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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席后,云从要往子华家中探病,又被子华再三拦住,说:“云从初回,你二娘又没有什么大病,改日再去不晚。”云从连请几次,俱被子华拦住。一阵谈说,不觉天晚。接连又是夜宴,席间大家商定,准在最近期中,择吉与云从夫妻合卺。直到夜深,才分别回去。

  第二日一早,云从便到子华家中探病,只见着子华一人,子华妻子崔氏并未见着。临出门时,看见外面厢房门口站定一人,生得猿背蜂腰,面如傅粉,两目神光闪烁不定,并不是子华家人。见云从出来,便闪进房内去了。云从当时也未做理会,顺路又往各位伯叔家禀安。这些伯叔们都是老年无子,除子华外,云从每到一家,便要留住盘桓些时,直到夜深,才回家。云从知道诸位伯母中,只二娘崔氏是续弦新娶,出身不高,与妯娌不合,恐父母不快,回去并未提起不见之事。未后又连去了两次,也未见着。赶到云从喜期,崔氏正在分娩期近,更不能来。这时老家人王福,业已着人唤回。云从自经大难,早已灰心世事。因是师命,玉珍又有救命之恩,所以才遵命完姻。夫妻二人虽是感情深厚,闺房之内却是淡薄。每日也不再读书,不是从着乃岳学习武艺,便是与玉珍两人按照醉道人传的剑诀练习。云从的父母伯叔鉴于前次出门之险,他既无意功名,一切也自由他。

  过了不到一月,崔氏居然生下一子。这一来,周氏门中又添了一条新芽,不但大家欢喜,尤其云从更为遂心。子华大张筵宴,做了三朝,又做满月。亲友得信来贺者,比较云从完婚,还要来得热闹。玉珍完婚三日,曾随云从往各房拜见尊长,只崔氏临月,推托百天之内忌见生人,连子华也不让入内,只许两个贴身丫鬟同一个乳母进去。玉珍先未在意,及至满月这天,诸妯娌仍未能与崔氏相见。到了晚间回家,临行之时,玉珍刚要上轿,一眼瞥见云从前日所见的那个猿背蜂腰的少年,不禁心中一动。回家问云从,云从说道:“白天入席之前,也曾见那人一面,大家都以为是不常见面的亲友,均未在意。自己却因回家时曾见过那人住在二伯家内,觉着希奇。席散时节,趁二伯一人送客回转,便迎上前去,想问问那人是何亲友,为何不与大家引见。说未两句,便见二伯脸涨通红,欲言又止。猛一回头,看见那人正站离身旁不远,用目斜视,望着自己,脸上神气不大好看。同时二伯也搭讪着走去,没顾得问。”玉珍闻言,忙着云从去请她父亲进来,将前事说了。张老四闻言,大惊道:“照女儿所说,那人正是慈云寺的党羽。府上书香官宦人家,怎会招惹上这种歹人?”云从闻言,也吓了一大跳,忙问究竟。张老四道:“我当初隐居成都,先还以为智通是个有戒行的高僧。直到两年以后,才看出他等无法无天,便想避开他们。一则多年洗手,积蓄无多,安土重造,着实不易。且喜暂时两无侵犯,也就迁延下去。有一天,我同女儿去武担山打猎回来,遇见一伙强人,在近黄昏时往庙内走进,正有此人在内。彼此对面走过,独他很注视我父女。第二日智通便着人来探我口气,邀我入伙。来人一见面,就是开门见山的话,将行藏道破,使我无法抵赖。经我再三谢绝,说我年老气衰,武艺生疏,此时只求自食其力,绝无他志。我指天誓日,决不坏他庙中之事,走漏丝毫风声,才将来人打发走去。后来我越想越觉奇怪。我青年时,虽然名满江湖,但是只凭武艺取胜,并非剑侠一流。智通本人不是说门下党羽多精通剑木之人,要我何用?若说怕我知道隐密,不但似我这种饱受忧患、有了阅历之人,决不敢冒险去轻捋虎须;即使为防备万一,杀人灭口,也不费吹灰之力。只猜不透他们用意。我彼时虽未入伙,却同那知客僧了一谈得很投机,时常往来,慢慢打听出他们用意,才知是那人泄的机密。那人名叫碧眼香狒闵小棠,是智通的养子。我和他师父南川大盗游威,曾有几面之识。我初见他时,才只十四五岁,所以没认出来。他却深知我的底细,并非要我入伙相助,乃是他在庙门看见珍儿,起了不良之心,去与智通说了,打算做了同伙,再行由智通主持说媒。被我拒绝,虽不甘服,当时因他还有事出门,智通又因善名在外,不肯在成都附近生事,料我不敢妨他的事,闵贼已走,也就放过一边。我知道了实情,深忧那里万难久居,骤然就走,又难保全,只得隐忍,到时再说。一面暗中积蓄银两,打点弃家避开;又向菜园借了些钱,在附近买了十来亩地,竭力经营,故作长久之计,以免他们疑心。不久便随你逃到此地。起初只知闵贼出门作案,不想冤家路窄,下手之处,却在你家。这厮生就一双怪眼,认人最真。只要是他,早晚必有祸变。他当初师父就很了得,如再从智通学了剑术,连我父女也非敌手。为今之计,只有装作不理会,一面暗中禀明令尊,请他觑便问令伯,这厮怎生得与府上亲近,便可知他来历用意。我再暗中前往,认他一认。如果是他,说不得还要去请像令师这一流的人物来,才能发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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