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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朱文、寒萼见势不佳,欲往回路遁走。不想史南溪在二女进阵时节,已暗用妖法移形换岳,改了方向。二女飞行了一会,才觉得不是头路。寒萼一着急,便对朱文道:“师姊,我们已迷失方向,休要四面乱闯。不管他青红皂白,凭着天尺威力,往前加紧直行,总有出阵之时。好歹出阵,看明白了再说。”说罢,二人一齐运用玄功,照直疾飞。那妖阵原是随时移动,二人先前一面退走,一面还想相机处治一两个敌人,所以不觉。一经决定逃遁,毕竟九天元阳尺神妙无穷,不但所到之处火散烟消,众妖人连用许多妖术法宝也都不能近身,竟被二人冲出阵去,用目一看,已离前洞不远。知道难从后洞回去,又虑敌人知道前洞地点。正在且飞且想,众妖人也在后面加紧追赶之际,忽然正对面飞来一道奇异光华和一道红线,那光华竟拦在二人前面,将金花紫气阻住。红线却往二人身后飞去,猛听一声大喊道:“史师叔请速回去,这两个贱婢自有云南教祖来收拾!”一千妖人,倒有好几个认得来人是毒龙尊者的门人俞德。一听天灵子竟来相助,不由喜出望外。知道天灵子脾气古怪,招呼一声,一齐退去。

  寒萼、朱文见金花紫气被来人光华阻住,心刚一惊,不知怎地神志一晕,朱文手中的元阳尺平空脱手飞去。同时那道光华便飞将上来,先将朱文、寒萼围住,现出一个容貌清奇、身材瘦小、穿着一件宽衣博袖道袍的矮道士,指着二女喝道:“那两个女子,谁是天狐遗孽?快通上名来送死,免得旁人无辜受害。”言还未了,俞德业已阻住史南溪等人,单同了灵威叟飞身过来。一见二女已被天灵子困住,心中大喜。闻言正要答话,忽见一片红霞,疾如电掣,自天直下,眨眼飞进天灵子光圈之内。接着便听到洪钟般一声大喝道:“好一个倚强凌弱的矮鬼!在称一派宗主,食言背信,怕硬欺软,替你害羞。”俞德定睛往光圈中一看,红霞影里,一个身材高大、白足布鞋、容貌奇伟的驼背道人,伸出一双其白如玉的纤长大手,也不用什么法宝,竟将那光圈分开。近手处,光华平空缩小,被驼子一手抓住一头,一任那光华变幻腾挪,似龙蛇般乱窜,却不能挣脱开去。驼子骂了天灵子几句,便对寒萼道:“你二人还不快走!由我与矮鬼算帐。”朱文、寒萼失了九天元阳尺,已是吓得魂飞天外;又被来人用剑光困住,知道不妙。正当危机一发,刚将剑光放出,准备死命相拼之际,忽见一片红霞中飞来了救星,一照面便将敌人剑光破去,虽不认得那驼子是谁,准知是一位道行高深的老前辈,决非外人。方在惊喜,一闻此言,朱文首先躬身答道:“弟子一根九天元阳尺被妖人收去,还望仙长作主取回。”驼子笑道:“都有我哩。你二人都不是矮鬼对手,那尺我自会代你二人取回。急速闪过一旁,免我碍手。”朱文、寒萼不敢违拗,适才一与敌人剑光接触已知厉害,既有前辈能人在场,不犯再拼,便驾遁光,从驼子时下穿将出去。

