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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这些斑马原因不舍当地水草丰肥,又惧豹群之害,知近日涧中出了几条毒蛇,特地照着豹群来路,舍身入林诱敌,欲使双方相斗,同归于尽。内中有两匹大的,乃群马之长,一见豹于没有追来,群马业已逃远,又回身立定挑战,向林内怒嘶了两声,然后跑去引它来追。林中几只豹子闻嘶追将出来,一见斑马甚多,押后的是两匹极肥大的斑马。中有三只大豹颇有灵性,也知斑马狡桧,以前上过它当,此来必是诱敌,还欲等大队到来合攻,不欲便追。斑马见豹出林,仍是不追,又复回身怒嘶,极力引逗,这一来将豹子触怒。同时又听林内风生,大队将到,益发放心大胆,齐声怒吼,奋身追去。斑马知已将豹逗发了性,更不回头,口中连连长嘶,电射星流,沿涧飞驰。豹子自然不舍,追得正紧,不想中计,吃涧中毒蛇七星钩子长尾缠住。后来虎王、黑虎率了双猱赶到,计伤七星钩子。正在被蛇追逐危急之际,幸得吕伟用毒药暗器将蛇杀死。

  当吕伟伏身材上时,恰值一伙纹身族人同了十多名山人由山外行劫归来,因闻群兽啸声,知道虎王又在猎场之上行猎,原是避道而行,没敢打从猎场经过。偏生扎端公因见虎王时常拿虎当坐骑,心中羡慕,这时猎了一只小虎,用藤索绑住,想捉回去养大来骑。行经崖后,那小虎比狗还大,忽然挣脱绑索,往崖上逃走。崖上丛草深茂,这边便是猎场左近。扎端公不舍,追上崖去,刚用套索将小虎擒住,耳听下面人喊兽啸之声甚急,偷偷潜身深草之内往下观看。

  原来是吕灵姑惹的乱子。她原和王守常妇孺等在一起,那地方虽然离崖不远,但是藏处极隐。扎端公和众山民最畏虎王,又见和几条七星钩子恶斗,哪里还敢近前,至多窥伺两眼便即走去,众人本来不会遇难。灵姑偏在此时遥望前面人、蛇、异兽追逐方酣,嫌树枝茂密看不真切,一见其父吕伟和张鸿等藏处相隔广场既近,又看得清楚,便往前边移去。她这一走,却被众山民发现,左侧树上还藏有数人。这次出山没劫到人,祭期将届,只得归来,心中本就失望。又见诸人掩掩藏藏神气,料定是外来客人,与虎王无关,哪里还肯放过。也是合该出事,吕伟如早和虎王相见,众人也不致有这场危难。偏生不前不后,灵姑到时,吕伟刚和张鸿商妥,暗助虎王一臂之力,绕到前面,还没下手;王守常又恰从存放行粮的洞内,取了干粮来与妇孺们吃,都从树上溜下来,掩身树后,聚在一起,背向着崖:正是众山民绝好下手机会。当下由扎端公为首,带了十多名矫健纹身族人,轻悄悄掩到王守常等身后,用他本教中秘制的迷人香从后撒下,将王守常夫妻和张、吕两人之子一齐迷倒擒去,这时在场人、兽全神贯注毒蛇,全没觉察。

