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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也真凑巧,有的家中有事,催他回去,有的儿女成婚,须要回去主持,相继辞去,其势不便强留。姚顺心想:这班人除连襟郝金标外,本领和自己差不多高下,无非镖行事忙,自己顾不过来,恐受贼党暗算,多几个好手相助,放心一点,前一半年穷搜贼党下落,毫无踪影,一直便平安下来,对头得手以后也未再出现,与其到处承情,麻烦这些老朋友,不如少贪一点买卖,少走几路,把差一点的商客推托出去,非真有交情的不接。一接下来便是格外小心,就遇贼党,自信也能应付过去。为防万一,并还夫妻二人亲自出马。哪知刚到兖州,便被贼党把镖车夺去不算,还伤了三人。总算贼党存心阴毒,故意不杀商客,只说了许多骄狂难堪的话,镖行伙计却是死得极惨,最奇是两次出事都在山东充州附近荒野之中,只地方不同,东西相隔好几十里。贼党全都带有快马,事前藏起,步行出动,将镖劫去之后,当时装在马上运走,分出一些同党追敌。

  姚顺夫妻虽然寡不敌众,身家性命所关,自然不肯放过,又是行家,老是且战且逃,贼党一退,便即负伤尾随,跟踪查探。哪知事情奇怪,未一次反身以前还曾望见贼党人马影子,等到回马追去,竟全失踪,不知去向,一直赶到出事所在也未遇见一个。万分情急之下,仔细分头搜索地上人马印迹,远出一百多里都看不出停留之处,好似绕上一个大圆圈,重又回上官道神气。再在当地访问,据沿途居民说,近几年来克州地面并无强人踪迹,怎么也寻不出个线索。实在无法,只得回去和事主商量,约定期限,一面托人安葬死尸,一面来请金标相助。

  金标人最机警老练,两次出事经过均经仔细问明,上来便知不是寻常占山落草的绿林中人,再一听说贼党装束奇特,面上都有胡须,有的并还戴有风镜。密嘱姚顺暂时须守机密,假装和苦主打官司,取镖之事,由他和所约能手装作孤身行商小贩和走江湖的人前往窥探。果然所料不差,那两个大盗非但不是绿林本行,连名姓外号都是假的,本身乃是山东济宁州两家财主的儿子,一名唐鉴,一名陆升云,从小好武,专与江湖恶贼结交,父死之后更是穷奢极欲,挥金如土。家中本有千顷良田,还是不够他们挥霍,全仗乃父所留不义之财甚多。

  这两个纨绔子弟虽极荒唐,但都工于心计,狡诈异常。二人本是两郎舅,又各练有一身好武功,平日狼狈为奸,无恶不作。这年二人密室商计,互说,先人所留家财被他们败去不少,彼此费用太大,亲友都说我两人是败家子,风言风语实在可恨。人说自来没有不破案的强盗,都因他们人多,各有巢穴,容易招风之故,我们弟兄乃是大富世家,如其作这没本钱的生涯,只要行事机密,不值得的决不下手,手下的人更要管教得好,更不可令平日往来那班人知道,哪有破案之理?

  商量了一日夜,想好主意,假装弃武学文,悔过读书。先准备下好几千两银子,把平日招纳的那些不相干的武师和所交绿林中人请来,说:“我弟兄世代书香,为了从小好武,一事无成,如今常受亲友讥笑,决计争这一口闲气。今日一会,并非要与诸位绝交,乃是日后便要发奋读书,求取功名,无暇奉陪诸位。惟恐有客来访,失却主人之道,为此当众声明,请求原谅。桌上银子,便是一点不成敬意的程仪,奉送诸位每人一份,以表寸心,只请暂停来往数年,等我弟兄功名成就,再请诸位来此相见或是登门奉教。我们仍是好友,交情只有更深,还望诸位兄台成全我弟兄的志气,感谢不尽。”

  等把这些匪徒送走之后,再将两家亲友请来,当众说明心志。仗着家业并未败光,大量田产尚在,历年糟蹋的都是库中金银,仍有极大财势,朝中又有许多做大官的亲戚。败子回头金不换,原是富贵人家最得意的名言佳话,多么万恶,均可以此遮掩。一时众口同声,称赞不已,谁都当他二人业已回头,本是文武双全的裘马少年,平日又肯做些善举,不再强抢民女,欺压善良。以前抢去的妇女,不是给资发回,便对他娘家格外照应。不消两年,功名虽只是在暗中命人作弊,各买了一个举人,名声却是好极,居然成了两个文武财势俱全的大绅士。

  可是二人自从号称立志起,便将两家后院打通,当中空出好几亩地面,四面各用高墙隔断,每日一早便往里面用功,说是读书喜静,除却内中原住的二十多个从小随同习武,由书童长大的心腹在旁伺候而外,两面隔绝,连妻妾美婢不奉呼唤均不许入内。偶然喊往饮酒行乐,也只到前进书房为止。不久,那些心腹书童都由二人代为成家,所娶也是那些从小学过武艺以前常见的美婢,除却难得一次出外打猎或是游山,骑了快马同出同回,平日均住在内,轻易不见有人出去。每次出外均由后门。

  当地乃是一片荒山野地,本来种有大片果林。二人自建高墙之后,便将原种果园的人另给田亩遣开,先命心腹书憧分别掌管,后又说要留作练武之用。头两年还添种了不少树木,大都行列凌乱,毫不整齐,不消三年,地面已被占去三里来长一段。后有几个书憧犯过,连家眷一齐逐出,便在靠近树林前面人行路上,各自盖了几间店铺,每人行业不一,看去像是一个小村落,偏又不当大道。这些人家后面,便是通往两家后园高墙的大片树林,野草甚深,有疏有密,荒凉已极,从来无人管理。土人均伯这两家的威势,自更无人涉足。当地本来少人经过,内一书童忽开了一家酒店,酒菜都好,价廉物美,渐渐引得官道上面的过客也来饮食。

  这年,二人又派了几个成年娶妻的书童去往外面经商,不久便说生意兴隆,已发了财。二人偶然也往查看,指点经营方法,表面仍是纨绔习气,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他那一群心腹书童,自称性喜热闹。这些下人从小相随,对他十分忠心,平日随同读书习武,寸步不离,又因年轻,恐其在外生事,倚势横行,坏了他们清白家风,轻易不许出门,难得有此机会,又当春秋佳日,二人均有山水之癖,更喜打猎,此去准备查看完了那几处商业,还想就便游山玩水,反正无一次没有借口。有时表示体恤,连这些书童的妻子,凡是武功真好的,都带了去,只不同时出发,推说恐怕招摇,照例分成好几起,说走就走,来去都不大有人知道。偶然有人撞见或是登门访问,必有专人回答,照他所说应付,人都当他真个经商游山,做梦也未想到世家子弟会做强盗,并用这样深险的心计,非但行踪飘忽,动作隐秘,样样设想周到,令人不可捉摸。便那手下徒党,也都是由十来岁起买来的幼童美婢,受过多年训练,个个聪明机警,对他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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