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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郝济方幸师父居然收容,见他神色有异,问得更是仔细,以为变出非常,以前所无,否则词色不会这样紧张,心正疑虑。法勤问知那人食量大得出奇,以及第三次郝济昏倒时有一枚山枣落地,并将郝济卧在铺板上面放向门外阴凉之处想了一想,仿佛有什醒悟,面上立现喜容,低声悄说:“此事虽然关系重大,好坏难说,照此情形于你一定无害。你不问他是人是怪,你只若无其事,每日夜里照样准备酒食,人却不要守候,各自安眠,静以观变,到时自知。有许多话我不能说,如其所料不差,也许有益无损,至少与你无干。只管放心,但是冒犯不得。你想头两夜你事出意外被人点倒还有可说,第三夜人立空地之上,那么亮的月光,人未近身,只用一枚山枣便打中你穴道将你点倒,并未着地,又将人抱向外面,连来三次,你连影子都未见到。师弟本领多高,性命也在他掌握之中,如何能与对敌?稍存敌意,便吃大亏。休看庙中这十几位师弟兄本领不算高强,也都练过多年,下有苦功,外来仇敌容易打发,像这类事,便是遇上也只避开,决不敢出一口大气,你想有多厉害!幸而看那意思对你甚好,如将胆放大,遇事留心,举动不要冒失,必能平安无事。你身边的暗器无论打得多准,就是对面,也万不可出手。我此时往怎么想都是好的一面居多,只看你如何应付罢了。”郝济忙谢指教。

  法勤四顾无人,又悄声说道:“师弟方才所说,你不要向人露出。我看单师伯本来住在庙内,偶然出外,至多三日必回,新近说往汝南府寻人,连去了半个多月,你来前一日,刚刚回转又匆匆走去,看那意思,也许就是躲避这位怪人。他明知你来寻他,就是本人不归,也必有话交代我们,如何人不回来,只命人带了几句话,以后便无下文。他老人家虽是成名多年的剑侠,平日行事最是谨细,如非看准师弟独居在此不会有什变故,甚而于你有益,借此考验你的胆力识见都不一定。真要危险,就他暂时不愿与此老相见,也必设法通知,不会任你独居,不来过问了。他老人家以前行动十分隐秘,每日均在后园种菜,偶然种一点花,轻易连园门都不走出,仗着地势清静,附近居民都和我们有点情份,知道全庙僧徒每日勤劳,常在地里相见,有事可以面谈,余者都是念经时候,庙中又无什香火,不愿进来惊扰,日久成习,极少有人人门,庙后一带,更因路不好走,从无外人足迹。单师伯愿在这里住下,一半也由于此。像近半个多月的举动,还是第一次见到。内里必有原因,莫要有什深意你还不能领会,一旦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郝济早听乃父说起近数十年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就不认得,也有耳闻,并无张三爷其人,疑他是个假姓,果然料中。听法勤无心之言,才知师父姓单,仿佛以前听过有这一位姓单的老前辈,急切间想他不起,后来忽然回忆那姓单的前辈异人是个身材短小的老道人,还有胡须,与所见张三爷不同,又是小时父亲所说,照彼时来论,这位道人年已百岁左右,连父亲也是出于传闻并未见过,年貌装束更与所说不同,仔细一想,决非现在所拜师父,也就罢了。法勤见他出神,只当年轻独居,遇上这类怪事难免胆怯,又劝勉了一阵。

  郝济见他诚恳亲切,好生感激,几次想要探询,均因回忆父言,未知底细来历以前不敢冒失走口,又复忍住,一面力言:“多蒙师兄指教,我已明白,一定照你所说行事,决不违背。既是一位前辈高人,蒙他光顾,只有高兴,怎会害怕?”二人又谈了一阵。郝济听法勤口气,师父暂时不会回转,就来也不会在日里,本来寂寞,难得交此同辈良友,不舍就走,一直谈到日光近午,天也越来越热,虽有柳荫遮蔽阳光,照样烤得难受,又恐法勤腹饥,便谢别要走。

  法勤也说:“庙中正做午斋,不过全庙僧徒各有各事,偶然不去斋堂,因为事情未完,错过一顿也可随意补吃,并无拘束。只是今日天气太热,屋里阴凉一点。熟西瓜甚多,你采两个回去,吊在井里,夜来乘凉再吃,岂不是好?”郝济知他意诚,真当弟兄看待,彼此一见如故,也就不作客套,随即谢诺,采了两个西瓜,本想等法勤将瓜采好再行分手,因听“无须”,知道彼此相见背人的事,便各先回。

  刚由林中走出,忽见相隔十余丈的土崖上面,本来长满杂草,这时仿佛有一团由崖后冒起,动了一动,立定再看,并无动静,只当眼花,也未理会。中午阳光火也似热,地皮烫人难耐,忙即赶回,脱下衣服,赤着上身,随便泡了一些冷饭,吃完稍歇,又往溪旁柳荫之下洗了个澡,见一湾溪水都被阳光晒成温泉,泡在里面并不舒服,一丝风也没有,许多草花经不起毒日猛射,十九萎顿,只得带着一身汗水,赤身回到屋内,穿上一条种庄稼的短裤,卧在地铺凉席之上,睡到日落西山方始起身,席于已被汗水湿透。心想,今天更热,两只西瓜此时想已冰透。正要取吃,忽想起那瓜脆甜多汁,正好请客,孝敬师父,便未往取。

  见天上云多,阳光酷烈,炎热已极,日色早已偏西,地面还是滚烫,热气熏蒸,快到黄昏才稍微见一点风,闲着无事,因已数日不曾抱牛,便练了一套功夫,索性练出一身大汗再去洗澡吃饭,酒还存起两大瓶未动,无须再买,仍和昨日一样把鸡鱼蒸好,添上蔬菜,夜来放在露天水盆之内,上盖纱罩,准备等人前来享受。一面照看法勤所说,仍在园中搭铺,随便坐卧,听其自然,初意就是师父不回,怪人也必来此饮食,谁知日里睡得太多,夜来不能入梦,眼看夜色已深,接连两次装睡,已过了前两夜怪人来的时间,天已离明不远,均无动静,后半夜天气转凉,夜风较大,身一凉爽,不觉睡去。

  早来觉着身上发热,睁眼一看,人已睡在阳光之中。回忆昨夜经过,快天明前方始睡熟,好似不曾被人点穴,估计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便被太阳晒醒。昨夜有意避开,睡处离方桌较远,又因西瓜浸在井内,无法把荤菜同时缒下,知道半夜十九来人,没有多少时候,菜做又晚,不至馊掉,只放在并水盆里,中间还隔着一个柴堆、两株树木,东西相去颇远,心疑对方必已看出自己意诚,有心请客,人又避开,不好意思上来便先点穴,动作又轻,东西现成,所以不曾警觉,或者人睡之后方始到来,比前两夜晚上些时,所以事前未听动静。及至走往桌前一看,不禁惊疑起来。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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