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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这时元儿等三个小孩俱都看得呆了,也忘了上前见礼。只有方端一人躲在适才隐身的树后,因看出那斩锦带蛟的道童有异,始终没有出来,先时很代元儿等三人捏一把冷汗,不住心中默祝仙佛保佑,及至银发叟一出现,便分出了两下来意善恶以及人的邪正,再一提起和矮叟朱梅是老朋友,越知不是外人,心便放了一大半,等银发叟惊走道童之后,方端首先奔上前去,跪在地下见礼道:“弟子等年幼无知,误入仙山,若非仙长相救,几遭不测。望乞宣示法名,以便终身敬仰。”言还未了,元儿、方环、司明三人也被方端提醒,奔将过来,跟着跪倒行礼。

  银发叟先命众人起来,笑指着司明说道:“两次都是你这孩子领头来到此地,几乎连小命送掉。第一次你们来,我不在家,守山老猿说你们只到林外转了一转,便即回去。我知你们二次定然还来,这里野兽厉害还在其次,毒虫怪蟒甚多,遇上便难活命,那守山老猿并不能帮你们制伏。我近月来想补积一点功果,又时常出门闲游,恐你们小小年纪,误蹈危机,好心好意弄一块石头,将出路封闭,你们偏将它毁了去。你们虽不认得我,我却常听朱矮子说起你们的来历,他还说内中有一红紫眼珠小孩,新近得了铸雪、聚萤两口双剑,是他将来收山弟子,名叫裘元。今日一见,果然矮子眼力不差。那蛟原被我封闭穴内,被老猿无心中将它放了出来。我追寻到此,见蛟鸟恶斗,只不伤害你们,我还想多看一会热闹。谁知鬼老的大徒弟神目童子邱槐从山外路过,闻见腥风,跟踪到此。他因峨眉门下有儿只仙禽,心中不服,看上那只三爪神鸟。原想将锦带蛟斩了,将三爪神鸟带回铁砚峰去,用法教练好了,寻李英琼、秦紫玲,石生等人拼个高低。我见恶蛟已被他代我斩去,总算除了人间一害,三爪神鸟虽然被他擒去,也算是酬了他一时之劳。反正这东西终究不是峨眉门下神雕、神鹫、神鹗的对手。”

  说到这里,猛听那三爪神鸟在树上朝着银发叟叫了两声,银发叟回头笑骂道:“你这畜生,大似有不忿之状。”银发叟又接着往下说道:“我料邱槐造不出多大的反,本想由他带去就带去。谁知这业障竟识得锦带蛟两腮中所藏的毒汁,连软脊管中毒髓俱都其毒无比。他师徒原精炼毒之法,专门搜寻各种恶蟒毒液,炼成之后拿去害人。当时生心在蛟身上,洒了消形敛毒的药粉,想将蛟身化去,收采毒液,即此我已万难容忍。他同时又看出元儿手中两口仙剑是个异宝奇珍,起了贪心,想将剑夺到了手,再如得便,连你们三个小孩也一齐摄回山去。漫说朱矮子曾经再三托我,说裘元是他将来传授衣钵之人,正经入门拜师学道,须在五年之后,这五年中要在外积修那十万外功,要遇不少险难魔劫,请我和诸同辈道友便中相助,不能坐视;就是外人,我也不能任三个天真未凿的小孩断送在恶人手内。本不难用飞剑将这业障斩首,终念他虽然无心为善,却有斩蛟之功,暂时仅给他吃了一点苦头,饶了他的狗命。虽然便宜他暂活些日子,他师徒恶贯将盈,早晚仍是难逃显戮。不过这业障一双鬼眼最毒不过,所炼妖法和剑术,已尽得旁门真传。你们三人既被他见过,异日相遇,难免不遭毒手。即使现在就去寻求剑仙,炼了飞剑,二三年内也敌他不过。”

  言还未了,四人忽同时福至心灵,二次重又跪下,各自报名,口称弟子,哀求收录仙师门下,传授道法。银发叟笑道:“你们还是起来,有话好商量。我和朱矮子一样,最不愿人朝我跪拜。”四人听银发叟有了允意,个个心喜,不禁欣然起立,恭听训示,银发叟又道:“裘元是朱矮子心爱徒弟,我不能收。日前老猿禀报,只说是几个会武艺幼童误入此山。我当是近山猎人之子,没有在意。今日方知你三人资质虽不如裘元,也还不差。方端与我无缘,却是不能收录;方环、司明颇似我少年时情性。我正因以前几个徒弟相继失足,迟我多年功果。你二人既然诚心拜我为师,可回去各自禀明了父母。等我明日出山访友回来之后,即着守山老猿持我柬帖,前去相召便了。”

