的庙中和尚均被感动,一同出力,这样好人哪里还有?佃不得都有几分感激之念。那些少数的土棍恶人不知心机白用,就是无事生风,出点花样,这班土人也决不会随他动手欺人。不过人都贪心,误信地痞恶人之言,想要多得好处,暂受愚弄而已。及听二娃大声呼喝让路,来人勒马不能上来,当时已想让开,有几个眼亮一点的看出前面几个坏人霸住路口不退,所说的话含有恶意,直把来人当着对头,手中并还持有方才做事业已放落的刀棍,心想:“人家一番好心,有话好说,开口求人的事,如何不放他过去?对方几个路过的客人就都有钱,身边也不会带有许多,这样大水,为何要说粮食不要,每人先发十两银子,要做好事便做彻底,否则早晚仍是饿死,不如现在送终等不近情理的话,不放人家过去。”越想越不对,不由生了疑心,正在互寻亲友低语:“事情不对,莫要上人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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