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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〇


  这些都是应劫十日以后的话,说完,桑仙姥由此便终年不再说话。直到女昆仑石玉珠无心路过此山,与二人相遇,结交定约,桑、冷二人党出脱难可期,心想:“师父为人乖僻莫测,不知有无别的玄虚?”便通诚试探,桑仙姥才答了一个“好”字。二人见她词色和善安详,与前在青虹岛拜师时初见心喜的情景一样,虽觉可喜,心仍不放。其实桑仙姥自从应劫以来,先还急躁忿激,愈加乖谬,年岁一多,渐渐矜平躁释,心气和平。加以生具异禀奇资,修炼容易,年来虔心默虑,静体天机,已然悟参造化,洞彻天机,知道桑、冷二人脱困之期便是自己兵解之日。只为二人心地淳厚,只管自己相待严刻,无甚情义,他二人依然感念师门援引之恩,念切忠诚,多年困厄,毫无怨尤,事前如与明言反倒误事,因此不为详言,仅在吕灵姑等到前数日,二人照例前往参拜时,略示了几句机宜。所以二人始终谨畏,不敢疏忽。

  二人一听石玉珠知道桑仙姥的来历底细,便吓了个心神皆战。桑桓更似惊弓之鸟,如非冷青虹暗中坚持,几欲请客起身,不劳相助了。后闻桑仙姥在地室传呼,桑、冷二人心还以为要糟,暗运玄功,以心灵叩问。桑仙姥对于今日来人竟是只字未提,只嘱速将度厄舟送还。二人料知师父已许脱困,好不心喜。便请石玉珠、吕灵姑、虞舜华、裘元、南绮、阿莽兄妹等照预拟之策分头行事。

  桑、冷二人只料定此次师父不致再闹玄虚,并没想一切早已前知。明知众人不免疑虑,总觉石玉珠得道年久,众人惟她马首是瞻,她既相信,必无差池。师父脾气古怪,未蒙面允,还是脱困之后再行详说,免得中途又生枝节,功败垂成,还累良友自受其害。二人又以去年石玉珠去后,桑仙姥只说二人脱困时,自己也可以去掉一些束缚,但须开金、水之禁,陈嫣当于此时乘机冲入地室,报复前仇,只要人在外防守,不令冲入,决可无事,并未说到别的。以为外有石玉珠等防护,比预拟的人还多了几个,并还多是能手,决可无害。

  及至到了地穴,假手巨人阿莽,将那禁制元神的镇物和五遁枢纽破去,桑仙姥才说道:“今日仇人必定侵入报复,危机一发,恐该数尽。她在湖底早有替身,休说有心纵放,便真照己意按时发动金、水禁制,也无奈她何。现在她在湖心苦炼多年,不特元神坚凝,法力高强,并还炼就戊土真气,只等金、水之禁略撤,便要出困寻仇。如照以前,我当然不怕,无如此时我春蚕自缚,身不能动,元神不能出窍,好些法力不能行使,万敌不住。除去西方大乙真金炼成之宝可使我兵解,否则一被仇人侵入此地,我必被她擒去,照样用五行禁制将我全身包围,饱受楚毒之苦,终于炼到形神俱灭为止。仇人元神玄功变化神妙无穷,你二人决非其敌。我虽算出有一线解救,吉凶仍是难知。我这护身乙木真气,除非前古仙人用西方金精炼成之宝可以破去,寻常多厉害的飞剑俱无用处。兵解一层实不可靠,法体如被劫去,最好仗今日来人之助夺下;否则,仇人飞遁异常迅速,你们一旦迫不上,被她将我带到一个地方收禁起来,只要受过几天五行禁制,即便能救出,道行、元气均要损耗不少。追她反倒误事,且由她向西,你们自向东,急速赶往铜椰岛,去求天痴上人,命楼沧洲用他镇山元磁之宝,跟踪赶往相救。如蒙允诺速行,也许能赶得上,稍为迟延便无及了。仇人所去之处也是我的对头克星,你们自己去了也无能为力,白白吃亏。天痴上人师徒全知根底,无庸再为先说了。”

