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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九


  红云自习了量尤妖经,性情早变,只围有天缺与好友苦口劝说,未怎任意妄为。经此一来,益发倒行逆施,纵容恶徒,专与正教中人为难,无所不为。不多几时,被长眉真人寻上门去,立逼处治恶徒,清理门户,并要她悔过敛迹。红云虽然惊惶,意犹不服,打算试行抗命。后来长眉真人取出乃师昔年托寄的手谕灵符和一柄戮魂戒刀,告以乃师遗命所托,即此已是念她屡世修为不易,格外恩宽,予以自新之路,否则便与恶徒同受诛魂戮魄之刑,连本身也难免了,红云方始胆寒。红云见众恶徒全都在场,有两人积恶大甚,想要逃遁,而长眉真人声色不动,只得全数擒回,禁制在侧,一人也未逃脱。长眉真人又晓以厉害,并用法力将诸恶徒恶迹一一由宝镜中现出真相。红云也觉罪无可道,知道无力抗拒,只得遵照长眉真人所说,分别诸恶徒的罪恶轻重,一一亲手惩罚,杀死了一多半。长眉真人重加告诫,方始飞去。

  红云素极好胜,受此挫辱,自觉无颜,由此匿迹销声,带了几个残余门徒,在武夷山中修炼,闭门不问外事。门下弟子除了偶然奉命采药外,轻易也不许下山一步。无形中连天缺也断绝了交往。看去好似愧悔省悟,已然回头,实则习了邪法之后,恶孽已深,早忘了本来面目。只因此时长眉真人道法高强,决非敌手,又受乃师之托,持有灵符、戒刀,稍蹈前辙,立有形神俱灭之忧,不敢再犯故习。不久,长眉真人飞升,才去了一个克星对头。但觉对方刚一仙去,便即横行,恐人讥笑。又觉上次受制,固然对头厉害,一半也由于所习量尤三盘经尚未练会之故。自己即打算在正邪各派之外异军突起,独树一帜,创立教宗,必须法力极高,无人能敌,方可重整旗鼓。因而表面隐退,暗中却是苦炼邪法,百计图谋,以备时机成熟,再图大举。

  天缺知她异日必趋灭亡,想起三世患难深交,不忍坐视,中间连去看望几次,均值红云假托入定,神游在外,未曾相见。天缺给她留了两封劝她的书信,也无回报,只着门下恶徒答说:“自从昔年受人挟制,追杀门人以来,自知不合,难于怨人,何况对方又是师执前辈,不能作那报复之想。不过历劫多生,修炼多年,从来不曾被人欺侮,忽然受此奇耻大辱,如何还有面目与故人至交相见?现已打定主意,师徒闭洞苦修,不再与闻外事。将来务使一班恨恶我的人,知道旁门左道中一样也有登峰造极,超劫成道的人。盛情已感,此时不劳下顾,直等他年小有成就,再行相见便了。”天缺原怕她异日难免大劫,来相劝勉,谁知她不特是不肯回头,反把所习三盘经当作他年抵御重劫的护身符,倒行逆施,一至于此。痛心疾首之余,又给她留了一封极长的信,大意是说:彼此交厚,远胜骨肉,为此苦口婆心,再三相劝。前师心法,常人得去,循序修炼,尚可成就仙业,何况你我历劫多生,已修炼多年。只等功行圆满,避过道家四九重劫,便有成就之望,好端端习那蚩尤妖经作甚?现既不纳忠言,可知入魔已深,不能自拔。我来数次,均拒不见,我也无法再进忠言。不过我二人总是患难骨肉,决不忍心见你一人独败。此后你能翻然改悔,与我同登仙业,自是佳事,否则到了要紧关头,我不计成败利害,必以全力助你脱难,以报前情便了。然后长叹而去,由此二人便未再见。