  驼子放过二女,将手一放,那光华便复了原状。同时那瘦矮道士也飞身过来,收了剑光,正要另使法宝取胜,那驼子已指着喝道:“矮鬼且慢动手,听我一言。”矮道士也真听话,便即停了施为,指着驼子骂道:“你这万年不死的驼鬼!我自报杀徒之仇,干你甚事,强来出头?别人怕你,须知我不怕你。如说不出理来,叫你知我厉害。”驼子闻言,一些也不着急,咧着一张阔口笑道:“天矮子,不是我揭你短处,前月在九龙峰顶上相遇,我同你说的什么?敌我相遇,胜者为强。害你孽徒身死,乃是他自己的同恶伙伴。你却怕仇人妖法厉害,不敢招惹,当时答应了我,还是不敢前去寻他。三仙道友与你素无仇怨,他们因事不能分身,被一干妖孽将洞府困住,你却来此趁火打劫,欺凌道行浅薄的后辈,在自负为一派宗主,岂不令各派道友齿冷?还敢在我面前逞能,真是寡廉鲜耻!”那矮道士闻言大怒道:“驼鬼休再信口雌黄!前日听你之言,便要去寻绿袍老妖算帐。分别时,你用话激我,说到了时日才能前去。我因为时日尚早,闲游访友,行至此间,又遇俞德,苦苦哀求,要我放他孽师。我见他为师之命,不惜再三冒死跟踪,准备带他回去。忽见前面有两个女子,拿着九天元阳尺飞行逃遁。他认出有一个是天狐之女,顺便之事,岂有不办之理?我还不肯乱杀无辜,正待问明仇人,将她擒回云南报仇,你便出来多事,谁在倚强凌弱和趁火打劫?”驼子答道:“你还要强词夺理。我辈行事须要光明磊落,不当效那世俗下流,见财起意。就算你不是趁火打劫,乘人于危,秦女是你仇人,那餐霞道友的女弟子朱文,和你又有什么杀徒之恨?却倚仗一些障眼的法儿,将她九天元阳尺抢去?你如以一派宗主自命,还是我那几句老话:天狐二女不过微末道行,岂是你的敌手?你如将绿袍老妖诛却,再来擒她回山处治,只要你不怕开罪峨眉,自问道力胜过三仙二老,谁能说你做得不对?如今放着首恶元凶不敢招惹,却来轻举妄动,说你不是成心欺软怕硬,避重就轻,遮羞盖丑,谁人肯信?再说天狐二女如今已投入了峨眉门下,你和峨眉诸道友也有一些香火之情。他们的弟子行为狠辣,在仇敌相遇之时,不肯手下留情,以致伤了你孽徒性命,你心怀不忿,也应自己上门和诸道友评理。哪怕你自己理亏,不肯服输,兴起兵戎,胜了显你道力本领,超轶群伦,不在你一派宗主。就是败了,也可长点阅历见识,重去投师炼法,再来报仇,毕竟来去光明。如今别人家长不在家,你却抽空偷偷摸摸来欺负人家小孩子,胜之不武,不胜更加可笑。自古迄今,无论正邪各教各派中的首脑人物,有哪一个似你这般没脸?依我之劝,天狐二女逃走不了。不如急速回山,到了时日,自去寻绿袍老妖算完了帐。只要你能亲手将元恶诛却,优胜劣败,各凭道力本领,我驼子决不管你们两家的闲帐。”

  一言甫毕,只气得那矮道士戟指怒骂道:“驼子,你少肆狂言。今日我如不依你,定说我以大压小。我定将绿袍老妖诛却,再来寻她们,不过容她们多活些时,也不怕这两个贱婢飞上天去。那九天元阳尺原在青螺峪,与天书一起封藏,被凌花子觑便,派一个与我有瓜葛的无名下辈盗去。我不便再向那人手里要回,便宜花子享了现成。他却借与旁人,到处卖弄。我如想要,还等今日?不过暂时收去,问明仇敌,处治以后,即予发还,你偏来多事。你这驼鬼素来口是心非,要我还尺,须适才那女子亲来,交你万万不能。”驼子笑道:“你词遁理穷,自然要拿话遮脸。我还给你一个便宜:只要你能斩却老妖,量你也不敢与三仙二老起衅,省你到时胆小为难,我要代替三仙二老作主,在中秋节前找着天狐二女,自往紫玲谷相候,作为你们两家私斗,胜败悉凭公理。我将劝三仙二老不来袒护,由我去做公断,决不插手。你看如何?”说完,便将手一招,将朱文喊了过来,说道:“这位是天师派教祖天灵子,适才抢去你的元阳尺,如今还你,还不上前接受?”说时,天灵子早把袍袖一扬,九天元阳尺飞将过来。朱文忙用法收住,躬身道谢。正要和驼子见礼,天灵子已带了俞德,口里道一声:“驼鬼再见!容我将诸事办完,再和你一总算帐,休要到时不践前约。”说完,一道光华,破空而去。

