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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六


  连搜无功,三人重又跑向回路。到时,天已人夜,身后凶人叫声方始由远而寂。过了危崖,见洞外漆黑一片,静悄无声,洞内也没有灯光透出。吕伟父女以为出了乱于,大是惊疑。跑近洞前,见洞口已由内用封洞大石堵上。灵姑还未走到,急得连声喊渊弟。同时王渊也在里面石隙中窥见,告知父母,一面移石,一面出声呼应。两下相见,方始放心。

  二人进洞点火一问,原来吕伟等三人走后,镇日俱无动静。王守常夫妻恐王渊又施昨日故技,由王妻看住他,不令离开一步。因要戒备凶人,三人都无所事事,只在洞前眺望。有时也绕往崖前去看一看,略停即回,始终没有远出半里以外。王渊自是不耐,便对父母道:“这座岩洞一边是深沟绝壑,一边是平原广野,凶人要来,必走崖那边的正路。偏生有这危崖挡住,凶人来时不近前,我们简直看不见他。如等近前,贼已到门,打得过还好,打不过就晚了。今早和灵姊前后查看,崖前一面都是极滑溜的青苔,只顶边上有藤蔓。崖势不是突出,便是笔直,最低处离地也有十来丈高。灵姊那么好的轻功都上不去,凶人更未必行了。这崖后一面近山沟处,倒是微微倾斜,并还有两三根石条,分两边成人字形直通到顶。虽然又窄又陡,仅容一人贴壁爬行,但是上下都是藤蔓,不须过于用力便能援得上去,下来更容易了。与其在洞前呆等,看又看不见,何不上崖市望?这一带只有这崖最高,多么远也能望见。不间能敌与否,俱可先打主意了。”王守常觉得有理,便依了他,只告诫不许往别处去。

  王渊应了,援藤上去一看,上面地势竟是平坦非常。崖顶所积的土,也比别的近崖一带地面深厚得多,丰草矮树,到处都是。左望隔溪,青原平铺,直向天边。排峰怪石,突出其间,或远或近,自为行列,竞奇挺秀,各不相谋。右顾广崖,蜿蜒如带,自顶遥瞩,势益雄秀。崖内虽有深壑梗阻,崖外却是好好的,未受当年地震波及。只是里许以外,渐与丘山为邻,若连若断,望不分明。路也高低各异,宽窄不一。这些夹连在左右的丘山峰岭,石脊多露,不似崖顶一片青绿,看过去好似一条极长大的苍龙,出没隐现于千山万壑之间。再看对面,便是来时道路。所有遥山近水,浅阜崇冈,奇石清泉,茂林广野,以及涧溪谷径之微,无不历历如绘,足可看出老远一大片。敌人如在三五里左近,绝难逃出眼底,端的绝好观敌市望之所。

  王渊不禁欢喜着拍手乱叫,连喊:“爹、妈快些来看,这地方多好!还可在上面盖房子,种谷子呢。”王守常夫妻年近晚年,只此一个又聪明又孝顺的独子,钟爱异常。这次万里投荒,深山随隐,一半固然为了家况清寒,平素信赖张鸿,为他力劝所动;一半也由于爱子生性好武,立志要随吕、张双侠学艺而起。一见爱子那么喜欢,不愿扫他高兴,间明上面可以望远,便遇敌人,赶回洞中防守也来得及,夫妻双双也一同攀援上去,到顶一看,果然洞前一带全景在目。王渊又笑着跳着,指东指西,说在上面建屋种地的话。王守常笑道:“呆儿,这么高陡难上,便是种点果树,还怕花果被山风吹落,种五谷更是不行。还有水呢,从哪里引来?”王渊笑道:“地种不成,横竖盖几间屋子,在这上头看看远景,望月乘凉总可以了。”