  桑、冷二人闻言大惊。又知禁制已去,不能再设,心中忧急,便向桑仙姥说:“今日所来诸友颇有能手,也许能将仇人阻住,不令进入。但此后樊篱尽撤,终是后患,还有甚别的方法没有?可否由弟子同诸友人将法体护送到铜椰岛去?”桑仙姥厉声答道:“昔年我和天痴上人反目时,曾说此身如在,决不自己登门。尽管现在前怨已解,万无说了不算之理。我如兵解,元神往投,尚还可说;本身前往,岂非自食前言?你二人如念师徒恩义,只照我所说去做好了。”说时桑仙姥对桑、冷二人所设的全山五十三层禁制,由中枢破解起,一层层挨次失去效用。只等阿莽将桑仙姥自己设来抵御天劫的镇物破去,便算大功告成。

  二人知道自在楼阁外面所施法力,决阻不住仇人侵入,师父又不许将法体护送了走,一心正盼石、吕、裘、虞诸人能将仇人赶走,缓过目前之急,再作良图。便向桑仙姥苦口力劝:事须从权,成败关头,不可固执成见,致贻后悔。却忘了顾及阿莽。桑仙姥所设护身禁制威力绝大,阿莽初破法时,自觉仙法神妙,身是凡人,尽管桑,冷二人力说无妨,心终悬虚。及至禁制相继撤去,现出宝座上面法体,见桑仙姥形容既是丑恶,宛如妖鬼,声音词色又那么狞厉,本来有些害怕,破那镇物时,又发出极厉害的反应,一时万雷轰动,光烟四射,不由目眩心惊,欲以灵符护身。不料弄巧成拙,已然大功告成之际,为乙木真气所困。尚幸桑、冷二人解救得快,虽未受重伤,人已昏迷倒地。同时仇敌也在桑仙姥身能离去原座之际,在楼外面运用玄功,分影化形,乘虚冲入,只一照面,便将桑仙姥抱起逃走。桑、冷二人见状大惊,不暇再顾阿莽,忙即一同追出。

  这时陈嫣元神已早飞出湖心,因看出仇敌防卫周密,个个飞剑、法宝厉害,自己深悉阁前禁制微妙,虽能冲破,仇敌所延的几个助手却难对付。现在幻影必被识破,非有实物,不能代形。便将前在湖心被困,闲中无聊时收养的怪虫三头作为替身,外用戊土真气围护,用来诱敌,一味在空中闪躲飞腾,等将众人越引越高,然后一个冷不防,将真元神往阁中投去。

  南绮、灵姑首先警觉,知道不妙,赶紧追去。飞下时南绮忽然想起冷青虹曾有“离地飞起,不可再降”之言。刚把势子放缓,招呼灵姑时,灵姑性急,已是凌空飞坠,还未落到阁前平台,便被乙木真气包围,被困在内,左冲右突,不得脱身。裘元和舜华姊妹尽管留意,无如阁前禁制已被灵姑触动,千百丈青雾腾空飞涌,势急如电,飞避不及,也同被困在内。

  石玉珠虽得道多年,见闻甚广,因见黄影飞投入阁,大错业已铸成,既恐一误再误,众人俱被困住,自己又带着狄胜男一个累赘,如再失陷,面于难堪。又见空中原来的三团黄光尚在飞跃,本因黄光全无邪气,不愿伤人,这一着急,不由生了敌意,打算不问何物,先破去它,以便少挽颜面。念头一转,立即拨头,向那三团黄光追去。

  吕灵姑等四人干在雾中着急,一任身剑合一,四外乱冲,全无用处。灵姑一着急,便把五丁神斧取出,初意不过情急试用,不料前古元金所炼至宝,正是先天乙木真气的克星,再也恰当没有。才把斧扬起一撩,那大半轮赤红如火的光华发出五色奇辉,精芒电射,千百丈青雾立往四外潮水一般荡开。灵姑心方一喜,猛瞥见适才所见黄影由阁中飞出,黄影里隐现出一个少女,胸前好似抱有一物,身外光烟闪烁,看不真切,其去如箭,迅速异常。跟着便听冷青虹高声疾呼:“诸位姊姊,快将敌人截住,她把我师父劫走了。”话还未了,灵姑已先追去,一听桑、冷二人疾喊,追得更紧。同时裘元、南绮、舜华三人也自残烟中冲出追来。上面石玉珠刚把三团黄光破去,发觉飞虫幻化,心正有气,闻见这等情景,立即两下里夹攻,迎截上来。