  扎端公先想连张鸿、吕灵姑也一齐捉住,细看了看,终因两人藏处相隔虎王斗蛇之处颇近;人又高踞树巅,那迷香须要身临切近,出其不意顺风撒出,方始有效;又见灵姑父女纵跃如飞,估量不是易与。心想:“这些人虽与虎王不熟,但是杀食生人终非所喜,一被发觉,连到手的人都保不住,还是知难而退的好。”立即息了念头,率众退去。行至森林附近,扎端公因见张鸿之子张远、王守常之子王文锦俱都身材丰盈,容貌俊美,不由馋吻大动,意欲先杀吃了,将王守常夫妻留着回谷祭神。偏巧建业村派了二十多名弟兄往西树林打猎,归途相遇,见是几名汉人妇孺,激动义愤,上前喝问,意欲截留。扎端公等自然暴怒,双方动起手来。这伙山人虽然矫健,无奈不会武艺,人又只有三十多个,相差无几,仅仗一把蛮刀,如何能是众村人对手,不多一会便被打败,死了几名山人。扎端公连受刀镖之伤,率众逃走。王守常等大小四人全被救下,一个未伤,众村人却有一个腿上中了一矛。起初众村人当王守常等人是山外过路行旅,被纹身族人从远处掳来。及至救回村寨,用药解醒一问,王守常当然不知就里,见村人义气,感激救命之恩,以为西川双侠威名远震,江湖上声应气求,说出来必更有个照应,谁知反惹下一场麻烦。

  顾、杨等人在朝夕盘算如何收拾虎王,吕伟父女到的头三天,恰好去缅甸的人归来。去人乃杨天真族弟,名唤杨满,说海客本欲早来,因炼法中间前往昆明探亲,不料所豢守洞奇禽虬鸟、猛兽狮獒在洞中私斗,误毁法旗,狮獒也受了重伤。留杨满在洞,助他代理杂事,为狮獒医伤,故此耽延至今,现始将法炼成。知众人心焦,同时尚因别故,不能再在缅甸居住,特命杨满先行归报,就便给鸟、獒预备栖息之所。海客本人日内即去昆明接取母、妻,大约再过两天即可到达。顾、杨闻言大喜,极力怂恿遁夫,说虎王倚仗恶兽,欺人太甚。今明日海客必到,可就此将张、吕等人留住。明日下午请虎王、吕伟赴宴,在席前除了虎王、二猱,就便向吕伟找回旧日的场面。

  刚刚议定,张鸿便同了康康骑豹赶到。见了王守常等,得知遇救经过,自然免不了一番交代,说些感谢的话,顾修见张鸿骑豹而来,并且带着恶兽金猱。他不想人家不带金猱怎能认得路,竟疑心是虎王恃强索人。起初想全体留住不放,只派一手下人送柬请宴。康康只惟主命是从,哪里肯应,便大闹起来。所去的几只大豹也跟在一旁大肆咆哮,大有搏人而噬之状,张鸿久闯江湖,看出主人词色纵无恶意,也有过节。自己这面受过救助之德,不便固执不允。当下又交代了几句过场,说:“主人如此念旧情殷,愚下恭敬不如从命。只请将王守常等四人放回,免得金猱无知作闹。愚下暂作不速之客,在此下榻,留待明日盛会便了。”又喝止住猱、豹不许妄动。总算康康性情比较连连稍好一些,来时又受过虎王吩咐,要听张鸿的话,见主人对王守常颇有礼貌,既允放回,也就罢了。

  行时主人说:“王守常一人带了三个妇孺,深山荒险,道途崎岖,骑豹夜行,诸多可虑。吕朋友远来,多年不见,既留张朋友在此,也须有一交代。如由王朋友带口信邀说赴宴,未免太不恭敬。”便问:“哪位兄弟相送一一行,前往致候?”尹、顾二人因方奎曾受虎王救命之恩,交情尚好,本意想叫他去。方奎却因自己和遁夫患难至交,起初夙志入山隐居,本过着极舒服的岁月,自从顾修来到,便诱惑遁夫,怂恿大众,渐渐立下严刻规条,招募党羽,以兵法部勒村人,隐以主公自命,视遁夫如傀儡,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别谋异图。近更勾结滇中五虎等,露出本来面目,骄恣狂妄。对于虎王更是恩将仇报,人不犯我,我去犯人,双方结仇已深,早晚爆发,不可收拾。谢道明、韩小湘苦口相劝,顾修不但不从,反加离间。无故开门揖盗,招一妖道前来,意欲暗算人家。迥非英雄豪杰光明磊落行为。方奎知道虎王厌恶顾党,去人稍有不合,便即无幸。心想:“自己和虎王好好交情,何苦为他伤了?”见尹、顾二人看他,借着和别人说话,故作不曾闻见,将头一偏,遁夫终是长厚,仍欲指名派遣。滇中五虎的杨天真性情刚暴,自恃武勇,看出方奎不愿前往的心意,老大不快。立时挺身而出,说道:“此去通候请宴,并非和他交手。这厮纵然染了禽兽习气,不像人类,吕老英雄尚在他那里,也不容他不讲情理,怎无一位出头前往?小弟不才,伴送干朋友一行如何?”顾修知他与虎王嫌隙最深,虎工作事任性,不通江湖上的规矩过节,性情又暴,此去最不相宜,示意劝阻。杨天真却偏不肯听,执意非去不可,当着外人,不好深拦,只得任之。

