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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第五回
  制妖僧 高人怀远虑
  观壁画 小侠悟玄机

  夕阳影里,众人在下面看得逼真。李旸道:“五大公叫我们来此诱敌,怎又改了主意?”说时,孙孝、李晃相继飞来。孙孝先接口道:“你知道什么!先前姑父本有布置,还想软做,给秃贼稍留颜面,连从来未用过的奇门五遁都全发动,原打算把秃贼引来人伏,一面由六哥把他原身盗来,再由我四人仗着姑母的法宝和奇门禁制的妙用威力,强迫他到寒友榭去复体,那时再晓以利害,使其率领全班贼党退了回去。不料被北天山狄、岳诸位老人家远远望见,不知姑父另有深意,不想将秃贼当时除去,以为来了魔教中能手,一时无人制他,又值我们驾了太乙金鳞舟退下,虽知五位老大公决不致为妖番所败,终觉奇怪。岳老前辈每年照例年终北天山穿云顶小住,要到过年上九才来我们庄中赏花,与五老大公盘旋,见此情形不由大怒,便辞了狄老前辈的除夕盛宴,改在我们这里过年,等正月里狄老前辈来访,再同回北天山去。当时也未仔细推详,匆匆赶来,因先把我四人误当作姑母或是庄中老辈出战,不胜退回,心疑秃贼得了他师父真传,甚或青出于蓝,所以如此猖狂。上来也颇谨细,后才看出秃贼伎俩有限,姑父又向他略说用意,方知就里,否则,岳老前辈不特是姑父同门先进,井还是大方真人神驼乙休的惟一传人,专能收拾这些邪教,嫉恶如仇的性情也颇相同,以他法力,到时无须先和诸位大公尊长相见,只一举手,秃贼便成粉碎了。就这样,仍然力主除恶务尽,意欲把秃贼和三道岭这伙狗贼一起消灭,看对方能怎么样!还是姑父和大伯父再三力说,数百年气运所限,不是人定可以胜天之事,似对方这些爪牙鹰犬,终年横行为恶,固然死有余辜,何况本庄向例不容外贼侵犯,他已犯了必戮之条,自更不能宽恕,但是天下事贵达权,为塔平湖这班老友和忠烈英秀之士打算,并免因此势成骑虎,各趋极端,激成未来大变,致令多少生灵受害,说不得只好从权隐忍,先打发他们回去,姑容多活些日。经此一来,就我们宽容到底不去除他,贼党人多口杂,又都贪功忌刻,处处在人牢笼之下,对方何等精明,日子一久,他们讳败冒赏通同作弊的事必仍败露,是奉派出来的这些狗贼,一个也休想活命,何况我们日后也决不会全数轻饶,乐得稍微从权,可以省事得多,何须急此一时呢?岳老前辈方始勉强应诺。这位老人家心热性直,老远盛意赶来,自然应该依他,所以先打好的主意就用不上了。”

  李旸道:“既是这样,我们还呆在此地作什?借着复命为由,到寒友谢看看如何?”李晃道:“我和小表叔先前就想跟去了,因遇见王世叔,他说爹爹往三道岭盗秃贼原身时,塔平湖也有人在彼探看,似已看出诸老大公用意,不甚赞同。祖父恐那边几位老人家得知底细,多了心,和岳老大公还有话说,叫我二人暂缓进见,我们未必许进去。柳世哥也还未安置,何苦多跑一趟?”孙环道:“不让进去再回来,有什相干?岳老前辈最爱我们几个小的,如说拜见他去,定唤我们进去无疑,怎么也可长点见识,为何不去?”孙孝道:“我原想到这层,因王世哥年长,他说的话不好意思强他,只得暂时应诺罢了。”孙环道:“这人是个迂夫于,终日规行矩步,连话都不敢多说,谁听他话,那就寸步难行了。不过柳贤侄前往却是师出无名。晃侄你先安置好了他再赶来吧。”话未说完,忽见一个身穿前朝衣冠的中年文士走来说道:“孙世弟、世妹和两位世侄可去进见,岳老前辈想你们呢。”孙环笑道:“才说曹操,曹操便到。柳贤侄,这是你王世伯,名叫王徵,对于后辈最是热心,又是长年在外走动,这是过年才回庄来。你以后在江湖上走动,有为难的事,遇上时,只管求他。”柳春连忙行礼不迭。王微已知柳春来历,略微奖勉了几句,便向四小侠道:“你四人先去,我还要找好些人呢。”李晃笑道:“王世伯,这位柳世哥,祖父原命小表叔领往后庄安置,待命入见。小表姑要到前面去,却转交给我。他点心已吃过,想必不饿。我急于要往前面,世伯既要往后庄去唤各家叔伯弟兄姊妹,就拜托老世伯顺便带往后庄,找个地方住下如何?”孙环笑道:“你真会取巧,索性连长辈也支使起来。”王徵笑道:“这原无妨。我知你们是想看秃贼复体降服,见识一点新鲜事情。其实还早,要等塔平湖人来,商计好了才办呢,你们忙也无用。”孙环笑道:“王世哥,你莫管我们,听岳世叔说点外面的人物风景也是好的。柳贤侄,你随王世伯走吧,我们夜来再见。”说罢,四小侠作别自去。柳春知道不能同去,只得罢了。