  隔了多年,峨眉派掌教妙一真人齐漱溟奉长眉真人所遗仙示,在凝碧崖开辟五府,并开群仙盛会,海内外群仙多往观礼,参加盛典。红云因未接到请柬,心想:“双方昔年虽不同道,长眉真人与乃师申无垢交非恒泛;现在道路虽然不同,总算各有师门渊源。就说以前双方门人曾有嫌隙,已经长眉真人力逼治处,分别杀戮,毫未留情;自己奉命惟谨,也未反抗。事后心虽痛恨,并未现于颜色,外人不知,自然交情尚在。此次请往观礼的人甚多,如何不理于我?如我这等道家盛典与世俗请客不同,海外散仙修士人数太多,不及遍请,此次下帖,限于峨眉,本是同道,或是交深投契的散仙修士。为何并无交往的旁门异派中有名人物,如北海陷空老祖、南疆红发者祖及天灵派老祖天灵子,以及曾和对方为敌结过仇怨的如昆仑派中请长老俱都请到,甚至连那无什相干的海外散仙都有不少接到请柬?对方口头并有‘无论敌友,凡是今日愿与修好释嫌不犯旧恶的一体优容,咸与维新’之言,按说怎么也不该吝此一纸请束。尤可气的是,天缺与己本是同一源流的同门姊妹,理应一律看待,如都不请,也还罢了,偏偏一有一无,分明看得自己连一个旁门散仙都不如。相形之下,未免难堪。”

  红云越想越恨,新怨旧仇齐上心头,立犯本性,恨不能当时便往凝碧崖大闹一场,才对心意。无奈法力不如人,多年苦功所炼法宝和那毒雾也还未到功候。对方本身法力已极高强,更有灵峤三仙在场,估量此行万无胜理。恶气难消,思量无计,猛想道:“这次开府盛会,一班忌恨峨眉的异派必假观礼为名,前往扰害。去的均是异派中一些有名的人物,对方虽然防范严紧,未必济事,作个恶剧,扰闹一场,使其落个无趣,或能办到。自己亲往,一击不中,徒自贻笑,还使对方多上一层防备,平空树下强敌,反于异日创立教宗,报复前仇不利。目前手中法宝只有散花针较前益发精妙,此宝只有陷空岛的吸星神球能够抵御,百禽道人公冶黄的七禽火珠能破,对方一干首要人物虽难伤害,破它却难。如能在乱时抽空用此宝乱打对方门人宾客,必可快心如意。只惜这两人是它克星,百禽道人公冶黄更与对方两代深交,情分极厚,见了决无坐视不问之理。一旦遇上,失了法宝,去的人还逃不回来。此外又无别的出气之法,所幸陷空老祖生性乖僻,永不离岛他出,虽接请柬,照例命大弟子灵威叟代往申贺,本人十九不去。公冶黄在枣花崖山阴黑谷之中,走火入魔业已多年,只听人说他得了玄真子和神尼优昙师徒、妙一夫人苟兰因等屡次相助,把三次天魔之劫平安渡过,将要复体,也只传闻,无人见到他本人。只要这两人不在当场,去的人再机警一些,稍为得手,立即遁去,必能稍消恶气。”

  红云主意打定,便示意两个得力心爱的恶徒,故意当众告诫,说峨眉既存轻视,不可前去。又借闲谈,指点机宜,任其盗了自己的散花针和另两件防身遁迹之宝,背师偷往。二恶徒得悉师父用心,满拟此行多少总可以为师解恨。哪知到后一看,对方法力无边,神妙不可思议。加以仙宾如云,多半都是天仙一流人物,道法之高,更不必说。此外各异派中为仇的强敌,也无一不是能者。就在那到会短短三数日中,便接连发生了许多强仇大敌的扰害,法力一个胜似一个,来势一回比一回厉害,端的地覆天翻,无比险恶。对方却若无其事,不是主人声色未动,便把祸患无形消弭,便是随意有几人出场,略施法力,便使敌人全数形神皆戮。前后好多起,凡是当场发动的,仅仅逃脱了一个女仙于娲和晓月禅师。那还是机缘凑巧,命不该绝,主人存心放逃的,否则一样同归于尽。凭着数十根散花针,济得什事?一旦出手,首先人就无法遁将出去。幸亏二恶徒去时首先发现克星中最厉害的一个百禽道人公冶黄正在当场,井和散仙中最负盛名的大方真人神驼乙休常在一起,看那神情,好似受有主人之托,对于会中之事,比谁都要出力关心,每有什事发生,都有这两人主动出头主持。想起乃师暗示,遇此两人,不可妄动,尤其对公冶黄预存戒心,未敢发难。又以仙景灵奇富丽,无异瑶宫月殿,人物酒果,无一样不是生平未见,这等旷世难逢缘福,自不愿白白辜负。何况主人又极宽大,来者是客,不咎既往,只要不扰害,便可随众仙宾一体享受。又怕又钦羡,心情大为摇动,竟然绝了邪念,直享受到了会终人散,方始恋恋而去。

