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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


  嘱咐完毕,随即借题起身。走到小洞一看,牛子所制雪橇果然灵巧结实,三人同乘甚是舒适,只是没什么富余地方。王渊笑问牛子:“怎不做大一些?如把贼巢寻见,那么多东西怎么运得回来?”牛子道:“这群猪狗偷我们东西,到时还不逼他们运还,要我们费事么?”灵姑道:“那么多的东西,不知要运多少次才完。这么多天来糟蹋掉的还不知有多少,真气人呢。”牛子道:“这群猪狗既然在这山里打窝子,他们平日不是偷就是抢,还有从各山寨里明夺暗骗弄来的东西一定不少。今天寻到贼窝,都是我们的,回来只有加多,只不能原物都在罢了。”王渊道:“那还用你说,先前被狗贼杀了的那些牲畜就没法还原。”灵姑催走,三人随将大橇运向洞外。除随身兵刃、弩箭、干粮和应用器具外,走前牛子又急跑进洞寻了一条坚韧的长索出来,以防遇见高崖峻壁,可以悬缒上下。

  那雪橇形如小船,与雪滑子大同小异。前端向上弯翘,正面钉着一块雪板,板后尺许有一藤制横板可以坐人。两边各有一个向后斜立的短木柱,上嵌铁环,环内各套一柄枣木制成长约三尺的雪撑,撑头有一寸许粗细的握手横柄,另一头装有三寸来长的锋锐矛头。板后尺许又有一个皮制靠座,同样设置,只比前高些。座后便是橇尾。靠背底下有一块横大板,边沿随橇尾略为上翘。两边各有一舵。底部粗藤细编之外,还蒙上一层牛皮,铁钉严密,再加上三根两指宽的铁条。三人两坐一立。滑行起来,两人双手各握一柄雪撑,后一人先站橇外猛力向前一推,跟着纵向靠背后面,手握舵柄一站,同时前坐两人用雪撑向后一撑,那橇便在冰雪地里向前驶去。

  一切停当,牛子因掌舵的事不大费力,却极重要,生手做不来,便叫王渊坐在橇头,灵姑居中,自站橇尾掌舵。橇长连两梢不过八尺,通体只用一块木板,三根铁条和六根长短木棍,余者俱是山藤牛皮,轻而坚韧,一旦滑动,其疾如飞。灵姑、王渊初乘这种雪橇,又有宝珠御寒,毫不觉冷,俱都兴高采烈,快上还要加快,各自用力,不住地将手中雪撑向后撑动,两旁玉山琼树,闪电一般撇过,端的轻快非凡。还是牛子因雪后地多险阻,恐怕滑太快了撞翻出事,再三大声喊阻。灵姑见已滑到乱峰丛中,为要查看贼踪才滑慢了一些。贼留橇印尚存,看了一会不见端倪,又往前驶。

  走不多远,仍和那日一样,橇印忽然中断,沿途也不见有弯转痕迹。三人想不出是何缘故,仍旧照直驶去,顺着橇印去路,滑行迅速,也未留神查看地下。不消片刻,忽见大壑前横,深约数十丈。对面又是一座峻崖矗立,又高又陡。两边相去,少说也有十来丈远,照情理说,贼橇万不能由此飞渡,三人更过不去。灵姑终不死心,又沿壑左右各滑行了二三里,两岸相隔竟是越来越宽。左右遥望,那崖一边连着许多峰峦,一旁是峭壁高耸,浓雾弥漫,望不到底,而且越往左右走相隔越宽。因去贼橇来去途向已远,毫无迹兆可寻,以为再走远些也是徒劳;又疑贼党故布疑阵,也许中途还有弯转之处,适才滑行太速,看走了眼,便今回转。到了贼橇印迹中断处,缓缓滑驶,沿途细加查看,一直滑回乱峰丛中,仍是除了贼橇来去迹印外,什么也未看见。那数十座石峰俱是整块突立的石笋,尽管灵奇峭拔,千形万态,并不高大,决无藏人之理。三人失望之余,没奈何,只得回向玉灵崖驶去。

  归途细查贼踪,橇行本缓,又绕着群峰乱穿了一阵,连来带去,加路上停驶,差不多也耗了两个时辰。快要驶抵洞侧小溪,忽听两声虎啸。灵姑心动,抬头往对岸一看,老父手持宝剑,足底好似没踏雪滑子,正在崖那边绕向大洞走去,虎已跑没了影。王守常拿了把刀正好迎上,两人会合,一同回转,互指小洞,似在商议甚事。灵姑不知离洞这一会工夫机密已泄,只当老父闻得虎啸追出,吃王守常拦阻,没有走往小洞探看,心还暗幸。恐老父看见自己乘橇疾驶,盘间难答,悄嘱王渊暂停,等二人回洞再滑。不料吕伟已经瞥见爱女回转,遥喊:“灵儿立定相候。”

  灵姑见瞒不住,一面盘算答话,一面应声,催着疾驶。晃眼过溪到了洞前,见老父面带深忧之色,正在心慌,吕伟已先开口问道:“洞中失盗这等大事,灵儿为何瞒我?贼党被杀,决不甘休。你三人远出寻贼,我如知道,还可预防;你只顾怕我忧急,万一贼党乘虚而入,有甚失闪,岂不更糟?此行可曾发现贼党踪迹么?”

