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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六


  灵姑正要回头去喊南绮,南绮在空中飞翔了一阵,越看越觉不似,欲往回路查看,遥见灵姑越山而过,跟踪赶来,也发现下面森林中隐伏的山径,正好赶到。又见前面村落中已有人赶出向空挥手,似已发现自己。裘元却不见迎出,分明十九人不在此,心疑出了差错,好生忧急。匆匆无暇多说,一同往前飞去,转眼飞到。下面的村民也越聚越多,连田园果林里农作的人也纷纷拥了上来,竟有百余人之多,只无裘元在内。二女遁光按落,为首一个猿臂蜂腰的英俊少年便迎了上来。南绮不见裘元,心中发急,未及问讯,少年似已早知来意,开口先问道:“二位仙姑到来,颇似青城派朱真人门下,可是来找裘元弟的么?”二女问知少年便是裘无结义弟兄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且退谷主人雷春之子雷迅,忙把姓名来意说了。雷迅便请二女去往家中。二女听他初见面所问的话,只当裘元来过刚走,已回家去,来时路未走对,以致相左,心还稍放。南绮一面交了带去的礼物,笑答:“雷大哥不必客气,愚姊妹尚要找元弟有事。如已起身,请即见示,改日再与他专诚拜谒老伯和方、司两家尊长便了。”雷迅闻言,略一寻思,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其详,须待方、司二弟少时回报,始知就里。这里人多,仍请去至舍间小坐,以便奉告如何?”说时,雷春同了司明之父铜冠叟也自内走出。

  雷迅给双方引见之后,二女见老少三人面上均有优色。再看雷迅一双俊目满布红丝,面容灰白,更似连夜未睡神气。重又忧疑起来。随同走往雷家。到了里面静室之内,刚一坐下,雷春便道:“二位仙姑不要着急,裘贤侄并未受什么伤害,不过现在正失陷妖鬼窟穴以内,暂时不能脱身罢了。”二女闻言大惊。南绮自然更急,忙问事情经过。

  雷迅在旁答道:“前日元弟到此,言说本定与二位仙姊,还有巨人狄家姊弟同来舍间,作一良晤。因为思亲念切,先走一处。行时留话,算计仙姊们必要跟踪找来。到家数日,未见人到,疑心巨人阿莽话没说对,仙姊们到此地,被我们留住,特意赶来探看。到后见仙姊们仍未到来,又疑途中游山,延误了两日。心料仙姊仍回环山堰家中,匆匆留了几句话,连方、司二弟俱未见面,只等候仙姊到家,再同来访,便自飞回。我们再三挽留不听,知道两位仙姊不会在他家里久住,三五日之内必要同来。次早正商量命司家弟妹去往红菱噔告知方、司二弟,禀告师长,来此谋一快聚。方、司二弟忽然急匆匆而来,说是元弟昨晚归途又碰见两个鬼老门下。元弟飞剑神奇,如将他们一齐杀死,当时飞走,也不至于出事。只因元弟天性太厚,忽想起失陷妖鬼门下的表兄甄济,便只杀了一个妖徒,将另一个妖徒困住,强迫他供出妖师鬼老洞中虚实和甄济近况。却没防到妖徒本身介于人鬼之间,即使为飞剑所诛,也不易消灭,仍可遁回妖窟,告急求救。妖徒知道同伴虽被飞剑所斩,只是灵元受伤,将来仍可用乃师妖法重新凝炼。元神已遁走回洞,少时妖鬼便到。又知敌人尚不知就里,心性又慈,便编了一些鬼话,向元弟诉说,拖延时间。元弟不知那是缓兵之计,正嫌妖徒说话絮叨,妖师鬼老忽在面前出现。妖徒也是该遭恶报,剑光未撤,先就得意大骂。元弟知道上当,因忿妖徒刁恶,一面和鬼老对骂迎敌;一面默运玄功,双剑一绞,便将妖徒形神一同绞散。偏巧鬼老凶顽忌刻,到时听见妖徒正在泄机,向敌人哀求,并不念在妖徒是为延时待救,迫不得已,反以为是背师怕死,如不赶来,岂不泄了自己的机密?因而不特没有阻止裘元杀他,反倒在旁暗用言语讥讽。元弟又因前杀妖徒只要有一缕黑烟飞起,元神便会逃走为祟,鉴于前失,刻意加工,剑光裹紧妖徒,全无一丝缝隙。残魂余气本极不易再凝聚,鬼老又喷了一口妖气,当时吹散消灭。按理仇恨加深,谁知元弟这一来,反倒因祸得福。原来妖道门人均有定额,又各有职司,祭炼妖法时缺一不可。自从上次金鞭崖盗草之后,觉出门下妖徒本质太差,早就打算物色有根器的美材收为门徒,以便发扬光大。元弟资质自是上乘,一到便被看中,有意以元弟补缺,因此才得保住性命。否则妖鬼穷凶极恶,心肠狠毒,再加几个也早没命了。