  四人中,元儿已得矮叟传偷,允许人门,不过是目睹灵奇,随众求拜,一见不准,尚不在意。惟因银发叟单不收录方端,漫说方端以为是自己资质大差,仙缘浅薄,心中愧恨,无地自容,便是三人也都出乎意料之外,个个代他难过,再三苦求不已,银发叟只是不允。方端在小弟兄当中最识大体,通明事故,天性尤极纯厚。一见仙人执意不允,想起亲仇未报,好容易遇见万世难逢的仙缘,却和矮叟朱梅一样:仙灵咫尺,一任他每日背人跪在岩前苦苦哀求,终无复命。不禁伤心落下泪来。

  司明最是莽直,见了这般情况,便拉着银发叟的胖手说道:“我方二哥又孝母亲,又比我们规矩懂事,师父怎地偏心不收?若异日遇见那鬼道童,不把他害了么?”银发叟也不理他,径用手抚着方端的背说道:“哪个神仙不爱孝节烈之事?我不收你,并非你一人资质不济,独无仙缘。一则我与你无此一段缘法;二则我在人间不久,入门弟子从奉到我柬帖那日起,便须来此随我修炼,至少两三年内须要抛去万缘,不能私自出山一步。你老母在堂,如你弟兄二人同时离家,我纵允许,问你能否?听朱矮于说,你急报父仇,曾在金鞭崖下昼夜背人焚香跪求,已有多日。几次为你至诚感动,打算破格收录,令你拜在他师弟的门下,也因你心志不能专一,暂时有些碍难,才行中止。你早晚仍是此道中人,不过晚成罢了,伤心则甚?至于异日业障为害,因你适才机警,未随他们三个出来,不曾被他看见,也无足虑。”

  方端闻言,恍然大悟,跪谢道:“弟子父仇未报,自忖资质驽下,难列门墙。一时情急悲感,竟忘了老母衰病。此时随师入山,自无人服侍奉养。如非恩师指点愚蒙,几乎成了千古罪人。”银发叟笑道:“自来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似你这般天性笃厚,已是仙佛中人,早晚自有机缘就你。此时天已近午,你们应该及早回去。我那守山老猿身材高大,生相狰狞,此时先让你们见上一见,以免日后送书柬去时,乍见惊疑。”

  说罢,嘬口一声长啸,其音悠扬,响震林樾,半晌方止。尾音甫歇,先是远处林梢起了一阵细碎之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前面树梢动处,一个老猿纵将下来,奔近银发叟面前,便即跪倒,似人言非人言地叫了几声,众人也听不出说些什么。只见它生得凹鼻凸嘴,火眼白发,浑身苍绿,身高约有丈许,两只长臂直垂到了地面,爪利如钩,果然狞恶非常。老猿叩罢,便即起身侍立,目不旁瞬,望着银发叟,态甚恭谨。银发叟指着四人说道:“你先送他们出了山口,便即回来,我还有事命你去做。以后见了他们,有用你去处,须要听话。回时还将出口处用石堵好,以免外人进来。”老猿闻言,回首望着四人,一双火眼光芒四射,滴滴溜直转。方端忙叫方环等三人与老猿见了礼。

  银发叟道:“你们原为狩鹿而来,只是我这里的众生,只要不为恶过甚,俱由它自在生息。你们如还要时,出了山中,可着这老猿代你们打算。”说罢,也不容众人还言,将足一点,一片白光闪过,恰似新年放的花炮,撒了一天银雨,晃眼不知去向。只有老猿还垂着两条长臂,站在旁边。

  方端知道银发叟已去,忙命三人跪下朝天谢送,叩头起来,老猿已经晃着一双长臂,走向前去领路。方环同元儿道:“明弟因为害过一回眼,姑父用了点草药治疗,虽然医好,却变了一双红眼,我们才给他起了这火眼仙猿的外号,不想今天倒遇见真的火眼猴子了。”说时,方端恐老猿听了不愿意,便朝方环使了个眼色,叫他噤声。那老猿回头望了方环一眼,仍自前行,四人均未在意。