  王徵招呼柳春同行,见他年纪虽轻,言行容止均甚整肃,心颇嘉许,笑问道:“贤侄初来,又是生长边漠穷乡,想必五位老大公的来历还不甚知道吧?”柳春躬身应“是”。王徵道:“我看你人甚聪明;却能老诚谨细,大是难得。本想和你一谈,无如连日有事,现在又奉岳师伯之命,去往各位恩师家中唤人,不便久停,过了年初九便要出门,也无闲空与你长谈。我每年九、十两月均在北天山风雷顶小住四十九日,将来如有闲暇,或是路过,可禀明你师父和你陆五师伯,前往寻我,多少于你有点益处。这大漠庄虽是陆地神仙的洞天宫宅,但你此时便想随这班少年英侠一起,为时尚早。他们多半生具仙根仙骨,加以家学渊源,人人自爱,精进异常,一点百透,稍差一点的人决不能比他们。每日倒是读经史的时候多,练武功剑术的时候反少。他们又善于及时行乐,外人不知他们,为了五老大公多是乐天自适的天性,这些举动有类莱衣献舞,由于想博老人的欢心,只见他们日常嬉游,一旦快意当前或见什不平之事,立即飞行绝迹,出入青冥,致人死生于千百里外。江南莺花烟树与天山、大漠的雨雪风沙,全是襟袖间物,觉着地仙剑侠竟有如此快活雄奇的岁月,倾心向往,立意效法,却没有他们有生具来的根骨天性、家庭境遇以及许多自然成就,不是常人所能办到。能举百斤的人,硬要学人去举千斤,那就糟了!连我追随五位恩师这多年,剑术虽还未到上乘境界,也算有了根底,尚且不敢大意效法他们,何况你呢。你如真心向道,想有成就,终非由苦学途中求进益不可。适才我见你对他四人甚是羡慕,恐你不知底细,略说大概,详情且待将来再说吧。”说时,二人正绕着一所傍湖厅谢走过。那厅一面临水,湖波已然冰结,另三面俱是桂树,庄中厅舍,大都轩窗四启,先未见到,有人在内。

  二人正说之间,忽听身侧有两三少年男女笑道:“王世哥又在说我们呢。”柳春闻声,侧顾左侧窗内一张紫檀大理石面的八仙桌上,有两个垂暑少女正在临窗对奔,旁边还立有六男三女,最大的是个紫衣少女,看去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余者都在十二三四岁之间,另外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幼童,正由对面厅角跑来。厅甚广大,除临窗一局棋枰外,尚有琴瑟笙萧等细乐,散放在各处桌案之上,对面二幼童来处,空出三丈方圆一角,地上放着好些灯架彩绢以及画具之类,旁边堆着许多竹筒、纸筒和二三十盆各色粗细火药。看情景,这些少年男女本是聚在厅内,有的抚琴对弈,有的调弄笙笛等乐器,有的在厅角赶制年下用的花炮纱灯之类,因见王徵走过,各把手中东西放下,赶了过来。方想庄中少年男女英侠人数真多,单这一处就十多人,奉派在双柳沟阵地埋伏的还不在内,随听王徵笑答道:“岳老前辈来了,想见各家世弟妹和世侄男女等,命我来寻,想不到这里竟会聚有多人,彭、郝两家除奉命在外未归的大半都在这里了。齐、李二恩师家中,已有六弟代我就便传知,那我只消往孙四师母住的双修楼送上一信,就可交差了。你们请先行吧。”内中一穿青少女笑道:“岳老前辈来时,我们全都看见,只为刚到不久,又有秃贼就擒的事,各位老人家想必有话商议。要去自然都去,人数太多,恐防打岔,引诸位大公尊长不快。新添制的灯彩花炮也未完工,想赶一点出来,稍停推出两人前往请示求见,一会也就去了,王世哥就不来唤都没相干。我只问你,为什么向外人说我们的闲话呢?”王徵笑道:“我说的俱是实情,也无一句贬词,柳贤侄更非外人,现同在此,不妨对质。三世妹怎多心起来?”

  青衣少女还未及答,旁立一个身材瘦小生得猴头猴脑的幼童接口道:“王世伯还说没有贬词,适才妖僧被擒以前,我便在带云廊上,一直未随众人走开,本心是想和李六叔跟前的旸、晃两位哥哥开个玩笑,因有小孙八叔在,怕他看出,没敢就动。他四人正商量往前庄去,你便来唤。他们走后,你和这位柳世哥且谈且走,教他不可跟我们学,以防学坏;又说我们终日嬉游,只想法子博老人的欢心,从不用功。莫非也算是好话么?我知你要路过天香谢,赶紧跑来告知各位叔叔姑姑,先把人隐起,等你过时,听你还说什么,再算总账。底下虽未听你说什不好的话,前几句我却亲耳听见。各位世伯中,只你老人家和大二两位世伯年高有德,我们后辈不好,理应教导,不应和外人去说。现在诸位叔叔姑姑都生了气,也没什别的罚你,只请世伯把那年由莽苍山带回来的仙果每人给一两个,再不,把你老人家炼的寒铁小刀每人给上一把,便没有事,否则,我们便把这番话加上枝叶逢人遍告;一齐和世伯作对,那却莫怪我们这些顽童难缠呢!”王徵笑道:“我早料到你这小猴儿,今春和我要东西,恰值回时大忙未及往取,早晚必出花样,果然无事生非。凭诸位世弟世妹世侄评论,就照他所说,能算坏话么?何况还不是那等说法。他适才说,不依他便要添枝加叶逢人遍告,已然不打自招了。”猴面幼童闻言,把两只精光内蕴的火眼一翻,微笑道:“不论如何,你当老世伯的总向外人说了我们,要的两样东西给不给吧?”红衣少女笑骂道:“说笑的事,五侄怎当真无赖起来!”青衣少女也接口道:“你不知道猴儿心贪,得点便宜就不放手么?王世哥莫认真,我们和你说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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