  “元弟杀死鬼徒之后,和鬼老又斗了不多一会儿,便被捉去,带往洞窟,用邪法囚禁山穴以内,百计诱迫,逼他归顺。元弟自是不肯降服,已将妖鬼触怒,待下毒手,眼看危急。总算五行有救,他那表兄甄济,不知怎的会天良发现,上前求情宽免,讨下限期,愿代妖鬼说服。本来鬼老法严,御下又是刻薄残酷。休说甄济是新人门不久的徒弟,便是随他多年的妖徒,不问话时,轻易也不敢开一句口。平日同门妖徒犯过,任受毒刑处治,尽管物伤其类,触目心惊,都战战兢兢,面面相觑,无一敢代求情,何况又是一个对妖鬼倔强辱骂,还杀了两个徒弟的仇敌。妖徒们都觉甄济过于胆大冒失,所求必不准,妖鬼还被触怒,甄济身受恶刑定所不免,正在幸灾乐祸。哪知事出意外,妖鬼许因美材难得,闻言并未发怒,只狞笑了一声,便命带去,急速劝说好了回话。表面凶恶,实则连日期也未限定。元弟本已被缚上法台,放在妖幡底下,只等妖鬼行法刺心,受那炼魂之惨。不料死里逃生,又被放了下来。

  “甄济后对元弟说,当时形势奇险,自己虽以至戚之谊,自恃法师近日宠爱,拼受毒刑,上前求说,但是这类事绝无仅有,只是尽心,十九无效。想不到一求立允,可见对元弟十分看重。他自投到妖鬼门下,因是质地不恶,人更机智,颇得妖师宠信。一干妖徒恐他后来居上,人人忌恨,屡欲中伤。幸仗妖人身侧宠姬月娇暗中保护,众妖徒总是弄巧成拙,害人反害己。近虽生了畏心,不敢再行陷害,暗中图谋愈急,不知何时发难。身在虎穴,妖人喜怒无常,素来不讲情义,稍有不合,轻则使受楚毒,重则身受炼魂之惨,永无超生之日。甄济起初本性已迷,惑于美色,每日沉酣淫欲,还不知道厉害。嗣因月娇时常背人警诫,又受众妖徒数次设计倾陷,方知危机四伏,微有疏失,便遭惨祸。又想起前次盗草这事和所见元弟情景,渐渐省悟,忧急起来。他身陷妖窟,无计可施,想了想,只有力求精进,博得乃师欢心,以期压倒众妖徒,使其不敢生心,始可无事。又以单人势孤,虽有月娇一人可共心腹,但是只是背人暗助,不能明显。便这次为元弟求说,一半因是天良发动,一半也为自己势力太孤,看出妖师心意,想拉元弟下水,结为一气,以便增厚势力之故。

  “甄济略说完了经历,力劝元弟以父母为重,徒死无益,不如顺从妖鬼,一同享受。元弟坚持不允,说自己必是命中该有此难,朱真人和师姊法力高强,决不坐视,不久必来扫荡妖穴,诛戮妖鬼师徒,救他出险。二人正在辩驳,妖姬月娇忽然现形,说是奉了妖鬼之命,暗中考察二人言行,并以色为饵,诱令元弟降顺。说完,一面数斥甄济粗心,先前说的话虽非叛逆,已含怨望,如被另一人听去,便是祸事。一面又对元弟说:‘你莫错会了意,我们乃是迫于无奈。现你被困在此,内外隔绝,漫说朱真人不知你被陷,就是知道,听鬼老说,他知邪正不能两立,相去又近,早已炼好法术准备。再说你现在落他手内,一有什事,必先害你,性命仍保不住。你也深知,一旦受了鬼老胁迫,作恶大多,异日必无好果。无如陷溺已深,万难自拔,只好随着鬼老过一天算一天。我并非好人,今日对你这等尽心,也不是有什么意思,只因我和你表兄恩爱,几次想拼命救他,无如他那元神早已被禁,稍有举动,被鬼老识破,立受惨害,连鬼都做不成。为此日夕愁思,不敢妄动。因知你是朱真人的爱徒,又和他是至亲,这才想尽力相助,种点好因,为他异日免死之计。这里任是多好的人,只一失足,迟早必遭恶报。我并不劝你降服,但如若放你,我或能免,他便非死不可,这层自办不到。但我比他出入行动较为容易,法力也较高些。这地穴门户,又只我和小玉二人知道。难得鬼老有事他去,今晚子时起身,如无急事行法告急,需要三日才回,正是绝好时机。我听说朱真人师徒均往幻波池未归,只有一人守观,金鞭崖已用法力封锁,外人进不去,去也无法求救。鬼老出门也是为了想约同党,合力与朱真人一战之故。你不是说有两同门师姊一路去么?想必人在近处,可将地方说出。我愿代你前往送信,令她二人乘此三日之内,速往幻波池求救。那幻波池在依环岭的地底,上有灵草飞泉掩蔽,昔年原是圣姑的故居,现被峨眉门下几个女弟子建作仙府。连日正在开山传道,不特朱真人,好些海内外仙人修士,以及峨眉许多能手,俱在观礼,只一告知,必定立时赶来相救。不过这一来,鬼老师徒恐不免诛戮。鬼老日夕筹计,苦炼邪法,原防到早晚有此一举。平日对我们说得虽凶,好似有备无患,不在心上,我却知他外强中干,决非对手。我把门户虚实,再一告知,只要按时到达,你必出困无疑。不过话要言明,我叛师犯险,所为何来?似我这淫恶女子,异日万无幸免,凶吉祸福早置度外。只请念在他是你的骨肉至亲,本来又非恶人,只为求道心切,无意中遇到左道妖人,邪法迷心,误入歧途,势非得已。我又冒险救你一场。到了鬼老师徒恶贯满盈,全数遭报之时,向你师长同门代为求恩,保他一命,就算是报了我。’

