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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二


  牛子料定王渊、灵奴还有瞒人的事,暗忖:“白鹦哥最是刁猾,适才它说那话,我还没怎向小主人说,便连抓带啄,不肯再理我,这时间它必不肯说。那些牛马猪羊本该去看,莫如到两小洞细看一回,便知他们闹的什么鬼了。”也没有往下盘问。

  洞外虽有出口,但积雪高及洞门,不近前不会看出。来贼俱当众人都被冰雪封闭洞内,不能出外,这两日正在一日多次,尽情搬运,为所欲为。灵姑一病,牛子忧急万分,关于小洞的事,想过便拉倒,并未前往查看。王渊又看出来贼厉害,灵姑病倒无人抵御,说出固是徒令大家焦急,如和牛子埋伏小洞与贼一拼,一个抵敌不住,将贼引入正洞,祸事更大,诸多顾虑,也未前往。满拟两小洞中食肉牲禽所积甚多,冰雪险阻,贼盗不一定去盗,如盗存物,凭那三贼,就这么趁夜盗取,三两个月也运不完。那时病人已愈,再行告知,同往伏伺,捉到一个活口,问出巢穴,依旧可以全数取回,说不定还可多得。只恐来贼侵入正洞,事出仓猝,措手不及,暗嘱灵奴留意,自己白日抽空睡眠,一到晚问便借词伺候,暗中防备。心想灵姑虽病,神志尚清,飞刀神物仍可扶床运用,遇有警兆,立即报知也来得及,失盗一层并未十分在意。哪知来贼既贪且狠,等吕氏父女逐渐痊愈,两小洞中粮肉、牲禽几乎全部盗去,所余无几了。后话暂且不提。

  当晚王渊又等了一会,王妻来唤,忙和牛子奔进室中。这时灵姑积劳成疾,甚是沉重,虽吃了些自备的药,急切间也未见功效。王守常病却已全好,只体力稍差。吕伟服完余药,病去八九,已能起坐,只是病久体虚,元气受伤,看去不是三数日内能复元。吕伟先见王妻在侧端药端水,问起灵姑,王妻说她多日未眠,已强劝去睡了,尚还相信。等到半夜,他见王守常父子和牛子俱都在侧,独无灵姑,再三追问,才知因劳致疾,自是忧急,硬挣着起床去看。见灵姑面庞消瘦,愁眉泪眼,正在昏睡,一摸前额滚热。暗想:“自己病重之时,终日昏睡沉沉,有时虽料爱女必定忧急,无奈清醒时少,眼又昏花,不曾留意,想不到她竟困顿憔悴至于如此。”疼爱过甚,心里一酸,两行老泪不禁夺眶而出。

  灵姑先时满腔虚火将精神振起,不眠不休,饮食两缺,勉强支持了多日。及见老父转危为安,余人也逐渐痊愈,心宽火降,困极难支之余,头一着枕,连日所受忧急劳累、风寒饥渴一齐发作,周身骨节像散了一样,痛楚非常。不过病势看去虽凶,只是阴亏神散太甚,将养些日,自会复原。偏生吕伟不放心,定要前往看望,这两行热泪正滴在病人脸上。灵姑天生至性,尽管头抬不起,心忧父疾,魂梦未忘,本来做着怪梦,突被滴泪惊醒。吕伟沉菏初起,又当愁苦悲泪之际,相貌神情自是不堪。灵姑昏惘中猛一睁眼,看见老父站在面前,与梦中所见老父被仇人所伤死前情景一般无二,不禁肝肠崩裂,猛伸双手,悲号一声,奋身跃起,朝乃父一抱。吕伟还当她不放心自己起床走动,忙说:“乖儿安心,爹爹好了。”同时俯身伸手想去抱她。不料灵姑心神受此重创,起得大猛,身才欠起,猛觉头昏眼黑,口里发甜,仅喊得一声:“爹!”便已昏厥过去,手伸足挺,不省人事了。

  吕伟和王氏夫妻见状大惊,俱各强忍悲痛,抢前施救,抚按穴道,轻声呼唤。过了一会,灵姑才悠悠醒转,双目未睁,先就悲声哭喊:“我不成仙,我要爹爹呀!”吕伟知是噩梦心疾,忙接口道:“乖儿,爹爹病都好了,在你面前,你快睁开眼睛看呀!”灵姑闻声睁眼,见老父仍是先前情景,歪坐床边,又要扑起。吕伟已有防备,忙先俯身去将她抱紧道:“乖儿,你累病了,神志昏迷,在做梦么?爹爹吃了向大哥送的灵药,病好了。”灵姑先还未信,无奈神悸心跳,头重千斤,话说不出,听到未句才想起求药医父之事。又瞥见王氏夫妻也在床前,室中器物仍与往日一样,不是大雪危崖情景,自己也睡在床上,才知适才是场噩梦,并且老父已能下床。心中一喜,更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半晌才说出话来。三人宽慰了她几句。王妻因吕伟新愈,恐又反复,连劝安歇。灵姑更是含泪力请。吕伟恐爱女伤心,只得忍痛去睡。王氏夫妻照料病人服药安睡,才把王渊、牛子唤进。

