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 > 还珠楼主 > 拳王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五


  醒来天色已明,四外静悄悄的,昨夜梦中所觉业已不在心上,心想:师父一定未回,昨夜那只风鸡再如不吃,此时一点风意没有,定比昨日天气更热,如何存放得起?且喜昨夜风凉,饭菜决不会坏,如其不吃,太阳一起却非糟掉不可,正准备起身洗漱,将这些现成食物吃上一饱,少时张师回庙再买新鲜的。及至走到存放食物之处一看,连酒带菜全都被人吃掉,并还多了一份杯筷和一空的酒瓶,仿佛嫌酒太少,又多取出一瓶。心想纱罩上面压有一块木板,如有猫犬之类偷吃,当时便可惊醒,桌上鸡骨共有两堆,杯盘整齐,还多一个空瓶,决不会是猫狗偷吃,料定半夜里张师回转,并还同来一位朋友,因见自己睡得甚香,以为年幼远来,人已疲倦,心生怜惜,不曾喊醒。照此形势,分明拜师有望,满心欢喜,只不知自己共只走了七八十里,并未觉得疲倦,怎会睡得这么死法?张师既和友人来此一同饮酒,怎么也要说笑几句,如何一点也未听出?

  心中不解,以为此时天才刚亮,张师又吃了夜酒,必在房中安卧,不敢惊动,轻悄悄掩往房内,想取洗漱用物,谁知内外两问空无一人,仔细一看,也不似有人进去过的形迹。心虽奇怪,因觉庙后一带从无外人足迹,来人半夜到此,从容饮食而去,休说外人无此大胆,也决无此情理,断定非是张师不可,也许有事走开,既已知我在此等他,少时必要回来相见无疑。依然满腹高兴,匆匆洗漱,又去做了一锅饭,因见风鸡吃光,只当师父喜吃,忙将另一只生鸡洗涤干净,隔水蒸好,就着园里菜蔬凉拌了两佯,再将卤蛋取出三只放在桌上,将饭烧熟,见酒已被吃光,有心去往镇上打酒,又恐师父回来错过,只得耐心等候。

  日光早已升起,果然天热已极,转眼交午,始终不见人来,先想不出道理,到了午后,又热又饿,又恐鸡坏,连换了两次井水还不放心,又用竹篮吊向井里,胡乱取了两碗冷饭,就着一点凉菜吃完,眼已巴盼了一阵,不觉又是日色偏西,心想:师父定是好酒量,可惜酒瓶不多,只得两个,今夜非回不可,何不将那原封的酒买上一大坛,再将风鸡多买几只,省得往来讨厌,万一师父事忙,恰巧错过,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又往镇上跑去。因当庙中僧众用斋之时,一个人也未遇上。

  那镇是个往东要道,比城里还要热闹,客店酒馆之外,还有十几家铺户,东西容易买到。郝济一心讨好,还添了几条风腌的黄河鲤鱼,一个人挑了回来。因为在镇上多走了两家,吃了一点东西,去得又迟,归途月色已高,天气甚好,月光明亮,刚走往回庙路上,忽见前面树林中,黑乎乎走来一个人影,看去十分岔眼,走得极慢,幽灵相似,头上又是毛茸茸的。这样热天,当夜又没有风,自己穿着一身粗麻布的短装尚在出汗,来人仿佛穿有不少衣服,粗短短的一幢,简直不类生人,不由奇怪起来。

  郝济走得极快,那人由林中闪出,又是迎面而来,转眼相对。郝济觉着这样怪人从未见过,形如僵尸,身子不动,不留心细看,决看不出是在走路。这一临近,才看出那人身材本就矮短,又穿着好几件长大的厚衣服,头发蓬起,加上连鬓胡须,宛如一团茅草,当中露出两点黑光,形貌丑怪已极,月光之下看不出衣服好坏,装束行动直像是个疯人。出来时久,恐师回转,急于回庙探看。那人缓步月光之下,神情甚做。当时不曾理会,匆匆赶到庙后小屋,仍是原样,不像有人来过,只得把酒菜放好,做了些鸡鱼,和昨日一样配上两个素菜,放在水盆里面。

