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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二


  南绮被她未两句话提醒,心料裘元走时,必对阿莽留话,暗示去处,随问阿莽入定以前是甚情景。阿莽果然答说:适才裘元和他同来大石后面,未入定以前,曾说:“我因要去见方,司诸友心急,不愿步行迟延,才和南姊负气。其实我最敬爱她,决不能为一点无足重轻的事便和她分心,万无此理。方、司诸人是我的良友,诚然久别思念。但是早迟一样相见,假使我不能飞行,必须步行前往,数千里长途,走上三五个月还不一定赶到,又当如何?我自有我的心事,她却误会,当着人不好意思向她赔礼。明早请转告令姊,代我说句好话,免她为此气苦,我心难安。就往且退谷,也须三五日后。”

  胜男道:“我早料他另有去处,如何?”南绮知道裘元一面要走,一面仍恐自己气苦,心里越觉难过,便道:“他除往且退谷访友,哪还有别的地方?”胜男道:“南姊,万不可优急慌乱,此事我已看出八九,此时虽追不上,准能找到。且先把灵姊叫醒,商量好同行便了。南绮便问胜男:“可是有甚预兆?”胜男一面点头,一面拉了南绮同去唤醒灵姑,略说前事,便道:“日里我已看出裘师兄好些异样,此时无暇多说。请想竹筐中物原说是送方、司诸人的,要想带走应该都带了去,他又不是不能拿走,如何只挑最好的,每样分取一些?他和莽弟示意,又是那等说话,可见别有去处。且退谷之行,不是不去,大约至少也须三五日后。他虽仙人,年纪还轻,除却方、月诸好友,无甚相识之人。最亲的只有父母兄弟和南绮一人。他天性又极孝友,虽在外面行道,心中岂有不想念之理?南姊和他久在一起,自不必说,单我姊弟这次和裘兄一起才多少日,便听他提到过好几次了。虽然每次所说,都因是在含青阁吃到珍奇美味而起,没说到想回家的话,对于堂上双亲,可见是随时在怀,不曾忘记。我们同吃晚餐后,他以帮莽弟收拾竹筐为由,又把放在下层的好东西全取出来重新包扎,又多分了一份出来。我闻莽弟问他:包得好好的,何故如此费事?他答说:方家附近除铜冠老人外,还有一家好友的父母,须送一份,走时忽然忘却,故此重新分配,以便到了且退谷一一分赠。南姊时正负气,也不知听见没有,我却心动了一下。只不过见他平日敬爱南姊,云路太长,方向途径暂时俱难深悉,势孤力薄,不至舍众独行,就走也没这么快。后听他约莽弟过那边去打坐,有说有笑的,不像要走的神气。后来听不见二人声息,我才有些疑心,过去查看,果然溜走。照莽弟所说,分明他说完未两句话不久,乘莽弟入定,独自翻山,背人飞去。再看筐中食物,只把吃了能延寿强身的给方、司两家父母各留了些,差不多全带走了。另外还有好些美味的的果脯之类,却只每样略取一点。这不是回家省亲,还有何处?走后己久,要追决迫不上,不如径往灌县青城山麓环山堰裘家找去,准能遇上。”