  灵姑的病就此加重了几分,每一人睡,便吃语大作,时常哭醒。还算吕伟通晓医理。”加以奔走江湖多年的经历,平时配有不少成药。初发病时父女关心,虽然难免惊慌忧急,第二日便查明病源,连给服了几剂安神滋阴的药,甚是对症,到第三日上便有起色。灵姑神志清醒以后,见老父逐渐痊可,心中一喜,病好得更快。吕伟见她身容消瘦,只是疲劳太过,强令静养些日,不到十分痊愈,不许下地。灵姑仰体亲心,不便违抗,足足睡了八九天才起床。吕、王、牛子三人也均大愈。全洞愁云尽扫,又恢复了原来安乐景象。

  灵姑病好前两天,想起小洞牲畜多日不曾查看。但众人刚刚病好,多未复原,倘去查探,恐又冒寒,病有反复,更恐老父前往,便悄嘱王渊转告牛子,不许向老主人提说,并禁前往。其实灵姑一病,众人都发了急,加上外边天又奇冷,吕、王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牲畜的事。牛子倒早想去,却因王妻曾累过多日,吕伟恐她步了灵姑后尘,除却陪伴灵姑偶助更衣行动外,不令似前操作,一切事情交给牛子代做。牛子虽是勤而耐劳,却远不如王妻心细能午,尽管王守常父子随同相助,仍忙了个手脚不停,更无余暇再顾别的。

  王渊虽知小洞生变,有了外贼,说都不敢,如何还去,直到灵姑下床的第二天,见老少诸人都将康复,料无差错,才偷偷告知乃母。王妻闻言大惊,一时见短,心疼爱子,又想来贼得了甜头,见无人理会,必仍要来偷,早晚总等得上,还有灵奴可以远远查探。反正不知贼巢所在,众人见丢东西,必往守伺,前事说否俱是一样,何苦徒劳受埋怨?坚嘱王渊不可实说。自己装不经意,乘便对众人说道:“这回接二连三,除我一个,都病倒在床上。这多天来,也没有想起往两小洞去取腊肉。后来大哥和众人一病,都吃咸菜忌口,也没人取,近五六天才吃点荤。适才我见剩的七八块腊肉、十几条腊肠俱快吃完,一算日子,不多几天就要过年,该取年货了,这才想起年菜年货一点还没备办。还有那些牲禽没人管过它们,莫不饿坏了吧?”

  吕伟闻言警觉,刚要开口,灵姑恐老父焦虑,忙答话道:“取肉那天我去看过,各栅圈中,牛子早把食水堆积,只少了一条小牛、两只肥母鸡,不知藏在何处,没有找到。爹爹病后虽未再去,它们挨饿是不会的。适才我也想到要去看看,既这样,饭后我和牛子、渊弟同去,看看要什么东西,索性做几回多运些来,过个头一回的丰盛年吧。”王妻笑道:“要的东西却多呢。因上次说可不封洞度冬,许多东西都没往里运。除了没来得及往小洞里存的一点食粮和盐、糖、酱、醋、茶外,只有两罐兜兜菜,荤的只有两大块熟腊腿、十多团血豆腐。照连日大家吃得这么香,差不多还够吃两天的,再吃就没得煮了。那盐、茶两样一向放在洞中,剩得倒多,糖连年糖都不够做。说也说不完,你们到那里,只要看该用的都拿些来,天大冷,省得常跑又受寒。”灵姑应了,又调弄回鹦鹉。

  吃罢午饭,三人同往小洞去取东西。行时灵姑见王渊佩有刀弩,笑道:“这又不是到远处去行猎打仗,带这兵器作甚?我们还要搬东西,岂不累赘?”王渊答道:“雪地里穿上这一身皮衣服,再带兵刃显得威武些。小洞多日没去,冰雪封山,万一野兽没处找吃,跑到小洞里偷东西呢。姊姊玉匣不也带去了么?”灵姑笑道:“玉匣飞刀,因有仙师之命,在我不曾拜师练到与身合一之前,片刻不能离开,所以不便摘下。玉灵崖从无蛇兽,何况这样冰雪寒天。分明你又想出甚别的花样,偏有那些说头。”牛子插嘴道:“真是的,一些厚毛的野东西,多喜欢在大雪后出来找吃。小洞里只有半截栅门,稍微灵巧一点都进得去,莫不真有野东西去偷吃的?这一说,我也把刀弩带去吧。”王守常道:“多厉害的野兽,也禁不住这口飞刀。你们都带家伙,东西怎么运呢?”王渊道:“姊姊不愿用飞刀去杀那无知识的生物,还是带去的好。”说完当先掀帘而出。牛子也把刀弩佩着,拿了一根扁担随出。王妻忙道:“灵姑娘快走吧,你兄弟不懂事。”灵姑笑道:“他才聪明呢。”说罢掀帘走出。