  王妻李氏笑道:“乖儿说话放小声些。你吕伯父和大姊都没回来,凶人人多厉害,你这闹法,这些山贼要是藏在近处,被他们听见声音,寻来还了得么?”王渊笑道:“妈胆子真小。那凶人只有毒箭厉害,只要不被他暗中偷射,明动手,他真未必打得过我们呢。不过我们人少,他人多,地理又熟,不知这次来多少,不能不细心一点。此时他只要敢从明处走来,一对一,谁怕他才怪。”李氏慌道:“乖儿快莫这样大胆。昨天因信牛子的话,只说这里安静,凶人不会寻来,你又说在近处看地,放你走了,好些时候没回。还有吕伯父宽慰我,说你品貌决无凶险,既住此山,应该历练,就走远回晚,决无妨害。可我仍在背地里担心,到你回来心才放下。后听你说走出多远,无心中又还遇见凶人,吓得我今天想起还心跳。怎又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再这样,告诉吕伯父和你大姊,从此不理你,也不教你武功了,省得胆子越来越大。乖儿,要晓得你爹妈辛苦半生,年纪都快老了,就你这一个命根子呀。”

  王渊见母忧急,正在认错宽慰,忽听“姑拉”一声又尖锐又凄厉的怪叫。三人俱说着话,乍听还当左近有甚怪鸟,不曾留意。待不一会,又听见第二声。王渊首先听出是昨日凶人叫声,急喊道:“爹爹,这便是凶人叫他祖先的声音,昨天追了我一路。莫不是凶人赶来了么?”王守常夫妻闻言大惊,各自握刀持弩,留神观察。只见空山寂寂,流水潺潺。一轮红日衔涌远山,放射出万道红光,照得山石林木索紫浮金。晚烟欲升,弥望苍茫,空中时有鸦群雁阵,点缀得深山落日分外幽旷,到处静荡荡的,哪有一点迹兆。看了一会,那怪声竟是时远时近,此歇彼起,越听越令人心悸胆寒。

  王渊觉着叫声比昨日所闻要远得多,还想发现凶人踪迹,看来人多少,再打主意。王妻李氏因吕氏父女久出未归,知道丈夫、儿子本领有限,稍有疏虞,便难禁受,早吓得面无人色,再三催促,力主回洞退守,以避凶锋。王守常也恐凶人行迹诡秘,万一藏伏近处,骤起狙击,有甚闪失。王渊不敢违逆,只得随同下崖。好在事前小心,牲畜、用具早已收藏入洞。三人进到洞内,李氏首先强着合力将洞口堵好,将连珠毒弩由石隙对准外面,谨慎戒备。

  待有顿饭光景,先听凶人叫声有远有近,俱在隔崖一带,虽然有些胆寒,还料他未必真个寻到。未后几声,竟似寻过崖来,就在洞外厉声怪叫一般。三人只当敌已临门,估量来人必还不在少数,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偏生封洞石头又厚又大,又从里面推堵,虽然事前堆积的大石,留有射箭观敌之用的孔隙,但是只能直看,两旁看得见的地方不广,只听叫声,看不见人。侧耳静心细听,没有步履叫嚣的声息。先那两声怪叫分明近在咫尺,绝未听错。正惊疑问,又听一声怪叫,似已过溪老远。随又连叫多声,那远近方向始终拿它不定。

  王守常夫妻因凶人既已深入到此,定知一点踪迹,必不会过洞不扰,疏忽过去。耳听叫声和应,低昂各异,远近不一,弄巧还是大举来犯,如非诱敌,便是牛子所说复仇以前叫几天,使敌人胆寒气馁,然后下手。吕氏父女出时,原定日落以前必归,灵姑虽有飞刀,也难防凶人冷箭飞矛暗算,越想心越寒。还算那怪声只在洞外叫过两次以后,即不在近洞一带出现。情知当时或可无事,祸患却正方兴未艾,眼巴巴只盼吕氏父女回来,好作御敌除凶之策。

