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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又过了一阵,单鸢方对郝济道:“你哭有何用处?这便是你父亲的仇敌由此路过,无心发现,倚仗人多,将其杀死。我到时已晚,相隔又远,村中树林又多,所以发现得迟。我因到晚一步,看出你父母业已无救,恨极之下,急于追杀贼党,加以孤身一人,不及先来送信,如今共只逃走为首二贼。我们准备业已停当,不到七月廿三便要提前寻去。你不想法报仇除害,将人哭坏,反使你父母之仇借手外人,岂不冤枉?”郝济才想起只顾伤心,还不知道仇人是谁,念头一转,忙即收声,向师位拜、请问经过。

  原来郝老夫妻当日本想随众回转,只为平日勤劳成习,见新开田地里还有一些杂草,打算拔光再走,天气也还尚早,便停了下来。不料火鹞子唐鉴、震山东小煞神快手陆升云二贼,为了离此二百余里有一坐地分赃的隐名大盗、昔年最负凶名的太清观主恶道石灵霄,乃尉迟天生一别多年的老同党,因其形踪隐秘,表面假装清修,作恶都在暗处,徒党虽多,向不许人上门,另由各地徒党代他备有行宫,恶道便借云游为名,暗往淫乐享受。万一发生变故,估计能将对头消灭,立下毒手,否则便用诡计逃避,不使对方寻到下落。就是失风落于人手,这班贼徒久经恶道蛊惑,立下毒誓,人死之后,家中妻子从此便受贼道抚养,宁死不肯泄露一字,恶道照例也不往救。又不许徒党之间互相往来,用心阴毒,诡计多端,与尉迟天生正是同类人物,所以这多年来无人知他底细。新近方被那化名尉迟天生的访出下落,急于与之会合,知道恶道好高多疑,近来徒党越多,正在顾虑防备外人知道,如与二贼合在一起,定合心意,便令二贼出面前往聘请,果然一拍即合。

  双方商定,在此一月之内,由恶道召集各路徒党,分头前往小函谷老巢会合,到了七月会期以前,同去蒙山贼巢,准备把郝金标父子师徒,连同所约的人一网打尽,残杀泄恨。本没想到来此寻仇,先也未由当地经过,只为恶道狡诈无比,动作尤为机警,分寨又有好几处,一经说定,便自起身走出百余里,本是往寻一个得力徒党,忽又说要分路,井还要二贼另走新蔡这一面绕回。二贼把这两个首恶奉如天神,自然照办。

  本来也可无事,偏巧去年奚能因见贼党骄狂,话不投机,一怒而去,走前代金标吹了几句,警告二贼:“为人做事须要光明,不可阴谋暗算,平白丢人。”并说:“你们不听良言,我已置身事外,不再过问。”二贼对于奚能还是尊重,不敢得罪,当时挽留不住,知其脾气古怪,只得送走,还说了两句好话,没想到刚和恶道分手,走不多远,便与奚能相遇。二贼人本狡猾,野心又大,近来觉着尉迟天生威势越盛,谁也不是他的敌手,将来如成大事,难免受制,想在暗中多结交几个和他相等的死党,这次亲接恶道,一半便因听出双方昔年曾有过节,意欲乘机结纳,暗用权术,使得双方势力相等,自己却在当中操纵,尽量利用,免得尾大不掉,反客为主之故,常时想到奚能虽有脾气,人却刚直阳分,上次与天生口角而去,本就不舍,难得无心路遇,自然不肯放过,再三婉言劝说,请其同回。不料奚能早想与之绝交,只为相识在前,二贼礼遇优厚,无可借口,闷在心里,每一想到,便觉自己为了一点虚情虚礼,便做有钱恶贼鹰犬,几乎伤害善良,心生内愧,上月恰又遇到一位老友,谈起一事,越发激动义愤,如非不好意思翻脸,那事二贼又因出世得晚,不曾与谋,此时相遇,业已动手,如何还肯同去?非但神情冷淡,反朝二贼警告,双方闹了一个不欢而散。

  事又凑巧,二贼另带有三个凶贼做一路,双方会面之时,三贼正去黄庄寻一同类,落在后面,奚能离去,方始赶回。一行共是八人,绕往黄庄的三贼,乃邮山四害中的大害夜游花老媳娥、女贼巴笑桃,三害毒手蛟时应,四害左铜锤宿和,均是江湖上有名恶贼一二害八大王陈保已死。三贼因在无意之中听黄庄一个老同党谈到郝金标的武功为人,想起此是二贼仇人,便留了心,打听得十分详细。唐、陆二贼本在途中等候,自高身份,没有同去。见面一谈,听说奚能那等不讲交情,二恶陈保又死在老北极门人的朋友之手,不由激怒,便朝二贼怂恿,就便由三贼出面往寻金标一试,看看奚能所说真假。