  往返奔驰,连烧带做,天气又热,做完周身已被汗水湿透。先还算计师父当日必回,惟恐办理不及,等到忙完,又等了一阵,身上实在汗污难受,心想:此时夜饭早过,也许师父又是半夜回来,何不先去洗澡,换好干净衣服乘凉等候,岂不舒服得多?随取了一身单衣裤,走往门外溪中洗了一个澡。月色已早高起,虽无昨夜风凉,比起方才已好得多,又当新浴之后,觉着身上一轻,二次回到屋内,见人未回,便将溪中所洗衣裤挂在树上吹干,独坐外面铺板上乘凉守候,到了半夜,仍无动静,只得卧倒,睡前为防师父回转,又被错过,特意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就这样还不放心,同时想起昨夜睡梦中曾听响动,正要惊醒,仿佛腰间被人点了一下,人便昏沉睡去,醒来非但连酒带菜被人吃光,连井里吊的半只肥鸡也被取出,吃得一点不剩,自己仿佛失去知觉。今夜虽留有纸条,万一师父不愿见我,又和昨日一样点了我的穴道,岂不又要错过?想到这里,便将铺板移向井旁,并将吊菜篮的长索一头压在枕边,然后闭目养神,看是如何再作道理。心并不想真睡,原是万一打算,因料师父必由旁门进来,特意将门带上,面向门睡,有人走进,当时便可惊醒,哪一面俱都想到,能不睡最好,就是睡着,也不至于误事。谁知隔了一阵,眼看月影西斜,夜色已深,人还未见踪影,回忆前情,许多均出人意料之外,正在疑虑盼望,并无睡意,不知怎的,腰间又是微微一麻,人便失去知觉。

  隔了一会醒来,因有第一夜发生之事,虽拿不准是否被人点了穴道,格外留心,见天大亮,朝阳已出,凭自己习惯,无论如何不会起得这迟,断定第二夜又被人点了穴道,才致昏睡不醒,又见井边吊索虽是原样未动,缒向井下的一头甚是轻飘,知道又和前夜一样发生变故。赶往井边一看,果然只剩一个空篮,存放酒食的方桌上,又是残肴狼藉,酒菜全光,昨夜新开坛的满满两瓶陈酒,业已瓶底朝天,一滴不留,杯筷却只一副。心还盼望,这次只得一人,也许师父连日有事,日出夜归,因不愿我起来麻烦,故意点了穴道,让我睡起再谈,此时多半人在屋内,忙往屋中奔进,不料又扑个空。

  郝济本来机警心细,仔细想了一阵,暗忖:此人除非师父,不会这样大胆,但是我到这里非但奉命而来,师父见我在此并未见怪,还将我孝敬他的东西吃去,照理应该见上一面才是道理。就说事忙,恐我纠缠,随便在吃酒时吩咐两句,并无妨碍,我也不敢不听,前夜同有友人,也许还有机密不愿被我知道,昨夜他只一人,我又不曾睡着,为何又将我点昏过去?实在不解,这类高人异士均喜除暴安良,与恶人作对,江湖上的仇敌多半不少,师父和庙中方丈形迹那么隐秘,当有原因,仇敌寻上门来原在意中,但也不应这等做法,人不见面,却将所办酒食偷吃了去,别的却不留痕迹,虽然点我穴道,到时一样醒转,丝毫不曾受伤,也于情理不合。我从小练武,颇有根底,耳目生来灵警,记得昨夜人并未睡,来人将我点倒时方始有些警觉,再想回身业已无及,事前稍不留心,还当自己睡熟,连这一点都不会知道,岂非怪事?如非平日不信鬼怪,后门外面都是旷野坟堆,还当是狐仙鬼怪所为呢,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


123456网文网(123456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