  张鸿眼睛何等明亮,见康康听杨天真说话时,喉中微微作声,目光如火注视不已。野兽性情,恐其中途出事,又不知两家到底有何宿怨,行时借着送行,向康康喝道:“你乃神兽,应该明白道理。这位杨朋友,此去是你主人的客,路上务要听他吩咐,和对我一样,不可丝毫倔强,你晓得么?”康康闻言,低头想了一想,才哼了一声,双目敛了凶光。如非张鸿这几句嘱咐的话,康康行至中途,必想起以前杀豹伤虎均有此人在内,杨天真纵不送命,苦头也吃定了。

  当下尹、顾、张、祝诸人看着王、杨等人和康康分乘诸豹驰去。回寨时,遁夫已命人设了盛筵在峰腰后大寨中相待,又向张鸿重新道了仰慕。张鸿明知在座诸人均是云贵间的绿林豪侠,顾修和滇中五虎等至少都有个耳闻,只为首之人,从来没听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姓尹的大名。看他言语行径,又决非寻常人物。自己和吕伟患难至交,离开之时绝少,事无巨细,无不知悉,怎也没听说过?再听尹、顾等人道及吕伟,似于敬佩仰慕之中,隐隐含有计较之意,估量定有极大的过节,好生不解。尹遁夫见张鸿言谈豪爽,举止从容,英气勃勃,惺惺相借,也觉西川双侠果然名不虚传。几杯酒一下肚,不禁动了豪兴。又看出张鸿悬想神情,知他尚不知自己为何人,笑对张鸿道:“张兄适才寻思,敢莫是想知小弟的来历么?难得今日良朋相聚,甚是快活,且请于了这一大杯,待小弟揭开本来面目如何?”

  张鸿这一会工夫,遍想以前江湖上有名之人,因遁夫满口滇音,名字不似江湖中人,再追忆自己偶然不与吕伟在一起的事情,只有日前所说太子关一节有些相近,已然料着几分,但不敢肯定。闻言举杯一饮而尽,不等遁夫说出,先笑答道:“不怕村主见怪,小弟奔走江湖已历半生,虽然见闻浅薄,但这数十年中,有名望的英雄,差不多均已见面订交,闻名而未得见的甚少。这云贵道上,只有当年名震江湖的滇南大侠戴中行,我和吕老哥彼时慕名已久,只因俗事羁身,山川间阻,无缘得晤。后来吕兄曾独往云贵一行,归来他说因归期太促,也未往谒。后来再一打探,闻得戴朋友不知何时举家归隐,由此缘铿一面,不曾得见。我二人每每谈起,引为憾事。此外也许见闻孤陋,或是村主自来久隐于此,所以不识姓名了。但又怎会和吕兄相识呢?如今在座英雄俱是当年有名人物,只村主一人如一潜龙伏虎,莫测高深,好生叫人惭愧,如承相示,足见村主义气干云,一见如故,拿张某不当外人。小弟十分感慨,愿闻其详。”张鸿这一席话,暗点自己交遍天下,颇有眼力,并非浪得浮名;又给吕伟预留相见之地。表面却是当面恭维,不露一点痕迹,说得甚是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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