  二贼先因前派两个同党,借着送帖订约往探敌人深浅,一个被人割去双耳,身受重伤,无颜回山相见,只在中途另托一友人代为回信,等到得信派人往接,业已伤发气愤而死,另一个更是音信全无。心疑奚能所说不假,平日江湖上探得的话未必可信,也许金标老谋深算,故意不露锋芒,又未遇到强敌,本领并未全使出来,对头多少年来不曾失风,必有原因,那年讨镖时,明知埋伏重重,孤身深入,始终从容应付,毫无惧色,临去又连冲几次关口,听同党中能手说,功夫虽不算到家,多半还有未尽施展之处,否则哪有如此大胆?身是主体,丢人不起,始而力主慎重,后见三贼非去不可,同时勾动旧恨,觉着此时如把仇人擒回山去,岂不体面?于是商定,路过窥探,果如所闻,人在田里,相机下手,稍不顺手便即回山,免得耽误正事,真要上前,一齐动手,便同寻来。

  郝家的田相隔官道虽近,除却大队车马,常人都喜抄近,绕走小路,这时恰当行人稀少之际。群贼掩到当地,日色业已偏西,金标夫妇业已准备回去。群贼见只老夫妇二人,三面田野里空荡荡的并无人影,下手正是机会。越发胆壮,为防对方喊人,分两路绕将过去。金标骤出意料,先虽听出一些响动,还当左近村童淘气,或是狗灌田鼠之类骚动,跟着便中当头三贼诱敌之计,等到警觉,业已陷入重围。金标夫妻虽有一身武功,到底年已衰老,郝妻本领更差,为助丈夫对敌,猛扑上前,金标后面来贼虽被扑到,未遭暗算,人却为贼所杀。因是情急拼命,那贼耳朵也被抓裂,受伤不轻,不是同党抢救得快,将郝妻杀死,几乎同归于尽。

  金标见老伴送命,越发情急,只为贼党上来口发狂言,要金标乖乖的跟他同走,否则来人甚多,便要杀个鸡犬不留。一时想错了念头,以为贼党未由村口直入,单这一面便有这多,当作真话,惟恐连累村人遭殃,两小弟兄本领虽已学成,到底寡不敌众,何况由去年起,耳闻贼党那么厉害,决非老少三人所能一拼,又在怒火头上,神志已昏,心中顾虑,竟忘了出声呼喊,等到想起来贼如此凶恶,不使自己人知道只有更糟,业已无及,只喊得两声,人已倒地。

  群贼先本想把金标生擒回去凌辱惨杀,不料金标虽然吃了年老的亏,武功仍有根抵,又当情急拼命之际,七八个照面过去,群贼反被打伤了两个,金标也被暗器打中,仍能忍痛相拼,越杀越勇。唐、陆二贼见金标本领虽不似奚能所说那么厉害,与江湖上传闻相符,心胆越壮,但见敌人仍非易与,只凭一双空手,纵横飞舞,以一敌众,打了一阵,贼党反被伤了两个,唐贼肩头也受了一点轻伤,再要不成而退,本来面目已被看破,这人先丢不起,知道生擒不易,立时发令往死里打。先因为首二贼一意生擒,群贼讨好,许多顾忌,出手均非制命之处,被金标看破,方始勉强应付,否则单是为首二贼,金标赤手空拳也早吃亏,何况这多恶贼,邮山四害轻功又好,连想且战且退都办不到。等到群贼不管死活乱杀上来,势如狂风暴雨,内中又无一个弱手,如何能当?刚被时应一铁鞭打中肩臂,一声怒吼未喊出,夹背心又挨了宿和一铜锤,当时倒地不起,晕死过去。

  二贼正要想将人头斩下,带回山去,忽听一声断喝,眼前寒光连闪,那准备斫头的四害宿和首先翻身栽倒,同时一股急风带着一条人影,由斜刺里凌空飞来。女淫贼大害巴笑桃虽是个老妖怪,年已五十将近,还是那么淫荡凶残,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男装,本领却是不弱,眼力更高,一看来势,便知是位剑侠中人,首朝为首二贼打了一个暗号,当先窜将出去。另外四贼,一个早被金标一掌震伤脏腑,死在地上;一个受伤不重,也看出来势不妙,口中呼哨,随同另外两贼分头逃去。

  来人正是单鸢,刚由祁连山探敌回走,来寻金标等老少三人商计,途中听说三人在家甚是安静,还觉去年走时没有料中,谁知就这相差片刻之间,金标夫妻竞为恶贼所杀!正顺大路,想往前村绕去,就便查探昨日途中所闻之事,相隔也只十来丈,猛瞥见道旁隔着一片树林土沟的田野中有白光闪动,行家眼里,一望而知那是刀矛之类映着斜阳闪光所致,心方一动,又听远远怒吼了一两声,一看正是郝家田地,喊声“不好”,忙即飞身越沟而过。刚刚赶到群贼动手的一片疏林之中,便见金标倒地,一贼拿起钢刀正待斫下。急怒交加,迫不及待,扬手一支小箭飞将过去,先将四害宿和杀死,人也跟踪飞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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