  众人闻言,俱觉有理,南绮更想起以前裘元时有思家之想。自己也非不愿他去,一则奉有师命,出山行道,为日并不算久,又未有大修积,不便无功回去。二则神仙美眷,对于丈夫虽无燕婉之私,毕竟身是人家家妇,裘元天性又厚,到家以后,必被二老强令留住,俗家繁嚣应酬,实难忍耐。何况又有兄弟姊妹,不能不做出当儿媳的道理,故此把还家视为畏途。自来无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南绮又说不出决不愿回的话。每遇裘元一提思亲之言,便借口说:“师命未完,一子成道,五祖升天。真尽孝道,不在这短时日间不违养。与其这样依恋,时刻思家,转不如早日修成仙业,为父母谋求长生,还能得到实际。并且你家亲族又多,必都知你出家修道,一听回去,定来看望,互相应酬,在所不免,人情不能紧拒,既扰修道之心,复惊世俗耳目。你本书香世族,再如将你我灵异之事传说出去,极易炫惑听闻。官府多喜生事,万一说是妖言惑众,于二老、兄弟也都不便。你看望方、司诸友,他们多住深山之中,有的并已拜在仙人门下,朋友之交,要走便走,无甚挂虑。不比父母子女,根于天性,许久不见也就罢了,久别重逢,彼此分外依恋,断难割舍,迟早终须一走,只初见时得到一点安慰,转而多使伤心,乐不抵苦。回家之念,不待自己功行完满,仙业已成,或能使父母白日飞升,或可为之增益寿数,得享修龄的时节,最好不要打算。”自己老是这等话,以他聪明,焉有听不出所在心意之理?平日蕴积已深,自然遇机即发。负气一层,实是借题行事,情义仍深,与前一样,惟恐错过时机,所以假装到底。恐去后自己忧急,又向阿莽留话示意,用情良厚。胜男所料丝毫不差,只是长途数千里,路又不熟,沿途都是高山峻岭,妖人险阻,实在堪虞。万一中途迷路,或是和上次私返青城一样遇见妖人,如何是好?偏又带着胜男姊弟,同行累赘,不能飞行太快。若与灵姑分开,各带一人,更是艰难。没奈何,只有照着胜男所料,一同赶往灌县家中去撞一回。反正裘元只有两三个去处,相隔都近,如找不到,去往别处也方便,只要他中途不出山,准能将人找到。念头一转,立促起行。

  灵姑和南绮交厚,觉得裘元负气私行,多半由于自己贪玩山景,提议步行,以便沿途选胜登临而起,见南绮忧急之状,心自不安,便道:“我法力有限,携带狄家姊弟稍难,我想先行一步,南姊带了狄家姊弟随后跟来,这样可以早将元弟找到。南姊以为如何?”南绮猛想起梯云链的妙处,喜道:“我想起一个法子来了。灵姊可将我梯云链带一副去,尽你能力飞去,越快越好。到了前面,我只将梯云链女,法一招,我三人立可赶上,这样要快得多,路也不怕认错,不是好么?”灵姑连声赞好,匆匆接过梯云链,由南绮传了用法,一同起身。

  灵姑单身飞行,虽然较快,南绮却也不弱。灵姑好胜,飞了一阵,回顾甫绮遁光,隐现后方密云之中,两下里相去不过二三十里。不知胜男姊弟近来吐纳功深,身子日轻,带着飞行,并不似前吃力。以为甫绮功力较深,自觉相形见绌,忙运玄功,以全力加紧飞驶起来。南绮带着两个巨人,终究少差一些,又飞了个把时辰,两下里便看不见影子,南绮估量相隔已远,便把梯云链取出施为,立化一条红云,夹着风雷之声,拥着一行三人向前赶去,一晃便已赶上。南绮虽有天狐所传至宝,但前居长春仙府时无处使用,只传授裘元时试过几次,相隔俱近。似此长路飞行,尚系初次。见用此宝比飞遁还要迅速,二次追上灵姑以后,暗笑自己真呆,既有此宝可以飞行,何苦白费气力,拼命一般朝前猛赶?等第三次再追,便把遁光放慢了些,果然快慢相差有限。心想任是如何急赶,终以前面灵姑为主,便不再似前那么急追了。沿途无什警兆,全恃梯云链的功效,两下里相隔渐渐越来越远,已然飞人四川境内,均无什么事发生。

  灵姑在前,心想再有两个时辰便可飞达灌县环山下。正催遁光急驶之间,忽见前面山头上有四五道剑光正在相持恶斗,恰当自己去路。灵姑自从上次元江取宝,交了好些峨眉、青城两派门下,虽只苦竹庵中数日之聚,已长了不少见识。后又与石玉珠结伴同行,连经大敌之余,越发长了眼力,邪正高下,一望而知。看出是以上两派中人在和两个妖人苦战。裘元之行,多半由己而起。南绮夫妻情重,关心太过,既恐裘元把路走错,又恐遇妖人吃亏受害,正在忧急,一刻不把人寻到,一刻不能安心。灵姑先恐为此耽延时刻,并且内有一正教中的剑光似如惊虹电掣,神妙无穷,比自己功力高得多,看情势万无败理。本心绕将过去,暂时不管闲事,还是先助南绮寻到裘元要紧。至不济,也等南绮三人驾梯云链追来,见面说明,再作计较,省他担心忧急。继一想:“此是入川正路,山势横亘,正当去路,又有妖人盘踞,看敌我双方相持已久,焉知适才裘元不在此遇阻?也许失陷于此,这三个正教道友便为了他才与妖人苦战,都说不定。”灵姑遁光迅速,只顾心中寻思,微一迟疑,举棋不定,已经飞近。峨眉、青城谊如一家,本来就应同仇敌忾,不能视如无睹。这一邻近,又发现两道剑光都是上次元江取宝所交的两个好友:一是秦紫玲的妹子秦寒萼,一是墨凤凰申若兰。还有一个容貌极美,所用飞剑也最具威力的少女,却未见过。双方老远俱都认出,如何还好意思避去?又疑心裘元有什差池,因改了初念,一声:“请吧!”一面发出飞剑,杀上前去;一面飞向三人,一起合力应敌。