  陈嫣见前后皆是敌人,也是悲愤情急,想施毒计借刀杀人,返身迎着斧光,将桑仙姥朝灵姑对面掷去。哪知桑仙姥早有准备,灵姑当敌人使甚法宝,举斧一撩,正好将她以前作法自毙,用来抵敌天劫,反将元神禁闭的乙木真气破去,只听一声微呻,那团五色光丝立即破散。桑仙姥尸首下坠,顶门开裂,冒起一幢青气,簇拥着一个老妇般的元婴直上高空,朝着石、吕诸人含笑点首为礼,星驰电转,往东方飞去,眨眼投入遥天云影之中,不见形影。

  陈嫣见仇人虽为元神禁闭窍内,但是功候精纯,善于趋避,竟在一发千钧之际,借着神斧威力,破去护身真气,开裂命门,脱体飞升。自己匆迫中不暇详思,弄巧成拙,明是报了杀身之仇,反倒作成仇人兵解,等她元婴修炼成功,永无制她之策。心里自然不甘,悲啸一声,自将身外戊土真气爆散,欲待冒险忘命追去时,石、吕、裘、虞等五人已经合围上前。陈嫣尽管道妙通玄,因为原体已消灭,所炼元婴功候未到,生前所有法宝、飞剑又均在遇害时失去,势孤力弱,众人剑、宝厉害,更怯五丁神斧威力。又听冷青虹哀声求告,想道:“自己原是她两世杀身之仇,竟能不修旧怨。后来遭劫被困,危机已迫,又全仗她和桑桓釜底抽薪,得有今日。怎自己对仇敌便要苦苦穷追,不肯甘休,并且仇人飞行神速,看那神气,这些年的静中修炼,功候也必不是寻常。先天乙木本是戊上克星,适才只因她元神受了夭劫反应,禁闭窍内,好些法力均不能施,才能反客为主。现已脱身飞升,双方都是元婴,论起功力,她并不在己下。仇人玄功奥妙,更能发挥本身先天妙用,中途追上也制她不住。再要穷追到了铜椰岛,天痴上人是她旧友,双方又有利害关联,必出护庇,与己为难,岂非自投罗网?再者此时仇人有许多能手相助,本来彼强我弱,照她平日为人,正不必逃,一面和自己相拼,一面令她门人、同党上前夹攻,自己焉有生路?她却含笑飞去,明示不再修怨之意。自处不利之境,她不寻找,如何反去寻她?历劫三生,苦炼多年,煞非容易。以前已为气量偏狭,饱受灾厄苦难,几乎形神皆灭,好容易熬到超劫脱困,再觅名山,修炼些年,便成地仙不死之身,怎又为了一朝之忿,只顾复仇念切,竟忘利害?”陈嫣想到这里,不由心惊气馁,立乘石玉珠拦劝与冷青虹哀声求告之机,乘风转舵,就便借用吕灵姑的神斧,去偿那梦想多年的心愿。

  恰巧灵姑初出茅庐,不识个中微妙,妄自忖度,上来先错疑了好人,跟着又把仇敌放进阁去,最后更误杀了主人师长,连铸大错,惭惶无以自容。听出冷青虹急于为双方解去冤仇,少女又借斧要挟,正好借此稍赎前愆,也没看石玉珠神色,立即脱口应诺。这一来,双方皆大欢喜,一同去至含青阁中落座。冷青虹这才想起阿莽适才虽被全力救脱危境,尚还昏迷未醒。又令桑桓去往地室,将他救治醒转,给服了一粒灵丹,移入别室静卧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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