  朱文、寒萼早猜出来人是天灵子。一见驼子这么大本领,双方对答时,天灵子虽嘴里逞强,却处处显出知难而退,不由又惊又喜。见他一走,连忙上前拜见驼子。驼子并不答理,只将手一招,灵威叟飞落面前,躬身下拜。原来灵威皇起初见天灵子赶来相助,因是师父好友,正准备随了俞德上前拜见,猛见一片红霞飞来,一个驼子用玄门分光捉影之法,将天灵子剑光擒住。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曾在北海将师父陷空老祖制服,后来又成为朋友的前辈散仙中第一能手。师父平日尝自称并世无敌,只有驼子是他唯一克星。知道此人喜管闲事,相助峨眉,一举手间,史南溪这一班妖人便可立刻瓦解。见机早的,至多只能逃却性命而已。因这人手辣,不讲情面,一意孤行,本想溜走,忽见驼子目光射来,已经看见自己。暗想:“此时不上前参拜,日后难免相遇,终是不妙。”灵机一动,想起此人灵丹更胜师父所炼十倍,有起死回生、超凡换骨之功。与其多树强敌,去乞怜于忘恩负义的郑元规,何如上前求他?主意一定,见两下方在说话,便躬身侍立在侧。未及与天灵子见礼,已然飞走。又见驼子招他,连忙上前参拜。驼子道:“你是你师父承继道统之人,怎么也来染这浑水?我早知这些淫孽来此扰闹,因不干我事,不屑与小丑妖魔比胜,料他们也难讨公道,不曾多事。适见天灵子以强凌弱,又受一个后辈苦求,才出面将他撵走。你见我还有事么?”灵威叟说了心事。

  驼子便取了一粒丹药交与灵威叟,说道:“你有此丹,足救你子。如今劫数将临,你师父兵解不远,峨眉气运正盛,少为妖人利用。这里群孽,我自听其灭亡,也不屑管。速回北海去吧。”灵威叟连忙叩首称谢,也不再去阵中与群妖相见,径自破空飞走。

  驼子又唤朱文、寒萼起立,说道:“我已多年不问世事,此番出山,实为端午前闲游雪山,无心中在玄冰谷遇见一个有缘人,当时我恐他受魔火之害,将他带回山去一问,才知他乃天狐之婿。我于静中推详原因,知道天狐脱劫非此子不可,就连忙带他回山,也有些前因后果。如今我命他替我办事去了,不久便要回转峨眉。他已在齐道友门下,我自不便再行收录。念他为我跋涉之劳,知天狐二女目前先后有两次厄难,又因东海三仙昔日有惠于我,先在路上激动天灵子,使他去助三仙道友一臂之力。又到此地来助你二人脱难。”朱文一听甚喜。驼子又道:“只是天灵子记着杀徒之恨,必不甘休,百蛮山事完,定要赶到紫玲谷寻你姊妹报仇。此事三仙二老均不便出面。我这里有柬帖一封,丹药三粒,上面注明时日,到时开看,自见分晓。凝碧仙府该有被困之厄,期满自解。你二人回去,见了同门姊妹,不准提起紫玲谷之事;不到日期,也不准拆看柬帖,只管到时依言行事,自有妙用。只齐灵云一人知我来历。现时洞中已有妖人潜袭,妖阵虽然寻常,你二人寡难胜众,可从前洞回去便了。”

  朱文、寒萼听来人口气,料知班辈甚高,自然唯唯听命。等到听完了话,方要叩问法号,请他相助,早日解围。驼子早将袍袖一挥,一片红霞,破空而去。同望山后,妖焰弥漫,风雷正盛,恐众同门悬念,不敢久停,径从前洞往凝碧崖前飞去。远远望见绣云涧往丹台那条路上光华乱闪,疑心出了什么变故,大吃一惊。急忙改道飞上前去,近前一看,若兰、文琪两人正用丝绦捆着一个头陀,一人一只手提着那头陀的衣领,喜笑颜开地刚要飞起。若兰一眼看到朱文、寒萼二人飞来,便即迎上前去说道:“我二人奉命,持了教祖灵符在太元洞侧防守,也不知这贼和尚和两个小贼用什妖法穿光进来,想将芝仙盗走。我二人闻得地下响动,便将灵符施展。为首两个小贼妖法飞剑都甚厉害,若非预先防备,几乎吃了他们的大亏。如今已被教祖灵符发生妙用,引入丹台两仪微尘阵去困住,等候教主回山再行发落。只有这个贼和尚,见吴师姊破去他的飞剑,想要逃去,被我将他擒住,不愿杀他,以免污了仙府,正准备去见大师姊请命处治呢。”