  走没多远,司明忽然想起心事,想向老猿要一只小猿,养在家里。知方端听了必要拦阻,暗中拉了元儿一把,故意落后,悄声和元儿商量道:“这老猿这般高大,子孙想必不少。我想和它商量,要一只小猴到家中养着,你看怎样?”无儿拦道:“此事万使不得,休说读了仙猴,并且你已在仙师门下,不久要入山学道,要它何用?方二哥知道必不愿意,还是不提的好。”司明道:“我正想方三哥出家,有方二哥侍奉老母。我爹爹虽说身体强健,但是膝前只我一个,我姊姊又不在家,我去之后,早晚做饭服侍,洗衣烧火,谁人代我去做?我想这仙猿既是通灵,它的子孙也必是个仙种,只要它肯来,便可和人一样使唤,这有多好。你可千万别和方二哥说。”

  元儿虽觉不妥,但是又觉司明所说也是人子一番孝心,拦又不好,不拦也不好,正在迟疑,司明已经冒冒失失跑向前面。后面三人对于老猿全存着一番敬意,相隔约有三丈多远,随着前进。一见司明抢走向前,挽着老猿手腕,连说带比。方端恐他又去生事,连忙追上前去时,司明话已说完,拉了老猿一只毛手,相井同行。这时正行经一个上下相差约数丈的危崖,老猿竟伸手抱起司明纵了下去,神态甚是亲密。此次回路,老猿原是抄的一条捷径,纵跃攀援,本甚难走。等到方瑞等三人赶到,老猿已从下面回纵上来,比着手势要抱三人。方端探头往下一看,正是来时经行的那座孤峰的下面,不但危崖耸立,底下还隔着一条宽约两丈的绝涧。再看司明,已被老猿抱着纵向涧对岸,拍手相招。这般险的形势,任是三人平素身轻力大,也不敢轻易尝试,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一任老猿主持。老猿先蹲下身子,方端趴在背上,抱持着它的头颈。然后一手抱起方环,一手托起元儿,随便一跃,恍似飞将军从天而下,直朝崖下涧的对面纵去。三人被老猿背抱着,只觉两耳风生,和腾云一般,转瞬间已落在对面涧岸,一点声息都无,足踏实地。喜得方环、元儿、司明等三人拍手跳跃。不住称赞。方端心才放下,当着老猿,不便询问司明所说何话。见老猿神气平善,估量司明未曾把话说错,也就放开一边。

  再走不多一会,已出山口。老猿朝四人连比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叫四人暂候片刻。四人站定以后,老猿一声长啸,飞身树上,只见一个白苍相间的影子疾如穿梭般在山前一片丛树梢上闪了几闪,便即不见。四人想起适才险状和此番奇遇,俱都惊喜交集,只有司明想起老父无人作伴,高兴了一会,又发起愁来。

  四人闲着无事,因银发叟和四人分手时,曾命老猿回山时节,将洞口堵好,正商量代老猿照样去运石头。忽闻虎啸连声,山风突起,震得林木摇晃,沙石腾飞。元儿方喊得一声:“有虎!”手拔双剑,便要迎上前去。猛听方环、司明齐声喊道:“雷大哥,不要怕,是自己人,快到这里来。”元儿朝前一看,果是雷迅,骑在虎背上,忘命一般跑来,手里暗器如连珠似的,直朝后面发去。身后追的正是适才走去的老猿,一手夹着一只大梅花鹿,一手伸出,连接雷迅的暗器,纵跃如飞,已快要追到雷迅的身后。四人恐有失误,连忙一同抢上前去。刚刚放过雷迅,老猿已经追到面前,立定,指着雷迅,不住比手画脚。方端便喊过雷迅,说道:“这是我等拜兄雷迅,想必适才彼此不知,有甚误会之处,望乞猿仙看在我四人份上,恕他不知之罪吧。”老猿闻言点了点头。方端又叫雷迅与老猿见礼。

  雷迅依言行礼之后,便对四人道:“我与家父早就到了你们家,见过司老伯和伯母。伯母知道你四人是往红菱磴打鹿,午前必归,谁知等到过午不见到。我看出伯母似乎有些担心。还是司老伯说你四人脸上连日俱带喜气,决无凶险。我知谷中险恶,终不放心,请三位老人家且饮且候,便骑虎出来,追寻你们踪迹。走没多远,在那边山角遇见这位猿仙,正擒一只肥鹿,待要夹起。是我不知,想捡便宜,动手没两下,便被它将我一柄双刃鲤鱼锏夺去,折为两段。我看出不妙,幸而见机得快,骑上虎便逃。连发许多暗器,俱被猿仙接去,正在害怕,不想却是一家。我昨晚才与贤弟等分手,几时和这位猿仙相熟,怎我竟不知道?”方端道:“说起来话长,母亲、姑父俱已等急,我们回家再说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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