  灵姑本因肉食将完,余粮无多,最近几天如不寻到贼巢,早晚必被老父看破,心中焦急,左右为难;如今事已泄露,自然不再掩饰,婉言答道:“女儿见识不多,爹爹不要生气。外边天冷,请进洞去细说吧。”当下老少五人一同进洞,为备后用,把雪橇也带了进去。父女二人脱去皮衣、兜套,各说前事。

  原来三人走时,吕伟正在开始打坐。王、牛二人当他已然闭目入定,藏挂兵刃之处又在左侧不远,一不留神,有了一点响声。吕伟何等心细,听出在取毒弩,偷眼一看,二人果向弩筒内装换毒箭。爱女满面愁容,正和王妻附耳密语,好似有甚么要紧事情似的。暗忖:“二人说往小洞清扫,带这齐全兵刃则甚?即便雪后打猎,也可明说,何故如此隐藏?女儿又是向不说谎的孝女,其中定有原因。”疑念才动,猛瞥见牛子小屋中探出一个牛头,又听小鹿哟哟鸣声。吕伟忽然想起:“年前女儿说牛、马、小鹿有病,带来大洞调养,后来查看并无疾病。素性好洁,恐遗污秽,屡命牵回小洞,女儿总是借口推托。说到第三次上,意是怕我嫌憎,竟藏向牛子房中喂养。因怜爱女,也就由她。现时一想,小洞还有不少牲畜,怎单这几只怕冷,无病说病?是何缘故坚不牵去?再者,自己只要一说要出洞,众人便齐声劝阻。近来女儿脸上又时带愁容。许多都是疑窦,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思潮一起,气便调不下去。勉强坐了一会,越想心越乱,决计赶往小洞查看。

  事有凑巧。王氏夫妻知吕伟这一打坐,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没想到他会走,也就一个人房更衣,一个在牛子房中喂饲牲畜,以为一会即可毕事。直到吕伟穿着停当,掀帘将出,出声招呼,才行得知。忙赶出劝阻时,吕伟已走到洞外,纵上雪堆了。王守常匆促追出,没戴皮兜,刚一掀帘,猛觉寒风凛冽,扑面如刀,逼得人气透不转。又自暖地骤出,当时手僵体颤,肤栗血凝,机伶怜打了一个寒战,其势不能禁受,连忙退了回来。王妻更是怯寒,才迎着一点帘隙寒风,便觉冷不可当,哪里还敢出去,在自焦急。手忙脚乱帮助王守常把寒衣穿上,赶出洞外,吕伟已然穿上雪橇,滑往小洞。

  吕伟先进小洞一看,见各栅栏内所有牲禽一只无存,地下留有好些血迹。细一辨认,中有两三处竟是人血,新近经过扫除,尚未扫尽。料知洞中出了乱子,已是惊疑万分。回身再赶往二洞,恰值王守常追来,见吕伟面带愁容,由里走出,知失盗之事已被发现,无法再瞒。吕伟关心二洞存粮,忙于查看,只问:“这事老弟知道没有?”不等答话,便往前走。王守常虽知小洞牲粮被盗,王妻恐他忧急,并未详说,想不到失盗得如此厉害,也甚骇然。便答:“我不深知。”说完一同赶往二洞一看,见平日众人辛苦积聚,连同入山时带来粮米食物,以及文叔所有存物,俱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笨重东西和一些田里用的农具没被盗走。灵姑、王渊、牛子三人一个不在。

  二人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吕伟生平多历危难,比较沉得住气,王守常则急得跳足乱骂,脸也变色。吕伟反劝他道:“看老弟情形也不知晓,事己至此,愁急无用。前洞遗有刀斧、铁条和新砍裂的竹竿、生皮;牛子昨日来此一整天,今日吃饭又甚忙,丢下碗筷就走;适才他们走时俱都带上兵刃暗器;分明年前贼来次数甚多,被他们每日守伺。遇上杀了两个,问出巢穴,雾重不能前往;雾开想去,又因冰雪梗阻,才由牛子做成雪滑子一类的东西,今日乘了,同往贼巢搜寻。怕我两个发急,意欲寻回失物之后,再行明说。记得那日弟妹曾给他们送那宝珠,回洞时带去牛、马、羊、鹿及很多菜蔬,年下用的一物没有带回。以后我每想出洞,必遭灵儿苦劝。二人又不时背人密语,从此便不闻再令人往小洞取东西。我还恐弟妹体弱,残年将尽,准备年货实在劳累,既能将就也就罢了。此时想起,竟是别有原因,弟妹定知此事无疑。可恨灵儿只顾怕我病后不宜气急,却不想想此事关系我们食粮日用尚小,虽然全失,本山有兽可猎,野生之物甚多,还有菜粮、种籽,只一开冻,便可设法,至多白累了这几个月,决不致有绝粮之忧,可是盗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盘踞荒山绝域的能有几个庸手?况且这等冰雪,远出行劫,历经多少次,没有本领,如何敢来?敌人不犯大洞,只来行窃,可知并无仇怨,为何一动手便将人杀死?从此结下深仇,乘隙相报,不特防不胜防,对方再有高人,岂不关系全洞安危,成了我们一桩隐患?去时又不说一声,我们留守的人一点防备没有,真个荒唐极了。”

  王守常答道:“侄女走时倒对内人说过。”刚说到这里,王妻已经到来。原来她催王守常走后,忽又想起丈夫也只知大概,恐二人相对愁急,丈夫又答不出详情,忙即穿着停当,冒寒赶来,便接口说了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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