  说罢,四人一路,擒了那头陀,直往飞雷捷径飞去。到了一看,灵符金光靠后洞一边的,已经逐渐消散收敛,只剩飞雷洞口一片地方金霞犹浓。敌人注意后洞,只管把烈火风雷威力施展,震得山摇地动,石破天惊,声势十分骇人。灵云、轻云、紫玲三人,已各将飞剑放出,准备灵符一破,应付非常。因九天元阳尺被朱文、寒萼二人携走,一去不归,虽然柬上预示没有妨害,终不放心。正在着急,一见四人同时从飞雷捷径飞来,又惊又喜。刚要见面说话,猛听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夹着数十丈方圆一团烈火,从上面打将下来。洞口光华倏地分散,变成片片金霞,朝对崖飞聚过去。烈焰风雷中簇拥着五六个妖人,风卷残云一般飞到。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纷纷放出飞剑法宝抵御。灵云连话也顾不得说,早将朱文手中的九天元阳尺接过,口念真言,将手一扬,飞起九朵金花、一团紫气,直升到上空。将洞顶护住,才行停止。这时那九朵金花俱大有亩许,不住在空中上下飞扬,随着敌人烈火风雷动转。一任那一团团的大雷火一个接一个打个不休,打在金花上面,只打得紫雾生霞,金屑纷飞,光焰却是越来越盛。雷火一到,便即消灭囚散,休得想占丝毫便宜。

  众人先时还恐灵云独力难支,大家一齐动手。及见这般光景,才行放心,不愿白费气力,各人收了飞剑。谈说经过,才知朱文、寒萼出战不久,上面雷火曾经稍微轻缓一些。灵云等方以为是朱文、寒萼将敌人引出阵外对敌,施展九天元阳尺的妙用,所以雷火之势稍减。约过去个把时辰,忽然敌人声威大盛,烈火风雷似惊涛掣电一般打来,同时护洞金霞也被妖火炼得逐渐衰弱。灵云方后悔不该将九天元阳尺交朱文带走,万一妖火将金霞炼散,如何抵御?谁知敌人一面用那猛烈妖火攻洞;一面却请南海双童甄氏弟兄带了神行头陀法胜,运用他二人在南海多年苦功炼就的本领,穷搜山脉,潜通地肺,从峨眉侧面穿过一千三百丈的地窍,循着山根泉脉,深入凝碧腹地,在太元洞左近钻将上来,打算乘众人无力后顾之际,先盗走芝仙、芝马,二次回身再里应外合。幸而飞剑传书,预示先机,灵云早已严密布置,命若兰、文琪二人在太元洞、绣云涧一带,持了教祖所赐的灵符游巡守候。若兰担任的是太元洞左近,因为好些天没有动静,灵云又不许擅离职守,也不知后洞胜负如何,正在徘徊悬想。忽见路侧奇石后面草丛一动,芝仙骑着芝马跑了出来,快到若兰跟前,倏地从马背上跳下,口中呀呀,朝着前面修重中乱指。若兰颇喜那匹芝马,自从前些日救它回洞,仍是见人就逃,始终不似芝仙驯顺,听人招呼。见芝仙一下地,它倒如飞跑去,便想将它追回,抱在手里,看个仔细。身刚离地飞起要追,文琪原在绣云涧左近窥视,远望芝仙骑着芝马跑出,这种灵物谁不希罕,也忙着飞身过来。猛一眼看见芝仙神态有异,连忙唤住若兰。身一落地,芝仙早伸小手拉了二人衣袂,便往前走。走到修篁丛里,朝地下指了两指。又伏身下去,将头贴地,似听有什么响动,忽地面现惊惶,口里“呀”了一声,朝芝马走的那一面飞一般跑了下去。文琪道:“兰妹,你看芝仙神色惊惶,又指给我二人地方,莫非柬上之言要应验了吗?”言还未了,若兰忙比划手势,要文琪噤声,也学芝仙将耳贴地,细心一听,并无什么响动。情知芝仙决非无因如此,又恐大家守在一起,旁处出了事故难以知晓,两人附耳一商量,反正早晚俱要施为,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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