  对方妖人乃一男一女,都是道装。年轻少女生得十分妖艳,飞剑却是不弱。秦、申等三人的剑光虽然较为势盛,急切间却也奈何对方不得。灵姑与三人匆匆握手为礼,方欲回讯,申若兰已开口道:“妹妹,这两个狗男女乃华山烈火老妖门下余孽。以前曾勾结了好些妖党,前往依环岭幻波池盗宝,吃易静、癫姑、李英琼、余英男四位师姊诛戮了多一半,只逃出这两个狗男女,后又连在金、石、甄、易等七矮弟兄手下漏网两次。今日我姊妹三人同林师兄路过此山,无心中撞上他们在此害一位有根器的少年。那少年已被一妖妇摄了遁去,行时还说大话,说要另约妖党前来报仇。林师兄令我三人诛戮这两个狗男女,自追妖妇,尚未回转。另外还有两个妖道,已被秦师姊白眉针所杀。两个狗男女狡猾万恶,这次万万容他们不得。妖妇更擅身外化身,我三人飞剑都未能够诛她。吕妹妹来得正好,可助我们将她除去,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说时南绮也已飞到。灵姑因听说有一少年被妖妇擒去,心疑裘元在此失陷,不禁大惊,听完忙问:“少年是什相貌,可曾和他答话?”秦、申等三人答说:“此事为时已久。当初发现时,地方是在左侧山谷之中。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已被妖妇擒住,正与狗男女对饮,迫令降服。我们四人认出妖人,正去解救。为首妖妇甚是机警,一面飞剑抵敌,一面和狗男女说了两句无耻的话,摄了少年,往东南飞去。林寒师兄随后急追,也不知道追上没有。狗男女与我们且战且逃,战到此地,才行停住。妖妇逃时,曾向狗男女说另约一人,也没见到。狗男女分明非我们对手,尚在苦战,未起逃意,这里离妖妇巢穴甚近,不是待援,便许还有诡谋。乘此时机,正好诛戮。”甫绮恰都听去,再一盘问那少年相貌穿着,竟与裘元一般无二。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心慌万状,不暇再顾别的,忙把胜男姊弟交与灵姑照顾。因是恨极,扬手先是两团烈火,朝男女二妖打去,也不问对方受伤与否,急匆匆便往东南方赶去。那两团烈火也为二妖人破去,并未受伤。

  寒萼等三人见她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片红霞电驶飞来,与灵姑对面现出身形,也没和人礼叙,间了几句话,放下同来两个巨灵般的少年男女,发出两团雷火,便自飞走,觉着好笑。正想询问灵姑,忽听破空之声,由正东方飞来两道光华,其疾如电,一红一碧,晃眼便已临近。寒萼认出来的有一个正是适才逃走的妖妇,另外还同了一个山僧。山僧生得豹头环眼,塌鼻凸额,厚唇阔口,鲜红如血,满头乱发披拂两肩。戴一个二指多宽的束发金箍,精光灿烂,映得那张色如猪肝,满生横肉的胖脸直泛油亮。口下一部短才寸许的连鬓络腮胡须根根猖立。身着烈火长衫,袒露着一条又粗又圆、满布黑毛的臂膀。背上斜佩着一个二尺多长的大黑葫芦,一柄方便铲,左腰挂着黑麻口袋。赤着…双比常人要厚大出一两倍的双足。看去甚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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