  红云白用了一番心机,但事前有话,不能怪责二徒。盛怒之下,把心一横,立誓即以所习旁门创立教宗,从此广收男女弟子,传授量尤三盘经。因有上次长眉真人代师行诛那一番挫折,有了前车之鉴,略存戒心。又知近年峨眉派正在发扬光大,凝碧五府开辟以后,有法力的门人纷纷奉命下山行道,而各异派中人因知对方一干长老正在闭洞清修上乘仙业,这些门人资质虽好,俱是未学新进,入门未久,能有多大法力?均想乘此时机加以剪除。哪知这些门人年纪虽轻,俱是屡世修积而来,福缘甚大,得天独厚,又是玄门正宗,只要入门经师长一传授,立时领悟玄机,触类旁通。并且凡是奉命行道之士,必需经由左元右元两洞所设的火宅、十三限两处玄关通行过去,始得下山。而平日仙缘遇合之奇之盛,更是从来未有,至少每人本门飞剑以外,都持有一两件奇珍异宝,妙用神奇,威力甚大。异派中人一与为敌,十九遭殃;即或暂时占得上风,无如对方人多势盛,各有胜人的法宝利器,结局仍是或死或逃,无一人占过上风。红云才知量尤三盘经虽然厉害,毕竟对方根深势大。而自己的门人品类又不齐,收时多由一时心喜,自恃法力,强欲造就,无什真好资质,怎么考察,也觉相形见绌。

  开山伊始,红云惟恐措置不慎,又蹈了各异派中人前辙,尽管一心想寻峨眉派的晦气,却不似以前放纵,在未明张旗鼓发难以前,上来颇知隐忍自重,不特不许门人无故结仇生事,并还重订规条,严令遵行,以免误事。以红云那等天生乖僻刚愎之性,这等行径,用心可谓良苦。原想使门人尽得她的传授,把妖经练到功候,突然发难,一举成功。谁知门人不争气,大都浅率躁妄,所习不过十之二三,立即夜郎自大,目中无人,背了师父,任意横行惹事。红云素有爱徒护短之痹,每次知道后欲加责罚,犯过的人若一哀求,别的恶徒再一告免乞哀,也就放过。几次以后,众恶徒看明她的心性,越发胆大,到处树敌作恶,无所不为。

  日久成习,红云转倒不以为意。不消多年,便惹出事来。终因作恶大多,被峨眉派后辈中几个能手在太行山上将恶徒所设妖阵破去,诛戮了一多半。双方仇怨越积越深,每次自然都是峨眉派获胜。终于红云也被迫出了两次面,而互有胜负。红云还不服输,意欲施展邪法,发动量尤三盘大阵,用所炼混元毒雾与敌人拼一死活。后来看出这些峨眉后起之秀本身法力已极高强,内有十余位最杰出的,如三英、二云、七矮、四大弟子之类,差不多均持有前古遗传的仙府奇珍,一到势急之际,互相应援,合力夹攻。红云师徒纵不致败,也奈何他们不得。稍一疏忽,便要损伤党徒,毁坏法宝。

  另外还有好些久负盛名的老前辈受峨眉长老之托,随时相助。最厉害的如神驼乙休、嵩山二老、百禽道人公冶黄、一真大师、青囊仙子华瑶憾,以及禅门中的白眉禅师和门下弟子李宁、朱由穆,还有神尼芬陀、杨谨师徒、神尼优昙、玉清大师师徒、寒月大师、一音大师,以及小寒山神尼的弟子小寒山二女谢璎、谢琳等,都是每遇有事,各自量力而来,从无不解之危。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自己尽管邪法高强,因为性做,不肯下人,仅有二三好友,尚是前生的同道。而且这几位道友安分怕事,近数十年来红云勤习量尤经,彼此志趣不投,踪迹日益疏远,渐渐断了往来。以致红云除了门人和一些附和她的党徒,形同孤立。她怎么苦心盘算,也决不是敌人的对手。总算比以前见机,一党风头不顺,受了两次小挫折,对方看在申无垢和天缺的情面,除遇上恶徒不肯饶恕外,对她却手下留情,不曾乘胜穷追,寻上门去。然而开山收徒没多年,又几乎调残净尽。红云当时无奈,只得收拾残余,封山闭洞,严禁门人外出,暂免与敌争锋。可是胸中所蕴蓄的怨毒也越来越深,只是敌人太强,奈何不得罢了,此恨终究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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