  洞外冰雪已冻得和铁一般硬,映着惨淡无光的臼日,到处白茫茫,静荡荡的,更无一点生气。三人相继援到小径上面,刚各穿上雪具,灵姑猛一眼瞥见小洞冰雪地里横斜着几枝残余火把,猛想道:“那日灵奴去取药,我在洞口凝望,曾见雪中残炬,匆匆未暇查看,随即忘却。今日怎又多了两枝?”不禁心动,忙问王渊、牛子,“这些天小洞里你两人去过么?你们看洞外火把哪里来的?”王渊抢答道:“姊姊生病那天,我想往小洞里去看牲畜,才出洞便觉冷不可当,天气又黑,更吹得人要倒,在下面避了一阵风,想等风小一点再去,连上来几次都被风刮回,没有走成,就回来了。那火把莫不是上次我们留的吧?”灵姑闻言惊道:“不对。如是我们所留,早被雪埋上了,哪能等到得了今天?这分明是雪后留的,快看看去吧。”牛子本想张口,吃王渊扯了一把,又想起连日灵奴告诫之言,便没言语。

  灵姑当先驰去,王、牛二人紧随其后。三人滑抵洞前,见那残余的火把竟不下二三十枝,由两小洞口直向隔溪对岸,深一条浅一条有好些划印,牛子认出是冰橇划过的痕迹。灵姑看出贼人人数颇多,并且来过多次,想来洞中必已出事,当下又惊又急,飞步便往里跑。王渊忙喊:“贼并没走,还藏在里面,姊姊留神。”牛子道:“贼坐大雪滑子来的,早已走了。”随说,忙将带去的火把点起,分了一技与王渊,相随赶进。

  灵姑因洞中黑暗,早将飞刀放出,银光四射,纤微毕现。才进头层存放杂物之所,便看出失却不少东西,残余之物乱摊地上,凡是细巧好拿的俱都不在。方在失声愤恨,王、牛二人也相继赶到。三人不及仔细查点,跟着赶往存粮之所一看,不特米麦细粮全部不见,连那一百多担苞谷、生稻、青裸甚至咸菜也都被人盗去,瓷坛、水钵俱没了影,至于盐、酱,糖、醋和一切自制的食物更不必说。再往藏放腌腊和风干野味之处,也是片块无存。最后赶到文叔藏物之处,见只有一些残破竹筒、瓦罐和一堆年久糟糕的药材、兽皮。这一来全洞荡然,积储一空。事隔多日,贼踪已音,三人在自焦急愤恨,无计可施。

  灵姑先还以为牛、马、猪、羊俱是活物,至多把鸡和小鹿、小羊偷去,大的决弄不走。及至赶去一看,贼人真个狠毒,将那好运的取走,身体蠢重不便活运的便就洞口杀死,只剩下大小两牛一马未杀。各栅栏外污血残毛,满地狼藉,除头角大骨外,皮都没有留下一张。三人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气得牛子乱跳乱蹦,破口毒咒,骂不绝声。灵姑强忍气愤,细查雪橇迹印虽多,深浅不一,长短宽窄相同,似只一副雪橇往复搬运,依牛子观察,人数不过三四个,照所失之物计算,少说好几十次。地上血迹犹新,可见最末一次为期不远。

  三人重又仔细搜查,只在头洞一个小石窟内寻到两只小鹿和三只母鸡,俱已饿得奄奄待毙,牛子给喂了些食水才得起立。原栅已毁,看神气似因食水吃完,出来寻食,恰遇贼来宰杀牛猪,受惊遁走,藏到僻处,没被偷去,那大小两匹水牛和一匹小马,想是贼人要取活的,橇小无法运走,准备再来,因而幸免。那藏物,洞内还留有百十条腊肠和一只腊腿,内有一半还是人山时带来之物,想是地甚隐僻,未被贼人搜去。再还有藏放种籽和菜蔬的一间,贼也没动,可是扎有两大捆青菜放在一旁,似已捆好要走,临时变计,遗留在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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