  “元弟听她说得那么情至义尽,好生感动,一口应诺,只要洗心革面,休说甄济可以弃邪归正,另拜仙师,便是她也必可以免死。月娇微笑不答,只催快说地方,从速下手。元弟一想:‘妖姬话虽说得好听,到底难测。自己家中和这里俱不能告她知道,以防后患。并且二位仙姊尚未见着,不知此时到这两处也未?,想了想,便令往红菱噔去告知方、司二弟,转求师长设法,往幻波池求救。月娇一听红菱噔,面上突地变色,意似看出元弟不肯信她。说红菱嶝她不能去,还有别人可寻没有?又问现成的两位同门师姊为何不寻?元弟恐她生疑中变,只得将与二位师姊中道相失之言说了。并说如不为此,一人独行,怎会被妖鬼擒来?只把回家访友之事隐起未说。月娇方始相信,呆了一呆,忽然咬牙切齿,与甄济说道:“我以前和你说的话,近来想已看出,知道厉害了吧?务要记在心里。能在事前脱身,自是再好没有,否则到时虽有你表弟相救,也要警醒一些,不可随众自误,使我白用这番苦心。那银发叟是我仇敌,疾恶如仇,此去定必不容,但是此外无法救你表弟。你以前又以盗草之事种下恶因,为了将来救你,只得冒险一行,也说不得了。”甄济自是不舍,紧紧拉住,力阻月娇前往。月娇笑道:‘此外还有什么法可想?我虽妖邪女子,说出来便须做到,你不要拦。此老虽然疾恶,谅通情理,当为我至诚之言所动,也许无害。我早先不知他与表弟相识,如肯援手,便他一人,也许能够把人救走都不一定,由我去吧。’说完,身形一闪,便已隐去。

  “月娇虽寻到红菱噔,但还未深入,便被守山老猿发现,用埋伏的禁制将她困住。银发叟正督方、司二弟修炼,闻报,便命方五弟持了灵符,将月娇擒往洞中。月娇因银发叟以前有一门人死在她的手内,自料此行多半凶险,只图把话传到,为甄济将来开条活路。因是拼死前往,祸福全置度外,到了洞中,一毫也不害怕,未等对方发作,首先自承其罪,领死不辞,只容把话说完。随把元弟被陷之事说出,请即赐救。银发叟先见老猿所擒妖女是她,本已大怒,才一对面,便由手上发出一道白光,将她裹住,悬吊起来,欲使形神皆灭。听完前事,不等说出门户,便哈哈笑道:“你于我虽有杀徒之仇,但是此次擒到,并非你受妖鬼所差,存有敌意;乃为救人而起,自行投到。我素来光明,不肯假借,须凭随身法力行事,不喜捡人便宜。连妖鬼师徒所居密迤,俱因我法未炼成,不能一举手间全数诛戮,只他门下无知妖孽来此窥伺的,被我诛戮了两个。自我门人遇害,迟至今日,不曾寻他。我现除妖鬼,本身法力虽还不足,又不肯约人相助。但是救我门人好友,与除他报仇,乃另一事。我纵不肯破例前往,也有别人往救。至于妖鬼洞中虚实门户,出入方法,我已尽知,无容你说。你可回去,告知元儿安心,我以前见过他,便不遇你暗助,也无死理,可安心少待,静俟出险报仇好了。你这次幸免,再如敢来,形神皆灭了。”

  “这时月娇已早被放落,这类妖女何等机智,看出银发叟天性好胜,什事都要用自己法力,又极重情理,曲直分明,知已不会再有加害,立即跪下,哭诉自己也是好人家女儿,吃妖鬼摄去,迫充淫贱之役,妖道妖法厉害,惯迷人本性,除非根骨深厚有道行的修士,或是两间正气所钟的贞姬烈女,决无幸兔。杀害门人,乃是妖鬼所迫,奉命诱害,情出不已。明知罪重,不免诛戮,只求将来遇上时释放残魂,俾仍得堕轮回,便是万分之幸等语。银发叟虽然怒斥未允,口气却缓和了许多。月娇随即拜辞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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