  眼看洞外光景渐人黄昏,叫声忽然渐止,三人方在低声互说人怎还不见回,猛听又是“姑拉”一声怪叫,凄厉刺耳,仿佛就在洞口边上。余音摇曳,由近而远,听得甚是清楚,直似恶鬼夜叉飞呜而过,尾音拖得老长,方始衰竭。三人骤出不意,都吓了一身冷汗,越发不敢疏忽,手按弩机,由石隙目注洞外,哪敢再有声息。这一声叫罢,虽不听再叫,天却渐渐黑了下来。加以风生雾起,外观冥冥,一黑不能见物。耳听林木萧萧,泉声呜咽,宛若鬼啸。惊疑震撼之中,益发草木皆兵,忧心如焚。正急得无计可施,吕伟等三人恰好赶到,才放了心。一同移石入洞,重又将洞封好,就不透光处点起火把。大家都已饥渴交加,由李氏和牛子去煮夜饭,互相述说前事。

  吕伟因所去之处离洞甚远,一听说凶人叫声洞中俱都听到,料定大举来犯,正在四处搜寻自己踪迹,为数决不在少。嗣听王渊说起近洞三次叫声,后音又尖又长,心中一动。

  吕伟方和诸人谈说,牛子正取腊脯走来,牛子听众人说凶人来数不少,插口笑道:“主人们不知道,这多环族报仇,向来只是一个,各报各的,哪怕死了,后人再接,决不做那丢脸的事,请人帮他。这回乌加多带这三个同党,定有原因,昨天听说,我直奇怪到今天。我想这三个帮他的多环族,定是他什么亲人。不是犯了罪,被他们赶了;再不就是犯了罪,要拿他们人心祭神。乌加见我们厉害,怕仇难报,偷偷回寨,放了他们,约来帮他下手。这已经是没脸的事了,怎还会再多?莫听他东叫西叫,这还是头一两天,临下手的两晚,叫得更多更紧呢。这是他们祖传神法,不论有多少地方在叫,人还是只他一个。适才我们杀死了一个多环族,后来叫的共只两个:一个是乌加本人,我一听就听出了;一个是他同党。这里叫的定是另一个同党。一共三个多环族,不正对么?不信你们细想,我们听他叫时,至多两声紧挨着,像是分开地头一同在叫。如若真的人多,可曾听见他几处四方八面一齐在叫么?我敢保这里听见的只有一样叫声,隔些时候叫一回,连挨着叫都没有。再说他神箭没寻到准落在哪里,这几天乌加是不会寻了来的。我们又杀了一个多环族,就有人来替他报仇,事前也还是要在近处叫上几天,才会下手。这么早就担心啥子?”

  吕伟因他前后几次的话俱有不甚相符之处,已不深信。及听到后半说凶人人数不多,叫声乃是祖传神法,并举适才所闻叫声虽多,并不同发为证,再把王氏父子所说情景细加参详,不禁触动灵机。遣走牛子,重又仔细向王氏父子盘问,越想越觉自己料得有理。因还未十分断定,恐王渊知道,万一出寻遇险,仅背人告知灵姑,吩咐明日起留意查看,连王守常也未说起。饭后略谈,便即轮值安歇。果如牛子所言,一宵到明,毫无动静。

  次早起来,吕伟命将封洞石块重新加厚堆积,只留个供人俯身出入的小洞。众人相继出洞,在崖前后四处看了又看,并无迹兆可寻。一同吃罢早饭,喂了牲畜。因凶人出现,开垦一层暂时已谈不到,先除隐患要紧。但是凶人善于隐避,出没无常,来数多寡尚难断定,昨日又在洞前发声,远山搜寻,既恐他乘虚来袭,并也难于寻到他的踪迹。商量结果,为了万全,决计以逸待劳,不将人数分开,先候过几日,再设法诱使来犯。等到除了乌加,看别的凶人继续寻仇与否,另打主意。

  灵姑前日好容易找到这片沃土,巴不得早日建屋开垦,缓做自是不愿,但也想不出别的善策。午后同王渊援上崖顶眺望,到了日头偏西,俱以为凶人昨日许被飞刀吓退,回去不敢再来。否则牛子说他鬼叫都在黎明和日落以后,昨日那般叫法,分明知道我们踪迹,怎天到这时还没一点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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